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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大清宰相厚黑日常》第50章
第四十九章 周道新

  外面賞梅,裡頭排宴。

  梅園裡頭,公子哥兒們正在拼文才,寫了一首詩各自來點評著。

  張廷玉一如既往地平平無奇,倒是一向被人視為莽夫的隆科多,忽然表現驚人。

  「今日這一首竟然像是忽然開了竅,佟家似乎也有人了?」

  「哎,你說的這是什麼話?士別三日當刮目相待知道不知道?爺這叫忽然變了!」

  隆科多大言不慚,心底那個高興得意。

  這一首詩,雖然沒到絕妙的地步,可跟往日的他比起來,可真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找張廷玉捉刀之事相當絕密,根本沒人發現,人人都以為他是在佟國綱去世之後痛定思痛,一下改變了。

  倒是有不少人上來安慰隆科多,說他這樣繼續下去可就好了。

  滿洲的子弟,雖不必跟漢人一樣,憑藉科舉出來,可識文斷字至少需要,隆科多也不例外的。

  現在露了風頭回來,卻一下跟張廷玉說上話了,他一向是不學無術,隨便抓了身邊一個人試試,不想張二公子竟然沒嫌棄他,反而為他捉刀這麼一首。

  隆科多喜滋滋地,「二公子真是厲害……」

  張廷玉笑眯眯地,只點了點頭。

  這邊文人們說著,沒一會兒便到了中午擺宴時候,便都起身順著園徑回去了。

  女客們這邊都收拾起來,顧懷袖他們這邊也被人引著走。

  看著人緣好的,也就陳氏跟李臻兒,這兩人一個是張家嫡長媳,一個是李光地大人的掌上明珠,認得的人多,來巴結的也不少。輪到顧懷袖跟孫連翹,自然就寒酸起來了。

  尤其顧懷袖還是個原本名聲不好,後來忽然不知怎麼走了運被皇帝隨口誇過的,這才扭轉了原來的劣勢。可看著她這一張臉,怕是沒幾個人有膽子湊上來跟她說話。

  長得太醜的不好往顧懷袖身邊湊,偏巧人家那一桌又有個國色天香的大美人李臻兒在,就算是個亭亭玉立的大家閨秀站在她們這一桌,也覺得長得磕磣,索性沒人敢來了。

  入席的時候分屋前屋後,中間隔了大穿堂,兩邊各有休息的後廳,擺了棋盤跟茶具。

  不過正面席上,還是賓客如雲。

  顧懷袖坐下來,只一掃,發現一桌還是有八個人的,只是除了原本的那三個,剩下的四個裡只有一個納蘭婉容小姐是認識的,她是京城裡出了名的才女,甚至還有自己的詩集流出閨閣,也是這一回吟梅宴的主辦者之一。

  至於另一位廣發請帖的,自然是她哥哥納蘭揆敘了。

  婉容小姐生得端莊,自然有一股大家的風範,即便是坐在有李臻兒跟顧懷袖的席面上,也不覺得會被忽略。李臻兒是刻意打扮過的,更像是一朵芙蓉清水出來,相對來說,顧懷袖就低調那麼一點,可有一言雖是自負了些,用來形容顧懷袖還是差不多的:天生麗質難自棄。

  即便打扮得隨意了一些,可簡單的衣飾更讓人覺得她這一張臉遠比衣服更豔,不知多惹人厭惡。

  納蘭婉容跟李臻兒關係不錯,現在只拿眼瞅了瞅顧懷袖。

  生得雖是美,可門第不高,雖是高嫁了,也不過是張家的二媳婦,暫時沒有什麼拉攏的價值。

  這麼一判斷,納蘭婉容在席間的態度,便明晰了起來。

  閨閣之間的交往從來這樣,這一個席面上有四個已經出嫁的,還有四個沒出閣的,彼此聊著。有人聽說孫連翹會調香,都來問她,可孫連翹卻道:「我不過會調有些,只是不敢出去調給別人,若是父親知道定然要罵。香也是藥,諸位還是少用的好。」

