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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大清宰相厚黑日常》第49章
第四十八章 又見捉刀

  顧懷袖倒是沒想到,在這裡能見到熟人。

  馬車剛剛停下來,顧懷袖被張廷玉給扶著下來,結果就見到前面一輛車上下來的李臻兒。她畢竟還是個未出閣的小姐,因跟明珠府的小姐有幾分交情,這一日是也來了,旁邊就是她哥哥李鐘倫了。

  李鐘倫跟張廷玉見過,兩個人上去打招呼,顧懷袖則跟李臻兒打招呼。

  如今顧懷袖嫁了人,作為漢家小姐之中難得的美人,如今李臻兒是一枝獨秀了。

  看得出,她臉上帶著的笑意不淺,也到了談婚論嫁的年紀。她父親李光地說不嫁給旗人,還是挑個好的配了也就是,並沒有什麼野心。

  可她未來的夫婿,肯定是個厲害人。

  今兒來這明珠府一趟,定然又是要出風頭的。

  顧懷袖清楚,見了她只笑:「我統共也就在京中參加過兩次宴會,豈料第一次是在李光地大人府上,見了臻兒姑娘。第二遭來明珠大人府上,卻是又見到您了。」

  「這可不就是緣分嗎?」李臻兒舉著袖子遮了半張臉,在外面倒還有幾分嬌羞之色,她道,「上一回,張二少奶奶可是才名遠播,這一回怕也要大顯身手了。」

  「我那就是瞎貓撞著死耗子,還被當朝狀元批了我字不好,這一回斷斷不會參加了。」早早地斷了這個念想的比較好,她看李臻兒也是有些擔心吧?

  若是這一回顧懷袖再來個一舉奪魁,那就沒意思了。

  到底李臻兒這邊還是待價而沽,否則也不會來這種場合了,對未出閣的姑娘來說,這樣的宴會也是存在著很大的機遇的。

  上一回顧懷袖深為捉刀之事苦,這一回再繼續那就是個傻子了。

  張廷玉在前頭跟李鐘倫說話,沒一會兒張廷瓚也過來了,他先看了張廷玉一眼,後面跟著的是張廷玉,幾個人跟李鐘倫兄妹一起進去了。

  這兩撥人都是漢臣家的,走在一起也有話聊。

  至於別的地方來的,基本都是旗人家的小姐和公子了,男人們還有話聊,等到了女人們這邊就有些涇渭分明起來。

  納蘭明珠家的梅園不小,靠東面一個大花園,半片都是梅花,還有各種不同的品種。

  今年梅花出了奇,開得早,他們進園子的時候,也不知道多少人已經坐下來了。

  顧懷袖被安排在比較靠近男客們的位置上,剛剛坐下來就瞧見了孫連翹。

  陳氏在顧懷袖的身邊坐下,妯娌合該坐在一起,這一桌基本都是沾親帶故認識的,又都是漢臣家,索性連李臻兒也坐過來了。

  「前不久才見了張家二少奶奶回門,今日又在梅園見著了,小姑看著倒是豐腴了一些。」

  孫連翹開口便誇了一句,不過轉眼卻看向了陳氏跟一旁的李臻兒。

  陳氏面色依舊不大好,她還惦記著今日出門之前吳氏的那些話,心情有些抑鬱。現在外人面前不好表示出來,逢著孫連翹說話,只上來搭話,道:「這一位便是二弟妹娘家嫂嫂吧,聽聞是太醫孫之鼎家出來的。」

  聽見這一句,顧懷袖忽然心裡一動。

  她索性道:「咱們這一桌,現有四,你們三位元我都是認識的。喏,這一位是我娘家嫂嫂,比我還小兩歲呢;這一位是李光地大人家的臻兒小姐;這位是我大嫂。」

  由顧懷袖這樣介紹了一番,眾人也說話認識了,這才開始了聊天。

  吟梅宴,還是那些個吃飽了沒事兒幹的文人們想出來的消遣活兒,隔著幾桌都是漢家姑娘,有認識的人就上來說兩句話,更遠一些的卻是旗人家的小姐,說話有些高聲大氣,跟尋常人不一樣。

