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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大清宰相厚黑日常》第一九一章 再南巡
張廷瑑這時候在屋裏也待不下去,聽著彭氏哭鬧得厲害,索性直接去了學塾。

不過沒多久,就有人來說二夫人來了。

今天這事出得突然,顧懷袖也不想讓張家名聲受損,所以想來問問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有人通報了一聲,張廷瑑這裏有些驚訝,又很是羞愧,對著剛剛進門的顧懷袖便長揖到底:“廷瑑見過二嫂,二嫂今兒怎麽有空來了?”

“原是沒空來的,聽見你屋裏的事情這不就有空了嗎?”

顧懷袖淡淡地笑了笑,便坐在了外間,她抬眼看張廷瑑,也是個俊俏小子,怎的娶媳婦也不長點心呢?

她隻道:“也不必在我麵前裝傻了,我就想問問到底是怎麽回事。”

張廷瑑本是站著說話,顧懷袖卻指了前麵的凳子,道:“四弟坐著吧。”

張廷瑑身邊阿仁手腳利索地端了茶上來,青黛接過,給顧懷袖先倒了一杯,又給張廷瑑倒了一杯。

“多謝青黛姑娘了。”

張廷瑑一笑,卻帶了幾分苦澀。

“冰瑩不懂事,卻是讓二嫂擔心難為了許多。”

想起來都覺得詫異,憑著顧懷袖這脾氣能忍彭冰瑩這許久?

張廷瑑還是不想說別的,所以現在是一聲不吭。

顧懷袖道:“如今聽聞她鬧著要回彭家,彭維新剛剛當了翰林,現在也是翰林院的庶吉士,也算是風光,是個準翰林。張彭兩家原本是結為了姻親,現在她若是要鬧,指不定就反目成仇了……不過左右咱們顧著的還是你,不管是你二哥,還是我,都想著你高興就好。”

話說到這裏,顧懷袖看了看張廷瑑的臉色。

張廷瑑垂著眼,默不作聲。

於是,顧懷袖又道:“如今你似乎不大高興。我還記得,當初你說要娶彭氏,我跟你二哥都挺詫異,可後來還是允了。當時彭家姑娘名聲也好,進門之後更沒出過什麽差錯,自打她哥哥會試開始,事情就一樁跟著一樁地出。可是畢竟咱們得顧著張家的名聲,你還想去挽留她一下嗎?”

“她不想跟著回去看父母,我也懶得勉強,願意待在娘家她就待在娘家,不回來也無所謂。”

張廷瑑出奇地淡然,說出了這樣一番話來。

他有些不大敢看二嫂的眼睛,低頭看著茶碗。

顧懷袖隻是對當初娶彭氏的事情有些疑惑罷了,不過看張廷瑑也不是什麽想說的樣子,索性道:“當初人是你想要娶的,可如今這個人想要走,你們小夫妻鬧矛盾,我這個做二嫂的夾在當中難做人。過的日子終究還是你們的,有時候錯了一步棋,便沒辦法挽回了……”

她其實是來做和事老的,畢竟當初張廷瑑娶彭氏看著也是真心實意。

張廷瑑何嚐不知道自己當初是真心實意?

他輕輕轉著茶碗,隻道:“二嫂,我已經想明白了,如果她再這樣下去,留在咱們家也就是壞事。她不痛快,我也不痛快,大家都不會痛快。現在她回娘家去也好,若是想得明白,我就接她回來,若是她想不明白,和離了也罷。”

和離?

顧懷袖還是頭一次從一個男人的嘴裏聽見這個詞。

對他們來說,其實“休”這個字,來得更簡單一些。

現在看張廷瑑似乎已經打定主意了,顧懷袖也隻能歎氣:“看來你已經是想好了,可我隻覺得奇怪……既然當初你們成婚之前,是彼此中意的,不說什麽別的禮法問題,我以為至少日子過下去不成問題。怎麽如今……”

“二嫂也覺得當時廷瑑真心實意吧?”

張廷瑑微微地笑了,他想起當初被二嫂嚇得睡不著覺的日子,又想想大嫂,還有如今的三嫂,如今想想自己的媳婦……

其實也是自作孽不可活。

他道:“勞二嫂憂心了,回頭看看她怎麽做吧。到底我張家不曾虧待了她,二嫂更是對她仁至義盡,如今是她自己小心眼,一家子過日子……心眼太小,又怎麽過得去?”

始終都是顧左右而言他,話不說到點子上。

顧懷袖終究還是不問了,她喝了一口茶,便道:“那便別讓這些事情攪擾了你讀書,正是該用功的時候,你三哥也回來了。東西我都已經讓府裏的下人們準備好了,明年皇上南巡,二爺會試著從皇上那裏討個恩旨,興許明年開春一家子能坐在一起吃頓飯呢。”

張廷瑑起身,又送了才沒坐一會兒的顧懷袖走。

可是回轉身來,他便讓阿仁去打聽,說是彭氏已經收拾好了東西,外麵馬車都叫來了。

阿仁遲疑地看著張廷瑑:“爺,要不您還是勸夫人別走吧,這眼看著就要去桐城,到時候怎麽跟老爺老夫人交代啊?”

