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說人逢喜事精神爽,張府上上下下經歷了一連兩個多月的壓抑,逢著這件喜事,都高興了起來。
吳氏那邊複雜是她的事情,左右那邊還有王福順家的給盯著,顧懷袖為謹慎起見,早就在王福順家的來探消息的時候,便說過了看著點老夫人的事情。
總之老夫人現在糊塗,如今唯一一個得力的王福順家的都已經成為了顧懷袖的眼線,也就不足為慮了。
當初那妙慈姑娘拿錯了玉佩,若說不是王福順家的乾的,顧懷袖是不信。
她不憚於以最壞的惡意來揣測任何人,尤其是此時此刻。
胎才剛剛有一個多月,一般而言三個月才算是顯懷穩下來,顧懷袖手裡的事情又分給了陳氏來處理著,此外還有一個得力的青黛來幫忙。
為了防止帳目上再出什麼差錯,顧懷袖想也不想,便叫人拿著前兩次帳本出錯的由頭將現在的帳房先生易白給拖出來打了一頓,也不說原因,隻告訴他事不過三,下不為例。
到底他能領悟多少,就得看他自己的本事了。
顧懷袖是不想在自己懷孕期間,府裡出什麼亂子。
張廷瑑的婚事一直都是老夫人在操辦,不過張英似乎不大願意,問過了張廷瑑之後,這成熟了頗多的小子竟然說現在不想成婚,過兩年再說。
吳氏是不是氣歪了鼻子,顧懷袖也不清楚。
張廷玉說現在府裡上上下下都挺安生,沒出什麼問題。
現在府裡是流水一樣地收禮物,值錢的,不值錢的都來了。
這會兒府裡人才知道,張廷玉到底認識了多少人。
琉璃廠那邊一乾的文人士子,甚至是商鋪老闆,聽著消息的都來府上遞了禮物。更遠一些的顧懷袖娘家有孫連翹給張羅照顧著,每隔幾天就要來給顧懷袖把把脈,也好穩著人的心。
除了他們之外,還有早先的周道新,李臻兒帶著自己兒子周繼儒也來看過,說是讓顧懷袖多看看,也好生個大胖小子。
原本顧懷袖跟李臻兒的關係並不算是很親密,只是因為兩個人的丈夫走得很近,因而兩個女人才熟絡起來。
到底都是曾經名滿京城的美人,顧懷袖與李臻兒之間一向是有些微妙的。
雖都說是美貌不分上下,可真正如何各自心裡有個斟酌。
李臻兒的祝願是真是假,又有幾分是真,可難說。
這一天送走李臻兒,青黛回來就撇嘴:「一口一個大胖小子,說得跟什麼一樣,真當自己了不起了……」
顧懷袖用杓子調著碗裡得羹湯,隻笑道:「她不過就是隨口一說,生個大胖小子有什麼不好的?即便我是生了個女兒,你二爺還敢把我攆出府去不成?」
她啊,就是有這樣的自信。
如今心情也調整過來了,不像之前一樣患得患失。
顧懷袖發現自己心態很平和,卻不知道自己這時候修身養性能不能生出個文靜淑女或者是溫潤君子,想來想去,她又擔心胎教問題。
懷孕的人,要想的問題實在是太多了。
她一天比一天地懶,早先還打算著什麼胎教,等到肚子開始顯了,天氣就開始漸漸熱起來……
然後……
然後顧懷袖就不動了,當真不動了。
除了孫連翹說讓她出去走走之外,半分都不想挪腳,也不想看書,張廷玉偶爾拉她下棋,她也喊「不想動」,除了「吃」,還是「吃」。
可府裡唯有小石方一個廚子能滿足顧懷袖那刁鑽的一張嘴,每日裡為她做飯菜都沒個安生的時候。
張廷玉最近有些事情纏身,江南那邊的爭鬥似乎已經白熱化。
到底怎樣,張廷玉這邊也是鞭長莫及。
他只能時不時與廖逢源通消息,現在廖逢源可為難了,一面要跟張廷玉說事兒,一面又要應付沈恙。他想想自己這不是個兩面的粽子嗎?
