第29章 收穫
大豆收穫後,翻土整地,撒上了蘿蔔種子。犬子每日去澆水拔草、細心照顧,數日後,長出翠綠的小苗,密密麻麻擠在一起。犬子提著竹籃,將發育不好的小苗拔掉,放入籃筐,只留下長得高,長勢好的蘿蔔苗。摘下的蘿蔔苗,又嫩又好吃,掐掉頭,放清水裡沖洗,切碎和麵,烙成青菜餅,配上米湯食用,再美味不過。
劉母是巧婦,會在吃上花心思,總能用有限、粗陋的食材,做好吃的食物。
犬子、每日澆水、鋤草,抓蟲,精心呵護這一片蘿蔔田。
至於芋田,犬子只需去鋤草,種植在河畔,水源豐富,灌溉都不用。芋頭長得慢,得到秋時才能收穫。家裡種的糧食,自然是不夠吃,好在犬子會捕魚狩獵,也懂得挑擔子去縣城賣乾貨,再加上劉母織布掙錢,母子倆在竹里的生活真正安定下來,再沒挨過餓。
近來熏的筍乾不少,可以售賣。犬子如往常天未亮,挑擔出發去縣城。他扁擔上一頭挑著一個竹筐,一頭掛著一條鹹魚乾。竹筐中的筍乾要售賣,而鹹魚乾,則是用來送人。
在縣城裡將筍乾賣掉,已是午後。
犬子挑著空竹筐前往淶裡,到老段家去。老段家門口有一位女孩正在餵雞,正是老段女兒段思,段思見著犬子,歡喜說:
「阿弘兄,阿父昨日才在說你什麼時候過來。」
「小思,我師父呢?」
「阿父在屋後劈柴。」
犬子卸下擔子,解下綁在扁擔上的魚乾,遞給段思。段思捧著魚乾,踩著歡快步伐往廚房裡去。老段家清貧,但凡是吃的東西,段思都很珍惜。
「阿弘兄渴了吧,喝水。」
段思執著水瓢出來,給犬子飲用。
犬子一路辛勞,風塵僕僕,臉上的汗水和塵灰都能搓出泥丸了。犬子走到老段家屋前的小溪,他將手足清洗,收攬散亂的頭髮,重新紮綁。段思站在一旁,遞給犬子擦臉的巾布。
老段早聽得聲響,知道是犬子來了,他從屋內取出一副弓箭,站在老桃樹下等候犬子。
段家院中這棵老桃樹,樹幹上面掛著一張靶子。無論是靶子或者桃樹幹都傷痕纍纍,飽受弓箭摧殘。命苦的桃樹,長得還挺茂盛,並且枝頭結滿果實。
犬子執弓,站在離靶子很遠的地方,他剛抬起弓身,還未瞄準,老段便拍打他手臂說:「退後。」犬子聽從,倒退十步,老段仍在喊「退後。」
直到犬子退到溪水邊,無處可退,老段才喊:「射。」
段思坐在門口石階上,手裡捏著一個梨子,身邊放著一籃梨子。她美滋滋地食用,對於前面不停飛馳而來的箭羽不以為怪。
「嗖」一支箭飛來,穩穩紮在靶子上。
「嚓卡」,段思咬下一口梨,清甜多汁。
段思身上穿著大人衣服改的衣裳,又寬又大,衣服陳舊。段思眉眼清秀,不似老段相貌粗魯,她長得像段母。
「嗖嗖」,眼前不時有箭羽飛過,段思目光盯著靶子,心裡計數。待犬子射完箭囊中的箭,和老段一起走過來,段思一口啃掉梨屁股,伸出指頭說:「阿弘兄,兩支沒中。」
犬子點頭,接過一顆大梨子,用衣服擦擦,大口咬下,段思也拿給老段一顆梨子:「阿父,給你吃。」
老段接過梨子,坐在她身邊,父女並排在一起,吃果子。
犬子坐在下一層石階上,很快吃完一個梨子。犬子走到靶子前,將箭回收。靶子上紮著一束箭羽,約莫十來支。犬子抬頭看著偏西的太陽。
「師父,我該回去了。」
「小子先別急,我拿樣東西給你。」
老段從屋內取出一柄環首刀,刀身青色,刀把木質,髒得已看不出本來顏色,至於刀身更是鏽跡斑斑。
「為師從一位匪徒手裡繳的舊刀,你試試。」
老段將刀拋給犬子,犬子驚喜接過。
「多謝師傅」
犬子將環首刀執在手中甩動兩下,手感沉重,和他之前練習用的木刀不同,和它比,木刀就是小孩兒的玩具。
犬子舞動長刀,做出劈砍刺等動作,他舞刀時有模有樣,像一位老學徒。老段抱胸站在一旁觀看,不停點點頭。
犬子的歸程,由老段騎馬載上犬子,一路在夕陽下馳騁,望著老段寬厚的背影,犬子有種是父親帶他騎馬的錯覺。天邊殘陽似血,一大一小同騎,前往竹里。
每每犬子到縣城賣魚乾或者筍乾,都會去找老段習武。如果天色太晚,老段則會騎馬送這位得意門生到竹里外的路口。
犬子背負一柄環首刀歸家,劉母知他和淶裡的段游繳習武,並不反對,只是說不要荒廢了田事。
「知曉,阿母放心。」