  滿洲的旗人,跟漢家女不是一個教習的方法,聽說她們有些還會騎馬涉獵,會的可多了。

  女客這邊是納蘭家的小姐納蘭容婉招待的,她先是在旗人那邊坐了一陣,這才往漢家小姐這邊來。

  末了,竟然到了顧懷袖她們這裡,也不跟別人說話,只跟李臻兒說。

  李臻兒是李光地掌上明珠,不是別人能比,容婉小姐可算是給她做足了面子的。

  顧懷袖只覺得無聊,又有些後悔出來了,可待在張家更壓抑,還不如出來跟這些個女人們聊聊。

  孫連翹尚還有幾分活潑,她左右張望著,又看看園子裡的梅花,沒一會兒卻把目光放在了陳氏的臉上。

  看了一會兒,她就收回了目光,卻瞥見了遠處過來的丫鬟:「這是端茶來了嗎?」

  「用梅雪和梅花泡的茶,可不風雅?」李臻兒似乎早知道有這一遭,主動跟她們介紹,「婉容小姐可是個才女,跟早年容若公子兄妹情深。這梅花泡茶的法子還是容若公子想出來的,如今到了婉容小姐的手中,發揚光大了,可更甚於從前了。」

  那茶水端上來,果然看見梅花瓣浮在如玉般通透的茶壺之中,又分了四隻粉白的景德鎮窯出來的白瓷茶杯來,看著薄薄的一隻,仿佛伸手一用力就會壓碎,端的是做工精巧。

  顧懷袖只暗暗心驚,輕輕在倒茶之前看了看杯底,沒有任何的印記。

  孫連翹注意到了她這個動作,卻沒出聲。

  陳氏跟李臻兒都是文雅官家小姐出身的,只低頭看那茶杯之中的茶水,也沒注意顧懷袖在哪兒研究茶杯呢。

  穿著青緞襖子的丫鬟上來斟茶,陳氏正要伸手來接,卻忽然咳嗽起來。

  孫連翹連忙伸手來,幫她接了茶,又一握她手腕,「大少奶奶您別動,我來幫您……」

  話說到一半,聲音卻奇怪地小了下去。

  孫連翹端著茶杯,似乎是愣了一下,她看向了陳氏。

  陳氏奇怪:「顧少奶奶?」

  「我方才想起一件事來,又一下忘了……」孫連翹飛快地瞥了陳氏一眼,慢慢收回自己的手來,把茶端給陳氏,這才端了自己的茶下來坐好。

  顧懷袖是何等心細的人,陳氏顧著跟李臻兒說話,況且她也不瞭解孫連翹,只以為孫連翹是在說真話。可顧懷袖知道孫連翹,雖然年紀小,可生在常年混跡於宮廷之中的太醫孫之鼎家,看著純善天真,腦瓜卻比別人靈活。

  輪到顧懷袖端茶了,她也伸手接了,對方才發生的一切,並沒有作什麼反應。

  一時之間,原中人都在品茶,品完茶,說說話,便有喜歡梅花的人要去逛梅園了。

  陳氏跟李臻兒聊得來,又因為她身子弱,現在還不想亂走,李臻兒便留下來同她說話。

  孫連翹看了顧懷袖一眼,笑著道:「我看著這滿園的梅花倒是饞了,平日裡就是個不學無術,也沒有你們知道這些風雅事,想去瞧瞧。可要找個人跟我一起去的,我一個人逛著可沒趣兒。」

