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烤肉 蒲公英花和拜師
豬後腿肉和腹部的五花肉最適合燒烤,切塊後,穿在青銅製的叉子上,往烤架上一擱便茲茲作響。
溪畔,老段和老武在給大野豬剝皮,割肉,犬子傳遞豬肉、豬骨到爐火旁。豬肉用於燒烤,而骨頭用來熬湯,絲毫不浪費。
袁安世挽高袖子,拿一個大勺在湯鍋中攪拌,見得湯沸起,便將柴火拉出一根,減少火勢,骨湯得慢慢熬才好喝。不說他一個窮人,就是老段和老武他們會打獵,一年也吃不上幾次豬肉,聞著肉香,頓覺人生美滿。
袁安世見莊秉過來探看,他說:「秉兄,湯差不都好了,就差野菜,我去採些來。」
莊秉接過袁安世的勺子,坐在灶旁看火。
野炊用的灶,不過是在地上挖個坑,上頭墊兩塊石頭,架個鍋而已,簡單又好用。
袁安世到草地裡採野菜,他採得一把莧菜,又摘得幾株開黃花的蒲公英。把採集的野菜拿到溪畔清洗,洗得清亮。蒲公英摘下葉花,不要根莖;莧菜拔去葉子,只留菜根,採摘的莧菜根莖均為紅色,這便是最好的莧根。將野菜放入鍋中,不消一會,便就熟了。
莊揚看顧燒烤架,他身邊坐著犬子,犬子安靜的幫莊揚給銅叉子串肉。莊揚在一塊平整乾淨的石頭上切姜,並剁碎花椒葉,將它們加入醬汁。莊揚做事細緻,他給每塊烤肉都沾上醬汁,再放於烤架上炙烤。烤肉的香味,讓人食指大動。
犬子讒得很,不時朝烤架上的肉串看去,因著塗上醬汁的關係,烤肉顏色暗紅,外焦裡嫩。
莊揚轉動銅叉翻面,他留意到犬子的目光,他拿來一隻碟子,將烤熟的一串肉,從銅叉上取下,一叉子的肉,便有半碟之多。
「阿弘,這第一份給你吃,做為你臨危相救的酬謝。」
莊揚將盤子和一雙竹筷遞給犬子,他笑容溫和。
「嗯。」
犬子不客氣地接過來,他看看莊揚,又瞅瞅身邊的人,發現只有莊揚在注視他,這才夾起一塊烤肉,放入嘴中。
這一串是烤五花肉,油香肉嫩,鹹鮮適口,真是太好吃了。
犬子沒有狼吞虎嚥進食,他一塊塊慢慢品嚐,吃得滿嘴油光。
一烤架的肉,很快烤好,放入盤中,莊揚又重新擺好一架鮮肉,莊揚樂在其中。
莊揚不停燒烤,犬子為他穿串,兩人配合無間。
一上午,他們獵得一頭野豬,兩隻兔子,水雉、秋沙鴨各一隻,算得上收穫豐厚。
待豬肉烤上一大盤,骨湯端上來,六人歡喜坐在席上用餐。
袁安世說:「得蘸醬才好吃,我帶了三碟醬來。」
席中的小木案上擺上三碟醬汁。
袁家是窮人,平日不過是粗粟米、菜羹,就著豆醬吃下。今日家中自製醬汁終於也沾上了豬肉,十分榮幸,不可錯過。
「唔不錯。」
老武用筷子扎上一塊烤肉,在醬汁中點了下,隨即塞入口中。老段則不管什麼醬汁,夾起烤肉就大口吃。
莊秉夾起一塊烤豬肉,往花椒醬汁中一沾,神色自若吃下,他細嚼慢咽,品嚐著美味。
莊揚執勺,為每個人都盛上一碗骨湯,犬子端到各自位上分放。
「來來,二郎和阿弘別忙活了,過來吃。」
老段熱情招呼著,不忘給身旁的烤肉翻下身。
「我帶來一缶酒,險些忘記,還在車上。」
莊秉捧著碗,低頭要喝,這才想起酒來。
老武說:「大郎不必起來,我去取。大塊吃肉,大塊喝酒,快哉!」
酒很快取來,每人都倒了一杯,犬子第一次喝酒,端起碗,嗅嗅氣味。
莊揚雙手執羽觴,將下巴抬起,緩緩飲下。犬子坐在他身旁,學習他雙手執碗,卻是一口悶下。
「咳咳。」
老段笑他:「小子,第一次飲酒,可不能豪飲。」
老武兩碗酒下腹,抱著空陶缶,在席中手舞足蹈跳起鄉下粗陋的舞蹈,他高大笨拙,手腳不協調,但跳得很投入。
竹節敲打陶缶匡匡響,老武唱著喜慶的曲謠,眾人應和,犬子不會唱,和著節拍鼓掌。
返回時,眾人將剩餘的豬肉割分,老段切下一大塊帶肉骨頭給犬子,做為獎勵。
犬子不敢收,抬頭看莊揚,莊揚對他點點頭。犬子接過,用芭蕉葉將豬肉包起來。
天氣炎熱,野外不可多留,豬肉容易腐臭。眾人割分豬肉,便就離開了西鼓山,笑語話別,各歸各家。
辭別時,老段拍拍犬子的頭,說:「小子,要是到淶裡來,記得找我,我教你武藝。」
「好。」犬子用力點頭。
老段身上執著環首刀,背負巨弓,跨下一匹高頭大馬。老段揮揮手,策馬揚鞭離去,他雖穿得一身寒酸,卻又高大偉岸。