“沒有什麽交代不好交代的,也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情……”

三哥還休妻過呢,到底張家幾個兄弟,有幾個人是順遂的?

張廷瑑也看開了,隻道一聲:“苦其心誌……”

顧懷袖也懶得去阻止彭氏,她倒是想要看看彭維新會怎麽做。

張家名聲不需要從善

待彭氏上來獲得,張家之於彭家,乃屬象之於蟻。即便是彭家那邊反咬一口,也不會怎麽影響張家的名聲。

這方麵不需要擔心,需要擔心的那個人就成為彭維新了。

彭氏在屋裏,左等右等,又有些後悔起來。

她滿以為張廷瑑回來勸說自己,可沒想到等了這許久,竟然聽人說張廷瑑的小妾華氏跑去給張廷瑑送吃的了,彭氏氣了個半死,再不多留,直接從偏門上了車就回了彭府。

豈料,彭維新見著她,卻是大驚失色:“妹妹怎的回來了?”

彭氏滿心的委屈,終於有了宣泄之處,上來就哭,張家如何如何不好,顧懷袖如何如何過分,還有張廷瑑納妾的事情……

種種的種種,彭氏將彭維新一張臉都說黑了。

彭維新能不臉黑嗎?

最近剛剛上了翰林院,也才知道張廷玉在翰林院之中有多深厚的根基,根本不是如今的八爺黨能夠撼動。

自打張廷玉在會試之前玩過釜底抽薪的一招之後,八爺就再也沒能把局勢掰回去。

現在彭維新還要靠著張廷玉呢,人人知道他妹妹嫁給了張廷玉的弟弟,都要顧忌著他身份幾分,現在彭冰瑩回來,還有個什麽用?

在張家左右能遞個消息,在家裏隻會白吃飯,浪費人財不說,還要給自己家裏帶來壞名聲!

眼看著彭冰瑩哭得淒淒慘慘,彭維新是她兄長,也不好將臉色拉得太難看。

他隻道:“聽哥哥的話,你回來這會兒還能回去,趕得上下江南的大船,若是你在娘家歇上一晚,這名聲可就毀了。再說張家那邊麵子上也掛不住,以後兩家之間不是尷尬得慌嗎?”

“哥哥!難道要我去桐城那種地方受苦嗎?我是十指不沾陽春水長大的,憑什麽要我回去伺候那兩個老東西!”

彭氏嚷嚷起來,做姑娘的時候多自在?

她想著張廷瑑不要自己了,索性和離了回來做姑娘,於是她可憐兮兮地看著彭維新:“哥哥,要不我跟張廷瑑和離了,我還回家裏來住——啊!”

彭維新忽然甩了她一巴掌,整張臉上都要扭曲了。

“你說什麽糊塗話呢?你以為把你嫁進去容易啊?若不是設了個局,讓張四爺鑽了,你以為以你的本事,以你的名聲和臉蛋,能嫁得進張家?無數人想要削尖了腦袋也掙不來的好,我巴巴地給你盤算好了,讓你嫁進去,你卻如此不爭氣!”

真是,氣得人都不知道說什麽好了。

“冰瑩,你有沒有考慮過哥哥的感受?我給你出謀劃策,籌劃了這麽多,你就這樣回報我啊?”彭維新嗤笑了一聲,“妹子,別把自己看得太高。張廷瑑也不是池中之物,他們張家一門的門第有多高你知道嗎?打明朝開始就一路進士下來,張英老大人祖上就是進士了!張廷瑑能是個懦夫?你若是等他回過神來,還能落著你的好?我早告訴過你,在裏麵夾緊尾巴做人,等到生下個孩子來,你就算是穩住了自己的地位,也沒辦法趕走你,怎麽也要看孩子幾分薄麵。你呢?”

彭冰瑩已經完全聽愣住了,她捂著自己的臉,從沒想到自己的哥哥竟然會這樣對自己。

“哥哥……你變了……你變了……”

“我變了?”