  「嫂嫂這樣說,不過就是想要拉一個人跟你去,最後受累的還不是我這個小姑子?」顧懷袖看似嗔怪,卻在說話的時候已經起身。

  她在陳氏身邊道:「大嫂,我同嫂嫂去一趟,您跟臻兒小姐慢慢聊。」

  「去吧,你早些的去,一會兒她們作詩,你可又能躲懶了。」

  李臻兒笑起來,還真跟春暖花開一樣,豔色逼人,卻轉眼襯得跟她面對面坐著的陳氏蒼白又病弱了。

  剛剛跟孫連翹攜手走出來,穿過一叢叢的梅花,離那些個歡聲笑語遠了,顧懷袖才沉了臉:「嫂嫂出來跟我一起賞梅,怕不是那麼簡單的事情吧?」

  孫連翹臉色果然一變,她左右看了看,抬手捏了一枝梅,壓下來聞了一下,才又慢慢放回去。

  「我剛才是被嚇住了,原只是以為你夫家那大嫂只是身子不好,可是細細聞的時候卻發現她身上藥味兒太重,怕是一年有三百天都有湯藥伺候著。」

  這時候,就顯出孫連翹的好來了。

  名醫之女,自然有其不凡之處。

  顧懷袖聽著她方才說一句「被嚇住了」,情知事情定然沒這麼簡單,一雙眼底晦澀不明。她跟孫連翹往前面走了兩步:「嫂嫂有話只管跟我說,也好讓我這心底有點分寸。」

  「我曾跟小姑說,是藥三分毒,不知小姑可還記得?」

  孫連翹跟在孫之鼎的身邊,自來就喜歡這些個藥石之事,可醫病真不是什麼難事。

  她歎了口氣,周圍也沒人,只低聲跟顧懷袖說事,姑嫂拉著手,繼續往前面走。

  「醫病跟做人其實是一個道理,過猶不及。人參鹿茸大補,吃多了上火,更多的能吃死。治病,就更玄乎了。我曾見著有人不過是頭痛發燒,竟然也吃藥吃死了的。」

  一句話裡兩個「死」字,孫連翹對這些平常人忌諱的東西,果然是一點也不忌諱。

  顧懷袖對孫連翹的瞭解,卻是慢慢地深了,她說得越多,顧懷袖明白的也就越多。

  她心裡已經想到了,只是到底這裡面有什麼貓膩還不清楚。

  「我跟著我父親,雖不曾出去尋醫問藥,可家裡人有個什麼病痛,都是我先去看,若有什麼不能的再請教我父親。左鄰右舍有個什麼三災兩病,也多是我跟著父親一塊料理。不怕你笑話,我父親曾誇我,若是個男兒,定能接替我家裡的衣缽。如今我哥哥年紀雖大,可不肯跟著學醫,只一心撲在科舉上,父親有心思都教著我的。」

  不過如今弟弟眼看著年紀也大了,倒是肯在醫術方面用心,孫連翹好歹也放心一些,不擔心祖傳醫術失傳。

  「我今兒跟你說的話,都是我一個人的判斷,也不知是不是我鼻子出了差錯。張家大少奶奶的身上,藥味兒太重,怕是已經這樣治了好幾年,一開始應當只是些體虛的小病,可是不知怎的,吃的藥補的都是大病的。有的人虛不受補,長期這樣下去,遲早會吃壞身子。」

  孫連翹唇邊浮起幾分冷笑,聲音壓得更低。

  「陳氏……眼瞧著就是一個,已然吃壞了。」

  已然吃壞了。

  顧懷袖腳步頓住,手指輕輕彎起來,湊在唇邊,似乎沉吟,又似乎斟酌。

  張廷瓚跟陳氏伉儷情深,這話是張廷玉說出來的,別看這一位如今是名聲不顯,可將來就是個大富大貴的明白人。他能說出這話來,張廷瓚跟陳玉珠之間即便不如他說得那樣深情,也差不到哪裡去。張廷瓚肯定願意找人來治,可怎麼平白治成這樣?

  顧懷袖腦子裡念頭一閃,耳邊卻迴響了今兒晨省時候,吳氏的一句話。

  ……我看你這身子,多年也不見好……到底府裡還是子息要緊,等今兒從明珠大人府上回來,我便叫長安給你找個大夫,再好好瞧瞧……

  陳氏雖是未來的主母,可畢竟真正當家的還是吳氏。

  要請個大夫什麼的,總不能陳氏一個人就去請了,必定中間要過一輪手,這不就落到了吳氏這裡嗎?

  「再」好好瞧瞧……

  這一個「再」字,莫不是說這許多年,陳氏看病,都是長安在一邊料理大夫的事情?

  這一懷疑可不得了。

  顧懷袖忽的嗤笑一聲,卻是自嘲居多:「嫂嫂如今告訴我這些,卻是要叫我這疑心裡生出暗鬼來了。」

  「沒暗鬼,你的疑心又怎會生出來,更何談是再憑空生出鬼來呢?」

  孫連翹明白顧懷袖已經是清楚了,她聽說過宮裡諸般害人的法子,如今無意之間知道了陳氏的事情,竟然波瀾不驚。

  「她脈象虛浮,雙目雖然有神,可眼角微微下垂,眉目之中都攏著一股子病氣。望聞問切這種事,說了你也不一定明白,我方才無意之間按了她脈,便知她身子是虛的。這就像是把一個外面瓷裡面泥的偶人放進水裡,多少年湯藥,就從裡頭沖刮,把裡面填著的泥慢慢一層一層地耗刷下來……」

  話沒繼續說,可顧懷袖哪兒能不明白?

