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不登入嗎?
(-3-)是不是要下跪求你們?
趕快為了可愛的管理員登入喔。
登入可以得到收藏功能列表
還能夠讓我們知道你們有在支持狂人喔(*´∀`)~♥
《(清)大清宰相厚黑日常》第40章
第三十九章 藏拙夫妻檔

  到底孫連翹是朋友不算是敵人,沒道理跑來針對自己這已經出嫁的小姑。

  顧懷袖不曾懷疑她的用意,只是覺得她這樣試探自己的行為有些奇怪罷了。

  孫之鼎畢竟是在宮裡做事的,小心一點也不為過。

  顧懷袖跟孫連翹一起到後面花園石亭裡,看顧寒川跟張廷玉下棋。

  方才她聽見孫連翹說這二人下棋,還驚詫了好一陣子。

  顧寒川是個死讀書的,雖然也靠著八股中了舉,可到底腦子是不大靈光的。她對張廷玉不瞭解,可直覺張廷玉應該能夠輕而易舉地贏過顧寒川。

  畢竟,顧寒川這個臭棋簍子從沒在顧瑤芳的手下贏過。

  當初顧瑤芳是大姐,喜歡找人下棋,有時候也教自己的丫鬟下,不過最多的應該是跟顧寒川下。

  顧懷袖沒說出這話來,不過已經做好了去看到顧寒川那黑臉的準備。

  可真正站到石亭外面的時候,顧懷袖就皺緊了眉頭。

  這情況,跟自己想像的,差距似乎有點大。

  顧寒川紅光滿面,嘴角帶笑,手裡捏著一枚棋子,有些得意地敲擊著棋盤旁邊的石桌側沿。

  坐在他對面的張廷玉則完全相反,手臂僵硬,捏著棋子在棋盤上方遊移,似乎不知道下在哪裡好。

  別說是顧懷袖,就是孫連翹也是愣了一下。

  顧寒川下棋是個什麼德性,孫連翹作為他的妻子能不清楚嗎?

  這會兒見到這情況,再過來悄悄一看棋盤上的情況,便大為尷尬了。

  原來一向被人認為是臭棋簍子的顧寒川,這一次的發揮竟然異常驚人,一條大龍殺進了張廷玉的黑子之中,咄咄逼人。

  而張廷玉的棋子,卻是散亂無章,看不出什麼門道來——或者說,根本就沒有門道。

  他面露為難之色,捏著棋子在棋盤上晃來晃去,最終還是一鬆手,投子認輸。

  「啪。」

  棋子落到棋盤上,張廷玉歎了口氣。

  「顧二爺棋力驚人,廷玉不及。」

  「哈哈哈……承讓了,承讓了!」

  顧寒川爽朗地大笑出聲,一臉得意神情,還輕蔑地瞥了顧懷袖一眼。

  顧懷袖沒聲息地站在了張廷玉的身後,看見周圍站著伺候的丫鬟們也笑了起來,不知是為顧寒川高興,還是嘲笑著張廷玉。

  她看不見張廷玉表情,卻無端端有些難受。

  又是一個能裝的。

  仔仔細細地掃了一眼棋盤,顧懷袖見兩位爺要收拾棋盤,她卻忽然道:「二哥跟夫君不必勞動,還是我來吧。」

  她走上前去,挽了些許衣袖,將棋盤上的棋子一一歸位。

  孫連翹見狀也上來幫忙。

  這一幕,落在旁人的眼底,可不是個紅袖添香嗎?

  張廷玉臉上似乎帶著隱約的失落,不過眨眼就消失不見。他端茶起來喝,掃了顧懷袖一眼,沒出聲。

  倒是對面的顧寒川,剝了個橘子,笑著打量顧懷袖,卻說:「妹夫,看樣子還是你有辦法。我看袖姐兒出嫁之後,倒是沒那麼兇悍不好接近了,看看這賢慧得,還自己上來收拾棋盤呢。」

  顧懷袖聽著,捏了棋子的手一頓。

  她虛偽地將嘴唇的弧度拉大,捏著嗓子道:「二哥倒是極為瞭解我的,多謝你誇獎了。」

  呵呵,誇獎了。

  真恨不得把這棋子全塞進他嘴裡去!