彭維新簡直想要仰天大笑三聲。

他歎了口氣,看著彭冰瑩:“路,是你自己求來的,以你的本事,還鬥不過張二夫人。這女人不喜歡陰謀使手段害人,喜歡的是見招拆招,還喜歡跟人硬碰硬,往年不大受得氣,近幾年看著輕巧許多罷了。你若以為她好欺負,才進門沒兩年就想要得到人的信任,讓人把管家的權力交給你,你以為你彭冰瑩是誰啊?說句難聽的,咱們小門小戶出身,比不得高門大戶。能忍則忍,等到你夫君也中了進士,自然要分府出去的。”

“再說了,桐城有什麽不好?桐城有老大人張英,伺候老爺和老婦人有丫鬟婆子小廝長隨,你夫君也必須從江寧考出來,那也才叫做本事。若是等他有真才實學,來順天得了個南元,也是憋屈的事情罷了。不是哥哥害你,拎清楚一些,你已經嫁人了,不是小姑娘了。”

想要嫁進高門大戶,圈了個金龜婿,現在又自己熬不下來,又什麽辦法?

彭維新現在可頭大著。

他隻怕張廷瑑看出當初那件事的端倪來,隻是當初張廷瑑就不知道有端倪嗎?

不好說,這些真不好說。

反正現在事情已經成了,生米煮成熟飯。

他要考慮的,是怎麽把自己的妹妹給勸回去,好歹也幫著在張府探聽些消息,更能跟張家拉拉關係。

張廷玉一時半會兒是倒不下來的,去桐城兩年又有什麽了不起?

目光短淺,目光短淺!

彭維新氣得不行,又後悔自己剛剛手重了,連忙對家中丫鬟道:“還不趕緊將張四夫人扶去擦藥?”

彭冰瑩隻愣愣地聽著。

她也不是傻子,很輕而易舉地就能感覺出自己哥哥的變化。

都說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她也是嫁出去的妹妹,可一向疼愛自己,尤其是在幫著她謀劃嫁給張廷瑑的事情的時候,多熱心的哥哥,現在一轉眼看見自己回了家,茶都沒端出來一碗,更不關心她在那邊受的委屈,隻一味地責斥自己。

還有什麽不明白?

這就是把她當成利用的工具,送進了張家而已。

當初彭維新讓她問會試的事情,後來又說要給二房送禮,彭氏都照著辦了。

……現在她一說要回來,事情轉眼就變了。

終究這世上勢利的,不是她一個而已。

張四夫人?

這個稱呼從別人的口裏說出來,彭氏都覺得無所謂,可偏偏這是她最在乎的哥哥。

費盡心機地嫁進張家,沒有盼來她以為的好日子,反而婆家娘家兩頭受氣。

彭氏呆愣愣地被丫鬟扶著進了自己以前當姑娘時候的屋子,可發現裏麵的擺設都已經變過了。

那一瞬間,彭氏的眼淚又出來了。

她坐著任由丫鬟給自己擦藥,翠兒也哭著道:“夫人,回去吧。”

回去?

是啊,除了回去還有什麽辦法?

彭氏如今忽然看清了。

娘家是根本留不得她了。

因為她的哥哥留不得她了。

沒一會兒,彭維新就說車駕什麽的已經重新準備好了,要送彭冰瑩回去。

這一回,彭氏沒有拒絕,她跟著上了車,回到張府的時候,卻被告知三爺與四爺都已經走了,若是她還想陪著去桐城,直接上路追,這會兒應該還沒開船。

彭維新千般道歉,萬般感謝,又立刻叫人趕著車,將彭氏送到了碼頭。

他上去對著張廷瑑拱手,隻說是妹妹不懂事,請他多擔待著些。

人回來,張廷瑑也不好再說什麽,隻道:“船要開了,勞煩你送一趟,趕緊回吧。”

彭維新這才告辭,眼看著自家妹子上了船跟著走了,這才鬆了一口氣。

八月,張家老三老四都已經帶著家眷往桐城去,他們平安到家,張廷玉這邊也鬆了一口氣,不過隨之而來的卻是康熙爺的第六次南巡。

時間定在四十六年的正月裏,乃是今年年尾定下來的。

隨扈皇子為大阿哥、太子、十三阿哥、十五阿哥和十六阿哥。

原本聽見太子還要去,顧懷袖心裏就不痛快了,結果更“恩典”的還在後麵,皇帝再次賜了張廷玉隨扈,帶家眷,讓他跟張英團聚。

張英真的是年紀大了,半截身子埋進土裏,康熙也算是個仁君,知道張廷玉在京中事務頗多,根本抽不出時間去看,借著南巡的機會也好叫他們一家人團聚團聚。

張廷玉卻想著,沈恙那邊的網,不知是不是該收的時候了。

隻今年下去看看江南的情況,再作決定。

至於取哥兒……

張廷玉將手裏寫給皇帝的折子放到了桌上,便閉上了眼睛。

“懷袖,你說我這一把網,還能收得起來嗎?”

“隻有咱們知道他的罪證,是不是能收,還得看你能不能找到個人指證他。”

顧懷袖坐在床邊下棋,語氣不疾不徐地。

隻是她知道,這一枚棋子,早就放下去了。

奇怪的是,沈恙一直沒拔掉這一棋,這一枚暗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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