  人就跟那偶人一樣,被藥刮到最後,只剩下一個薄薄的殼子,脆得很,甚至像是紙糊的,一戳就要倒了、破了的。

  能有這樣惡毒的心計,慢慢把陳氏給掏空,還都是大夫開的藥,若遮掩得更好,卻是劊露半分痕跡的。

  顧懷袖垂眸,卻問她道:「一般的大夫能看出你如今看出的這些來嗎?」

  「若是高明一些的自然能看出來,民間杏林聖手也是不少。可看出來又怎樣?大戶人家多的是醃臢事情,一戶人家請了大夫,一般都是一直請下來的。即便是換了大夫,也得考慮跟之前大夫們診斷的方子是不是一致,行有行規,沒個大錯誰去揭穿你?」

  就像是宮裡診病,太醫院裡十個御醫有九個說是癆病,剩下的一個敢說是咳嗽?

  外頭雖沒這麼艱難,可道理都差不多。

  「更何況,到了後面,說與不說都沒什麼差別了。此法害人,便像是脫韁的野馬,一旦開始掏身子,便只能繼續往下補。若要修回正路,見效慢,難免被人懷疑醫術;反而是按著舊的方子,或者更加劑量,要不就是換個別的方子,繼續補,見效更大,有了效果,患者大夫都高興了。」

  孫連翹說的固然是一方面,可從顧懷袖的角度來說,她不是大夫,看的卻更全一些。

  這裡頭,若碰上個有醫德的,還是會修回正路來。

  可一旦修回正路,見效慢了,正如孫連翹所言,被懷疑醫術不好,要麼是下一回就撤了,換個大夫,要麼就會被人暗示抱怨,說要個見效快的法子。

  這一來二去,中間能做手腳的地方,可就太多了。

  甚至都不用背後的人怎麼動手,只任由事情這麼發展下去,自然而然就會得到想要的結果。

  人心都是差不多的,若是陳氏不通醫理,見著身子不好怕也要著急……

  這就不僅僅是人害她,過一陣就成了她自己也在害自己了。

  顧懷袖想著,自己倒警醒了許多。

  藥,不能亂吃。

  「多謝你在這裡跟我說這些,我是不曾想,張家內宅之中竟然也多出這些個是非來。還是我眼皮子太淺,沒見過世面,虧得大嫂見多識廣,提點於我。」

  孫連翹心裡卻是想著,顧懷袖這麼個人,之前名聲壞極,背過臉頭一次進了惜春宴,就能一瞬間扭轉,即便依舊有不少人覺得她不是什麼好姑娘,可因為皇帝一句話,誰又敢說?三人成虎,未必不是這個道理。只要人人都不敢說她不好,那顧懷袖就是個「蕙質蘭心」的好姑娘。

  這手段,又豈是一般?

  只是孫連翹還不懂其中關竅,只覺得顧懷袖厲害。

  她嫁了顧寒川,也知道丈夫是把扶不上牆的爛泥,要想給扶上來,花的力氣可大了,如今不好好經營著一些,等到要動用關係的時候可就遲了。

  「我看張家也不是什麼簡單的地方,你那大嫂這一件事,可得小心著。這人能把事情辦得這樣滴水不漏,心思又細又毒,可跟蠍子尾巴尖一樣了。」

  孫連翹歎氣,「天底下最好治的就是人的病,最難治的是人的心,我父親常常這樣說。往日我不懂,可現在是越來越明白。」

  最難治的是人的心,不是人的病。

  顧懷袖點著頭,卻道:「這事便談到此處,我心裡有個數。」

  孫連翹能說的都說了,她也說這陳氏這身子是已經壞了,對救治之法絕口不提。

  顧懷袖琢磨著,孫連翹一不可能插手,二不說這救治之法,怕是已經沒辦法了。脫韁的野馬,用來形容一個人的病,哪兒還能有好?