  狗嘴裡吐不出象牙來的東西!

  就顧寒川這頭腦和唇舌,即便是入朝做官,沒兩日也跟今科狀元戴有祺一樣,被逼得辭官。

  說顧貞觀已經算是個頗通世故的人了,可他因著一身文人習氣改不掉,覺得官場污穢,辭官歸隱。話說得是好聽,辭官歸隱,在朝廷上混得好好的,沒事兒誰會辭官?

  所以,那還是被逼的。

  每三年都有那麼多的人進士及第,可最終成為一代名臣、為人敬仰的又有幾個?

  大多都作了酒囊飯袋,更有甚者上了斷頭臺,或者被發配了甯古塔。

  顧懷袖心底暗歎了一聲,手上卻繼續撿著棋子,看上去很專心。

  張廷玉眉頭微微一挑,原本是沒注意顧懷袖的,可這時候卻發現,她的目光其實一直落在棋盤上。

  他嘴上道「顧二公子說笑了」,回頭來又禮尚往來地誇讚了孫連翹一番。

  孫連翹臉不紅心不跳,只道:「妹夫你就應承著他吧,我家二爺是什麼德性我還不清楚嗎?袖姐兒沒出嫁之前就是個好姑娘,我可是認識的,別聽他瞎說。」

  「虧得你說這話也不知羞,還小我兩歲呢,竟然也敢裝出這老氣橫秋的模樣來。」

  顧懷袖貌似親切地啐她一口,姑嫂兩個三五兩下地撿了棋子回棋盒,便接近吃飯的時間了。

  臨走時候,顧寒川忽然道:「妹夫,若是你有時間,不如跟我一起出去參加一些文會,詩會之類的,也好長長見識。聽說你今年沒有參加鄉試,如今沒個功名在身可不好走。早早結交一些文人士子,可有很多好處。」

  顧寒川是個舉人,今年春天沒中進士,可難保大後年不會中。

  他儼然一副過來人的口氣,教訓著張廷玉。

  張廷玉的確是沒功名,只一拱手:「多謝二哥好意,回頭若有機會,定跟著二哥去。」

  顧寒川虛榮心得到滿足,邁著八字步往臺階下麵走。

  「要我說,張英老大人也是,憑著他的本事給你捐個官,多簡單的事情好。」

  這朝廷裡,做官不外乎四種方式。

  其一,靠銀子。這是歪門邪道,有更含蓄的說法叫捐官。其二,靠關係。朝中有人好做官,多少年的至理名言了。當然,還有比較厲害的第三種,讓天子自己來找你。什麼薑子牙,諸葛亮之流,大都是守株待兔得來的官,這一種最高明,往往名利雙收,可一般人沒這個本事。其四,便是科舉。隋朝建立起來的科舉制度,使寒門也可出貴子,選拔上來一大批的人才。

  顧寒川自己走的便是這第四條路,可他覺得張廷玉不一樣。

  張廷玉是個什麼身份?

  當朝禮部尚書張英的次子,張英不是個貪官,可不缺錢,靠銀子給自己兒子弄個官,多簡單?還有更簡單的,憑他的地位,在朝中一說,誰不能給他個面子,至少也給他兒子弄個肥缺來候補著。若是張英上心,活動開手腕,沒多久就能把自己兒子給扶上來。