「今兒莊家三郎過來找你,你過去莊家問問有什麼事。」
「好。」
犬子匆匆喝下粥,趕往莊家。
這些日子也仍往莊家送魚,往來密切,卻不知今日阿平找他有什麼事。
前往莊家院子,剛進院門,就看到莊蘭從屋內追出,她前面是奔跑的竹筍,她喊:「臭竹筍,別跑,把繡框還我。」
莊蘭跑動時,還有清脆的鈴鐺聲相隨,她腰帶上墜著一對鈴鐺。
犬子正好擋著竹筍的道,犬子一把拎起竹筍,將它咬嘴裡的繡框拽出,遞給莊蘭。
「阿弘兄,你來了!」莊蘭看到犬子很開心。
「嗯,阿母說阿平今日找過我,我過來看看。」
「阿平哪有什麼要事,肯定是想找阿弘兄下棋。」
阿平喜歡對弈,但是下不過犬子。
竹筍在犬子手裡掙扎,犬子覺得它重上許多,犬子蹲下身,將竹筍放地。
「吃竹子也能長得這般滾圓。」
直覺竹筍比第一次見到時大上一倍不止,長得很快,個頭看起來不小了。
「兄長說到秋時,竹筍就長大了,要將它放回山林裡去。」
莊蘭覺得兄長一定會捨不得,就是她也覺得捨不得呢。
犬子摸摸竹筍的圓頭,竹筍以為是要和它玩戲,立即將前爪搭起,抱住犬子大腿。這隻貘崽最擅長抱大腿,犬子好不容易才擺脫它,登上二樓,去找阿平。
犬子上樓找阿平,見莊揚屋中的燈亮著,他走過去一看,阿平在莊揚屋內。
「秉德無私,參天地兮。原歲並謝,與長友兮,淑離……」
莊揚在案前書寫著什麼,不時會去擺動算籌。阿平雙手覆在一面木牘上,在案旁詠背詩句,他詠至「淑離」二字,停滯許久,忘了詩句。
「淑離不淫。」
莊揚接下,他抬頭,正好看到犬子站在門口。
「阿弘,別站在門口,你進來。」
犬子這才走進屋內,坐在莊揚身旁,他一向喜歡看莊揚書寫,雖然他一個字也不認識。
「弘兄,你要不要學寫字?」
阿平看得出犬子對書寫感興趣。
「二郎,我能學會寫字嗎?」
犬子問莊揚,他自然是想讀書識字,但他從未學習過。他頗羨慕讀書人,因為莊揚就很有學問。
「能,便如小孩蒙學那般,從山水田日學起。」
莊揚點頭,他覺得犬子很聰明,必然能學會。
「二郎,我想先學我的名字。」
「可以,阿弘,我先教你執筆。」
莊揚將毛筆執住,示範給犬子看,而後將毛筆遞給犬子。犬子接過,五指茫然不知道要怎麼捏握,莊揚挨靠過來,糾正他的動作。犬子聞到莊揚衣服上的清香,他收回心思,認真聽從莊揚的教導。
日子不覺中過去,犬子家的家畜長成繁衍。最早生產的是兔子,還未入秋,便生了一窩光禿禿的粉嫩色的小兔子。劉母將兔崽捧走,犬子用破衣絮給兔崽做窩,而後由劉母照顧兔崽。劉母每日將兔崽抱到母兔身邊吃奶,吃飽了抱回,以免崽遭母兔不慎壓死,甚至發生恐怖的母兔食子現象。自從生產,母兔的伙食很好,頓頓吃黃豆,好產奶餵兔崽。
到秋日,犬子家的羊生了兩隻羊崽,一頭純白一頭純黑,因配種的公羊黑色。白色母羊身邊,跟著一黑一白的羔羊,實在很有趣,莊蘭不時過來看看,餵小羊羔吃草。莊蘭甚至想跟犬子買一隻白羔羊,阿平說她:「養兩日,你必然懶得牽出去吃草,這不是要把它餓死了。」莊蘭這才打消念頭。
豬生了六隻豬崽,因為是放養,犬子好些時日才發現。至於公豬的英姿則誰也不曾見過,也不知道是深林中哪頭機智的野豬。竹里野豬十分罕見,必然是從深山老林裡來的。
母豬帶著豬仔到處拱食,在屋後四處刨土,犬子深覺養不起。犬子賣給春爹一頭豬仔,自家留下一頭,其餘的借春爹的轆車運往吳家店售賣。
堪稱一筆飛來橫財。
已是母親的白白,趴在土坑中啃著植物根塊,它身旁臥著一頭小豬仔,慵懶拍著大耳朵,哼哼叫著,頗有白白當年的風采。
深秋,年少的犬子,穿著莊揚的舊秋裝,在屋前屋後忙碌。餵豬餵兔,種田鋤草、織網剖魚。偶爾他停歇下來,會看向莊家院子,有時能看到莊揚的身影。
每每天未亮,莊揚被雞啼聲吵醒,他披衣出屋,站在木廊上,都能看到犬子在院中舞刀的身影。
從秋落葉,到寒冬飄雪,再到開春後的鳥語花香。
莊揚就這麼站在木廊上看著,一看二載。看著犬子從一個單薄的孩子,長成一位健壯高大的少年郎。
(卷一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