  現在,只看這件事對顧懷袖有什麼價值了。

  她笑:「這園子裡,倒是梅花挺好。」

  「好!」

  「好詩啊!」

  「張大公子出手果然不凡,漂亮漂亮……」

  「揆敘公子過譽了……」

  前面忽然一陣熱鬧的聲音傳來,顧懷袖跟孫連翹頓時停住了腳步。

  這梅園裡的梅花都是一片一片的,往前面走多了,便越是接近男客們那邊。

  今天沒下雪,外面擺了幾張紫檀雕漆的長方桌,湖筆徽墨宣紙往那桌上一堆,文人墨客齊聚一堂,你一句我一聯,正在鬥詩呢。

  恰好方才張家大公子廷瓚出了一聯絕的,一吟出來便贏得了滿堂的喝彩。

  男女有別,遠遠見著卻還是默許的。

  不過眾人都知道個分寸,到了這裡,也就該回去了。

  士子才人眾多,顧懷袖瞥了一眼,便見到張廷玉坐在一邊,手指擱在茶杯邊緣輕輕敲著。

  顧懷袖老覺得這動作熟悉,她試著用手指輕輕在自己掌心裡敲擊。

  「……」

  她愣了一下,卻頃刻之間笑出來。

  孫連翹奇怪,顧懷袖怎忽的笑了?

  「怎麼了?」

  「不……只是想起一些戲文裡唱的有趣兒的詞了……」

  顧懷袖怎麼也想不到,張廷玉一直敲著的是這一段唱詞,原本敲著不一定能感覺出來,可那一瞬間還真是靈機一動,竟然把那拍子給對上了。

  孫連翹執意要問,顧懷袖卻怎麼也不肯說了。

  兩個人這就要往會走,沒料想梅林之中忽然有人喊了一聲「在那兒呢」,接著便聽見「嗖」地一聲響,還伴著弓弦彈動的聲音。

  顧懷袖只瞧見眼前墜落了一片青影從她面前掉下來,正好砸在她腳邊上,嚇了她一跳。

  鮮血灑在還鋪著殘血的地面上,那一隻虎皮鸚鵡撲棱了兩下翅膀,就躺著不動了。

  一支羽箭,穿在鸚鵡的脖子上,倒鉤邊緣還掛著血肉……

  孫連翹尖聲地一叫,卻是一下拽著顧懷袖的袖子,縮到她身後去了。

  她見得人身上的血肉,甚至敢動刀子,卻一向見不得這些個飛禽走獸的血腥場面,此刻竟然有些隱約的顫抖。

  顧懷袖也是嚇得不輕,眼見著一隻活鳥從自己面前落下來,砸了滿地的血,豈不是晦氣?

  更何況,這一箭穿在鳥脖子上,殘忍至極。

  林子那邊有幾個華袍的影子過來,有人喊一聲「射中了」,便興高采烈地朝這邊跑。

  顧懷袖看見是個年紀尚輕的小子,應該是外院的公子哥兒們。

  不過見著那被射落的鸚鵡掉在女眷的腳邊,他倒不往前走了,後面幾個人也跟上來。

  顧懷袖拉著孫連翹的手,只道:「我們走吧。」

  說著,便輕輕朝著那邊斂衽一禮,卻從沒了氣兒的鸚鵡旁邊走過去了,漸行漸遠,也消失在了梅林的那一頭。

  這邊幾個人卻是背著手,一名男子笑出來:「小二可嚇著美人了。」

  方才彎弓射鸚鵡的是個十三四的小子,一身勁裝打扮,手裡還捏著一張比自己高的長弓。他把弓往自己背上一橫,卻道:「誰叫那鸚鵡嚇了婉容小姐,揆敘公子家的丫鬟也不頂事,竟然叫那鸚鵡跑了。這頭小畜牲,還是我解決的呢。」