好不容易等到事情定下來,張廷玉差點累倒了,回來看見顧懷袖優哉遊哉地吃東西,那一瞬間差點憋了一口血吐出來。
「回來了?」
顧懷袖懶得動,一手搭在自己的肚子上,一手拿著蜜餞,嫌棄地看了張廷玉一眼。
張廷玉自己給自己倒了一杯茶,才算是鬆了一口氣,道:「你是不知道,羅玄聞這一回是死裡逃生。」
「這一位可是咱們財神爺,萬不能被沈恙給弄死了。」
顧懷袖想想,其實還是挺在意那個羅玄聞的,畢竟每個月都能拿來不少的銀子,往後要花銀子的地方還多。
「要不……你趁著沈恙現在還沒成氣候,早點掐死他得了?」
張廷玉嘆氣:「你二爺我要有那麼大的本事,早掐死他了,用得著再養個羅玄聞?」
一瞬間,顧懷袖的目光就似笑非笑起來,她袖袍有些寬大,帶著江南水鄉裡帶回來的飄逸,輕輕地甩了甩,「你養羅玄聞,果真是這個目的。」
當初顧懷袖就是不大明白的,或者說她隱隱約約有這個懷疑,卻沒說出來。
剛才不過言語一試探,張廷玉一不小心便說漏了嘴。
張廷玉放下茶杯,過來拿了一顆蜜餞塞進嘴裡,顧懷袖護食兒得很,將那蜜餞盤子端回來,便皺眉道:「你去吃別的,這是小石方做給我的,不,我肚子裡的孩子的,你怎麼跟你兒子女兒搶吃的?」
「……」
得,張廷玉噎住了。
他咬著牙:「孩子還沒生下來,我這就失寵了?」
「你壓根兒就沒得過寵。」顧懷袖直接朝著張廷玉傷口上插了一刀,毫不留情,「說你胖你還喘上了。我且告訴你,沈恙這人再怎麼人渣,也是救過我一條命的……」
說到這裡,她聲音卻忽然低了下去。
眼簾一垂,顧懷袖又嘆了口氣:「若有一日你拿著他短處,為著昔日的恩情,咱們合該放他一回。」
她死裡逃生,當初是人蔘雪蓮吊的命,行船半路上沒了葯和補品,都是催著漕幫的大船小船沿岸補的。
顧懷袖不知看不出沈恙對自己有什麼心,可客觀來看,就事論事,這人救過自己。
儘管孩子始終是一個遺憾……
可那怪不到沈恙的身上去,顧懷袖跟張廷玉都欠著人的人情呢。
張廷玉隻道:「我有分寸。」
平日裡都遮遮掩掩,沒想到今日被她給知道了。
張廷玉隻覺得是最近自己太高興,放鬆了,竟然脫口而出。
「不過……那是羅玄聞跟沈恙之間的恩怨,不管怎麼說,羅玄聞還是要救的,你不也說……他是咱們的財神爺嗎?」
其實江南公認的財神爺是沈恙,跟羅玄聞可沒半分關係的。
不過沈恙賺錢再多,也不給他們呀?
所以顧懷袖不在乎這些。
「你倒說說江南那邊是個什麼情況?」
顧懷袖久沒動過腦子了,現在想要想想事情,似乎也沒生鏽。
張廷玉道:「沈恙動作很大,連著私底下鏟了兩個大鹽梟……他現在是佔山為王,直接霸佔了人家的生意,下頭不知道染了多少鮮血,一把算盤都紅了。」
沈鐵算盤,從來都是人如其名的。
張廷玉更清楚沈恙那瘋狗一樣的野心和攻勢,也清楚他對顧懷袖的覬覦。
所以他對沈恙的殺心很重,只是沈恙也不簡單。
這一場博弈,張廷玉是處於不敗之地,而沈恙只能在平手和敗北之間選擇,而張廷玉不會給他第三個選擇,即便是後者,也吝嗇給予。
他嘴裡說著「放他一條生路」,想著的卻是還是轉臉策反了廖逢源更穩妥一些。
有沈恙在一日,張廷玉就睡不安生。
人情債是要還的,頂多就是放他一回,第二回一樣要取他項上人頭。
「你想想,現在不用我動什麼殺心,光是他能不能活著走出江南,都是個大問題。」
張廷玉微微一笑,卻是一副幸災樂禍表情。
顧懷袖眯著眼,「管他呢,羅玄聞現在怎麼樣?」
「傷了一條胳膊,不算很嚴重,聽聞修養修養就好了。」
張廷玉沒當一回事,過來陪她一起躺著,卻道:「你前一陣不還說要給孩子念書的嗎?」
「將來孩子長大了自己不會念啊?」
顧懷袖斜了他一眼。
他則擠上來,將耳朵貼在她腹部,「孩子,聽見你娘的話了嗎?這麼懶的娘,也就你遇得見,回頭來可千萬別說是你爹不給你說情……生下來多笨……」
顧懷袖推他,他不動,還是上來吻她:「懶人……」
「我就懶了你能把我怎樣?」
顧懷袖想想,平和地眯著自己的眼睛,「你不覺得這樣數著時間一點一點過去,想著孩子在自己肚子裡一點一點長大,慢慢地,慢慢地……」
「慢慢地,慢慢地,你就胖成了豬。」
張廷玉淡定地接話,在顧懷袖的盤子扔過來之前,他已經一翻身直接站到了地面上,躲過了攻擊。
「張廷玉,你給我睡書房去!」
她氣急,恨不能一把把那賤人抓過來撕了。
張廷玉才是心有餘悸,他笑著攤手:「二少奶奶自打有了身孕,這脾氣可是一日比一日地壞了。」
外頭丫鬟們三五不時就要聽見他夫妻兩人來這麼一遭,也跟玩不厭一樣,都掩唇偷笑起來。
阿德剛剛來就看見外頭一片歡喜顏色,可是他心裡卻不怎麼美。
因著方才來了一件有些棘手的禮物。
阿德來到了外頭,恭敬而斟酌著道:「二爺,有事……」
「有事就說啊。」張廷玉沒當一回事,順手便說了,然而下一刻他就頓住,還是若無其事跟顧懷袖道,「我出去看看。」
顧懷袖卻敏銳地從張廷玉這看似前後自然、實則生硬無比的轉折之後,嗅出些不同尋常的味道來。
剛才阿德進來,隻說有事?