  她這是忠告,有也慎重著使,不懂香還偏偏要用香的,只會給自己惹上禍事。

  不過也沒人把她說的話當個一回事,話題沒一會兒便轉了過去。

  菜一盤一盤端上來,名字個個都是雅致的,多以梅花入菜,人人都誇著雅致。

  顧懷袖卻吃得反胃,梅花茶,梅花菜,連白米飯裡都說是用梅花汁子調出來的……這樣樣都沾著梅花,仿佛就能接了「吟梅宴」這一個「梅」字了一般。

  人都說梅花有高潔之態,今日倒全躺在飯桌上被他們吃了,也不見得高潔到哪裡。

  明珠府的梅花都這樣了,人也就更不值一提了。

  顧懷袖噁心著,還不得不慢慢地塞,塞到眾人都覺得噁心了,大約也就可以停了。

  她心裡這樣想著,倒巴不得來個人跟自己一樣,趕緊擱了筷子。

  可是左等右等,人人都是能忍的,個個語笑盈盈,吃得高興……

  如非此刻眾人都在,顧懷袖早喊了小石方來,把這一桌子勞什子的菜給倒去喂豬了。

  不對不對,慎言慎言,怎能說是喂豬呢,慎言慎言……

  不斷給自己心理安慰,兼著做思想工作,顧懷袖滿嘴都是奇怪的味道,只想念著小石方做的蔥油餅和麻婆豆腐、香辣蟹粉獅子頭……

  唉……

  口腹之欲。

  顧懷袖心裡抱怨,無奈得快要認命,不曾想竟然真來了這麼個能讓兩邊男女客人齊齊停筷的狠人。

  這一位公子是打那穿堂外面走進來的,身邊似乎還有人,一面走一面聊著。

  隨著腳步越近,聲音也就越近。

  「周兄對這商紂王之暴行,似乎不以為然?」

  「紂王暴行,於蒼生無益,自該其毀滅,可真說手段,他卻是不厲害的。」

  「炮烙之刑,如此殘忍,還不厲害?」

  「這算得了什麼?漢時有酷吏張湯,研究出諸般刑罰,中有高明者,刁鑽細巧,可比紂王好得多。」

  這人說著說著,竟然還來了興致,一面走,一面道:「今日明珠大人府中是吟梅宴,跟梅花有關,我倒是也想起一樁刑罰來,有一些意思。」

  兩邊的客人,雖都見不著這一位「周兄」的臉,可聽這人聲音跟措辭,也知道應當是個文人。

  眾人都豎起了耳朵聽,也不知怎的有些膽寒起來。

  在吟梅宴上說什麼刑罰,這人怎麼進來?莫不是專尋人晦氣?

  顧懷袖嘀咕著,卻終於可以悄悄把筷子先放下了。

  那人仿佛沒察覺兩邊的聲音都沒了,只笑道:「刑罰之中有一種雅致的,叫梅花刀,用來作剝皮起手準備的。」

  剝皮?

  眾人都還沒聯想到刑罰上面去,那人便已經接著說下去了。

  「梅花刀,形如梅花,不過只有四瓣,四個方向四片刃。把人埋進土裡,只留一個腦袋,然後以這人頭部骨頂為開始,一個方向的刀刃給劃出一道來,統共四下,卻要呈『十』字形。然後把頭皮剝出來,往裡面灌貢,貢很重,分開皮與肉,人不堪其劇痛,便要在坑中死命掙扎。約莫過得一個時辰,皮肉分開,沒皮的血肉之軀就從頭頂這十字開口上冒出來,滋溜地一下,就跟吃薄皮兒餛飩那餡兒掉出來一樣,可美了……」

  「啪嗒。」

  有人筷子掉在了桌上。

  那人還在走,已經進了男客們那廂的屋門,卻忽然瞥見身邊沒了人:「許兄?許兄呢?」

  人不見了,自然要找,這個姓周的似乎沒察覺出氣氛的異樣,回身看去。

  方才陪同這周姓文生進來的「許兄」已經雙腿發軟,倒在牆根兒下,走不動了。

  「許兄,你這是怎麼了?犯了什麼病?我來幫你瞧瞧?」

  「不不不,不用了不用了……」

  顧懷袖的手也輕輕抖了一下,她瞥了一眼臉色不大好的李臻兒跟納蘭婉容,忽然覺得這一回肯定好了。

  這周姓的男客,說出這般的話來,兩邊都沒了聲氣,只怕是都被嚇住。

  一桌子跟梅花有關的食物,所有人現在看了應該也沒了食欲。

  沒人會在意顧懷袖還吃不吃了。

  這人來,根本就是倒胃口的吧?

  被嚇得臉色煞白的,手抖個不停的,已經軟倒從桌子上滑下去的……

  不怪此法太過駭人,而是閨閣之中從不曾聽說這般兇狠毒辣之手段,女子即便是讀書識字,也不會涉獵此類奇聞怪法。

  即便是顧懷袖看得雜,這一世也不曾看見過這樣的書。

  她更多的東西,還是早先就帶來的積累。

  這些刑罰,她看過,卻不覺得比這姓周的說得更噁心。

  文人士子,嘴皮子利索,竟然把剝人皮形容成個吃餛飩,往後恐怕不用吃餛飩了,一吃就要想起這些事情來的。

  兩邊靜默了好一會兒,這姓周的才折騰進男客的席面裡。

  納蘭揆敘作為主人家,也不好甩臉子,只恨自己沒認清人,怎麼也給這個周道新發了請帖?

  這人慣會研究史上種種刁鑽古怪之事,被人說是不務正業,偏偏經義策論都很通曉,說是個偏才奇才和怪才,今日一請,竟然請出這麼個掃興的事情來!

  他不能發作,只勉強笑了一聲,招呼著周道新。

  周道新穿得寒酸,跟納蘭揆敘拱了拱手,送了一把畫扇。

  納蘭揆敘接了,卻又不禁想起方才他在外面說的剝人皮之事,老覺得手裡這畫扇很瘮人,道了一聲謝,便扔給自己身邊的奴才了。

  那周道新,無巧不巧地坐在了張廷玉、隆科多這一桌。

  周道新含著笑,給張廷玉等人拱了一圈手,「大家好,大家好,幸會,幸會。」

  「呵呵,幸會,幸會……」

  眾人也乾巴巴地笑,所有人之中只有張廷玉神色如常。

  而隆科多卻是滿臉的好奇和興奮,開口道:「你方才說的那剝人皮的法子……」

  眾人面色齊齊一變,有人掐了他一把,他回頭看,是年希堯,頓時不說話了,再一看眾人臉色,便知不好,幹幹一笑,他閉了嘴。

  張廷玉不驚不詫地一垂眸,喝了一杯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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