  納蘭明珠家的二公子納蘭揆敘是個文武雙全的人,聽了這話也不生氣,這跟站在自己身邊的人道:「你家小二,卻是口氣大,他這是往後要當將軍的料啊!」

  「羹堯不過口氣大,父親三天兩頭地訓他呢。」

  年希堯搖搖頭,招手讓自己弟弟過來,卻有些擔憂,「不會嚇著方才那兩位夫人了吧?」

  納蘭揆敘道:「隔得太遠,也沒怎麼看清,不必太在意,誰能因為個畜牲就嚇住了呢?」

  這倒也是。

  幾個人說著話,便著了身邊奴才,去把那地上的死鸚鵡給撿了回來。

  納蘭揆敘一見,眼前一亮:「好箭法!年二公子果真是虎父無犬子啊!哈哈哈,好!」

  那少年看了,卻搖搖頭,似乎不滿意:「若能對穿雙目。豈不更妙?」

  納蘭揆敘眼神微微一閃,口不對心地誇了一句「好志向」,便領著人又回席間了。

  這邊廂,顧懷袖拉著驚魂未定的孫連翹回來,回頭看只見著孫連翹臉色煞白,才知道她是被嚇住的一個。

  別說是孫連翹,就是顧懷袖也未必是沒被嚇住的。

  她握了握孫連翹的手,只寬慰她:「不過是只鸚鵡,嫂嫂快忘了吧……」

  孫連翹笑著卻比哭還難看,「我一向最怕這些的……如今倒讓你見笑了……」

  「到了。」顧懷袖想著,卻回頭對她道,「那幾位公子怕是前院裡的,咱們還是只作不知,免得生事……」

  能在納蘭明珠府動弓箭的,怕沒幾個人了。

  要不就是權勢滔天,要不就是有納蘭揆敘陪著,否則怎麼著也是要倒楣。

  孫連翹深呼吸,點了點頭,看上去才好了許多。

  兩個人重新歸了席,陳氏跟李臻兒卻聊到興頭上,如今四個人在一塊兒,又說了說剛才見著的梅花。

  過了約莫小半個時辰,才聽著有人在旁邊說那射落鸚鵡之事。

  原來是婉容小姐今兒在院中逗鸚鵡,結果府裡丫鬟不小心,竟然讓鸚鵡撲棱著翅膀飛走了。丫鬟們怎麼處置且不說,恰遇見工部左右侍郎年遐齡家的二位公子在走廊上跟揆敘公子說話,那年大人的二公子卻是技癢,討了弓箭來就去追鸚鵡,一箭穿頸將鸚鵡射落,好不厲害呢。

  工部年侍郎家的二公子?

  年羹堯?

  顧懷袖暗暗心驚,卻是默不作聲了。

  張廷玉那邊也聽說了這事,倒是沒多想,因為此刻這裡已經開始作詩。

  他倒是悠閒,一會兒胡謅一首便能搪塞;可他身邊這一位先孝懿仁皇后的弟弟,似乎就難了,抓耳撓腮地寫不出來。

  隆科多遠是個草莽武夫,跟張廷玉一般年紀,此刻卻是急得滿面通紅,一直在桌子下面跌腳呢。

  他一轉過臉,瞧見了還在用毛筆管子輕敲茶杯,一副悠閒神態的張廷玉。

  他琢磨著,這一位似乎是張英大人家的二公子?

  雖然沒怎麼聽說過這一位的名聲,看左右張大人家的公子,一首詩是能湊出來的吧?

  隆科多心思活動了起來,便悄悄將椅子一挪,又一挪,很快就到了張廷玉的身邊。

  他右手雞爪子一樣握著毛筆,低聲對張廷玉道:「張二公子這敲的是《鵲橋會》?黃梅戲裡面的段子啊……」

  張廷玉眉頭一揚,笑了:「您也研究?」

  「咳,別管那什麼研究不研究……」隆科多瞥了上面一眼,個個都是文人雅士,偏他是個粗人,「張二公子是張英大人家的,一定也是文才風流逼人,您……給我……捉個刀?」

  「叮……」

  張廷玉湖筆頓時不敲茶杯了,他手指頓住,不動聲色地看了隆科多一眼。

  已歿皇后的弟弟,滿洲鑲黃旗,佟國綱的兒子,佟國維的侄兒……

  上次張英被佟國綱祭辭一案牽連,算算這一位才出了孝。

  不過……

  捉刀?

  張廷玉內心盤算了一下,手中湖筆輕輕一個轉頭,低頭便龍飛鳳舞地寫了四行,手指一轉,便將這一張紙輕輕地掀到了右邊,飄飄地就過去了。

  隆科多一看,面上一喜,手指爬格子一樣把紙給放到了自己的面前。

  反觀張廷玉,動作卻沒停,一張紙掀開之後,繼續在下一張紙上書寫,這一回動作慢了許多。

  娘啊,總算是遇到個好人了。

  隆科多這心裡感動得一把鼻涕一把淚的,連忙將張廷玉給自己的詩抄錄上去,總算是趕在眾人交完之前好了。

  張二公子真是個好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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