見著張廷玉出去,顧懷袖道:「青黛你出去聽聽。」
青黛有些不明白,出去卻發現人已經走遠了,似乎是朝著前院去。
她回來給顧懷袖說,顧懷袖反而起疑。
最近的事情也就是江南那一樁有些棘手,現在這神神秘秘的,到底是幹什麼去?
正想著,外頭卻說陳氏來看她了。
聞說顧懷袖這一胎已經有了三個來月,穩當下來,陳氏這才來看著,她身體最近又不大爽利起來,不好全也根本不敢往這邊走,生怕撞了顧懷袖的胎氣。
現在天氣好起來,她也不咳嗽了。
「二弟妹瞧著可好睡?聽說你可是一天睡到晚,這樣文靜,想來肚子裡的孩子也該是個文靜的。」
「我也想著是個文靜的比較好,不調皮,養著省心。」
顧懷袖看見陳氏的時候,便覺有些不妙。
陳氏的臉色又灰敗了不少,她雖早早問過孫連翹,孫連翹說陳氏近年來很能調養,而且心很平,反倒是多活得了幾年,若是這樣繼續,也許還有三五年的日子。
可也就是這三五年了。
這話孫連翹不曾對別人說過,也只有顧懷袖知道。
陳氏這大嫂可算是宅心仁厚了,這樣的一個好人……
顧懷袖拉她坐下來,隻道:「你們都還比我緊張,這才三個月呢,看得出個什麼來?」
其實今日陳氏不是平白無故來的,她看了一眼自己身邊的汀蘭,想了想,還是如實說了:「二弟妹,我說一句話,你別生氣……」
顧懷袖擰了眉,眼神微微閃爍了一下,卻道:「大嫂但說無妨。」
陳氏道:「其實今天一早,大夫說你這胎全穩了下來,闔府上下誰不高興呢?老爺說了府裡一應補品都給你供著,老夫人那邊……她沒過一個大孫子,心裡一直惦記,只是跟你關係不好,想看也不大敢來看。今兒消息一出,便叫我去了一回,讓我多來瞧瞧你……」
一說到這老太太,顧懷袖心裡就不大高興了。
她覺得有些微妙起來。
人老,人糊塗,不打緊,可她沒那麼寬容大度。
顧懷袖道:「所以大嫂今兒來看我,是代老夫人來看嗎?」
「二弟妹……你話要這樣說,我便不敢再繼續了。」陳氏也有些為難,她本質還是個孝順兒媳,隻嘆氣道,「老夫人叫我給你一串珠子,這是老夫人當年去廟裡開過光的,說是老爺當初就是這一串手珠給庇佑過的,定然能保你平平安安……」
「……佛珠?」
顧懷袖一怔。
陳氏將佛珠取出來,放在炕桌上,輕嘆了一聲:「我已叫人看過,並無不妥之處。不過老太太也說了,若你不喜歡這東西,儘管叫人退了回去,卻萬不可扔掉它。到底……」
顧懷袖直接道:「那便勞煩大嫂拿回去吧,我素來更信自己,不信鬼神。」
陳氏心道是意料之中的事情,於是又讓汀蘭將東西收回,與顧懷袖聊了兩句便走。
顧懷袖坐在屋裡沒說話,張廷玉在院子外面看著長長的一串禮單也沒說話。
好一個沈恙,他還沒給這一位說呢,他竟然就自個兒送禮來了。
阿德道:「方才一壺春來人說,現在沈恙已經在會館裡了,不知他是怎麼從江南脫身出來的……」
張廷玉滿臉的陰鬱,扔了禮單,隻道一句:「來得……正好……」
作者有話要說:第四更結束,二爺會試也快了。
先說一下正史,張廷玉正史是三甲同進士出身,江寧會試貌似也不是頭名,而是二十幾吧。當然文不會這樣寫……
明早十點半見!繼續日更兩萬的喪心病狂日子……
你們作者不是專職,也要養家糊口,能支持個正版訂閱的妹子不要拋棄我,口糧就靠你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