回去路上,微醺的莊揚偎依著車輢,靠著馬車睡去。
犬子端正坐在馬車裡,不時看向莊揚的睡容,他睡得恬靜,不忍將他喚醒。
睡夢中,莊揚見到那頭衝他而來的野豬,就野豬距離他只有幾步之遙時,犬子突然從林叢中躥出,擋在了他身前。犬子瞬間張弓,箭羽飛速射出,野豬嚎叫著摔倒在地。犬子側身回探莊揚,光影之下,看不清他臉上的神情,只是恍惚中覺得他身影高大,彷彿已是位成年男子。
天氣炎熱,劉母將犬子帶回的豬肉剔肉醃製,骨頭和蘑菇熬湯,一丁點也不浪費。
待湯燉好,劉母盛上一碗,端給犬子。
「阿母,我在西鼓山喝了許多,你喝。」
看著母親喝下香濃的骨湯,犬子和母親講述烤豬肉的事,取豬哪一個部位,怎麼切,如何烤,準備些什麼樣的醬料。
「阿母,往後我們有錢了,也將豬肉烤著吃。」
「好好,待你長大了,出人頭地,阿母跟著享福。」
劉母笑語,有犬子這樣一位兒子,她很滿意。年輕時,對於富貴她有許多遐想,劉母年輕時,是豐鄉最美的女子。時光荏苒,劉母少女時那些美夢都已褪色,但她心裡還有期許和寄托。
兩日後,天剛亮時,犬子用竹筐挑著魚乾出發,走至竹里南面的土路,正好撞見推著轆車,準備去縣城的大春父子。
春爹推動獨輪車,大春在旁跟隨,遇到斜坡、道路不平的情況,大春則在旁邊扶推,父子同心協力,倒也是令人羨慕。
犬子孤零零一人,挑著擔子在旁行走,前方是推著轆車的大春父子。
出竹里的路很斜,漸漸大春父子落在後頭。犬子走累卸下竹筐,支著扁擔歇息,他回頭打量身後的大春父子,見車上有一袋東西滾落到草叢。春爹牽制車,大春前去拽動麻袋,想抗在肩上,顯然很沉,他沒能抗起來。見至此,犬子上前,幫大春將麻袋抬起,放回轆車。
春爹問:「劉弘,你挑著擔子要去哪裡?」
「要去吳家店賣魚乾。」
「吳家店賣不出幾個子,你隨我們去縣裡,天黑能回來。」
犬子自然也知道去吳家店售賣不怎麼值錢,但是縣裡遠,他不認識路。聽得春爹說要帶他,他十分高興。
三人啟程,仍是大春父子在前,犬子跟隨在後。走上一段路,犬子肩上的擔子越走越重,腳步漸漸慢了,落後在大春父子身後老遠。前方大春父子駐足,大春轉身朝犬子跑來,大春說:「阿父讓你將擔子放車上。」
大春卸下竹筐,將兩竹筐的魚乾倒在一隻竹筐裡,他再搬起竹筐,朝轆車走去。
犬子用扁擔挑著一隻空竹筐,不好意思的跟上。
這一路,遇到坑窪或者陡峭的道路,大春和犬子一人在一旁扶著車架子推行。不知道的人,還以為這是一家三口,一父二子。
有些時候,犬子會羨慕別人有父親,這種情感往往也只是一晃而過,他不愛自憐自哀。
竹筐中裝的魚乾不多,劉母怕他挑不動,不給多裝。然而就是這樣的負重,也仍是將犬子的肩膀壓出一條扁擔身寬的紅印,疼得呲牙咧嘴。路途遙遠不說,犬子也始終只是位半大孩子,力氣不及成人。
犬子跟在大春家的轆車旁,他話語少,春爹卻喜歡問他,很健談。他問劉爹的情況;問為何搬出豐鄉;問弓箭學自何人;犬子逐一回答,沒有遮掩。
這一路走走停停,臨近午時,三人來到一處村落,犬子覺得有幾分眼熟,問春爹:「這裡是淶裡嗎?」
「就是淶裡,我們離縣裡近了,這條路直走就到。」
春爹指著前方開闊的道路,道路上有馬車和牛車往來,看著很熱鬧。
犬子將路記下。
春爹常來縣裡賣糧,他對這縣城熟悉,知道商肆在哪裡。他領著犬子到一處集市角落,他擺放大豆出售,犬子則在旁邊賣魚乾。
在吳家店,一天也賣不了多少魚乾,而且價格低廉。到縣城裡來,不過一個時辰,犬子賣完魚乾,收得數十枚錢。
回程,犬子跟大春斧子說他要去淶裡找一個人。
春爹問犬子認識路嗎?犬子說認識。
犬子提著一壺酒,獨自前往淶裡,到老段家登門拜訪。
犬子見院中有一位女孩正在餵雞,認得她是老段的女兒,叫小思。「段游徼在嗎?」犬子鼓起勇氣,上前詢問。「你找我阿父?阿父!」段思顯然沒認出犬子是上次過來的男孩,也難怪,今日犬子穿得破爛,而且風塵僕僕,蓬頭垢面。
段思朝屋側喊叫,老段在馬廄裡餵馬,問段思喊他做什麼,段思說:「阿父,有個男孩找你,還帶著酒。」老段猜測到是誰,笑語:「叫他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