  可張廷玉這都二十了,竟然至今沒有個功名,也沒說有個官位,卻是太過奇怪了。

  所以顧寒川納悶兒啊。

  他渾然沒在意直說這種事情可能讓人難堪,只是自顧自,一點也不顧念他人想法。

  顧懷袖跟張廷玉如今是一個屋簷下過日子的,還是拴在一根繩上的螞蚱,聽見顧寒川說話這樣損,秀眉一籠,眉目之間已經氤氳著幾分寒意了。

  孫連翹真是要被顧寒川這不成器的給氣死,她湊上前去,在寬大袖袍的遮掩下,狠狠地揪了他一把,同時帶著威脅地看著顧寒川。

  顧寒川險險就要疼得叫出聲來,可看見自家婆娘兇悍的眼神,就慫了。

  他一咕嚕,把痛呼聲吞進肚子裡,這一回也意識到自己說錯話了,終於訕訕閉嘴,不再開口。

  顧懷袖回看張廷玉,卻見他始終唇邊掛笑,竟似乎對顧寒川那般失禮的言語無動於衷。

  不過同時,另一個問題也浮現在顧懷袖心頭了。

  張家四位公子都是靈氣逼人,更聽張英跟顧貞觀都說張二公子也是個厲害的,可剛剛下棋……

  她仔細地回想著自己收棋子回棋盒時候記下來的棋譜,只願到時候別忘記了才好。

  到底張廷玉這面具有多深,顧懷袖還沒探清楚,一步一步穩紮穩打,慢慢來。

  四人一路無話,一路回去,入席又聊了一會兒才坐在一起用了飯。

  張廷玉跟顧懷袖在這期間,幾乎沒有什麼交流,整個回門的過程其實很寡淡。

  要說有什麼驚心動魄的,也在顧懷袖這裡。

  她回了自己屋裡,收拾了一些衣物,找了個藉口請了白巧娘來,卻將從孫連翹那裡聽來的宮裡消息告訴她。

  白巧娘捧著那幾件舊衣裳,有些驚異,本來想問顧懷袖是哪裡得來的消息,又覺得冒犯,便沒說話。

  她道:「多謝張二少奶奶告知,妾身回頭便為您改好這衣裳去。還請您放心。」

  「你說便說,這事兒左右與我沒太大的關係,你只跟你們爺說清楚,我不想這事兒牽連到我,也不知這件事到底是怎麼回事。」

  因為孫連翹沒說求藥的宮女是誰,也沒說是求的什麼藥,所以顧懷袖不好拿捏。

  她身在張家,本來也沒個什麼勢力,充其量也就是能搭上個白巧娘,如今知道了宮裡的事情,只賣四阿哥一個人情罷了。

  不賣這人情又能怎樣?等著顧瑤芳胡來?還不知會鬧出什麼來呢。

  她一面盼著能擺脫了這一位煞星一樣的四阿哥,一面又不得不依附于四阿哥辦事。

  顧懷袖忽然覺得,她跟四阿哥的奴才,還真沒什麼區別了。

  自嘲一笑,顧懷袖道:「你去吧,就這幾件衣裳,回頭有心你可以送回顧府。」

  白巧娘仿佛之前前一陣顧懷袖跟四爺抬杠的事情,打那件事之後對顧懷袖這種敢拿命跟四阿哥拼的主兒,也是打心底忌憚。

  她再不敢有絲毫的不恭敬,規規矩矩地退下了。

  顧懷袖就站在自己屋裡看著她,忽然就明悟了一個道理:是軟柿子,就別怪別人捏你。

  只是有時候柿子沒有拿捏的那一隻手硬,還是只有被捏著了。

  她笑出聲來,回頭問青黛:「可找見玉佩了?」

  「還沒呢,奴婢老覺著這屋裡像是被人翻過……」青黛嘀咕著。

  顧懷袖也不在意:「值錢的差不多都帶走了,只是這屋子還留著,半匣子不怎麼用得著的首飾還在而已。你再找找……」

  有人來翻過也不要緊的,顧懷袖說是這樣說,可聽見這話卻一轉臉去書房櫃子裡看了看,頭髮絲兒還松松系在櫃門上。

  她打開了櫃門,裡面有幾本珍藏的古籍,拿出去賣倒是能賣不少錢。

  原本這頭髮絲兒是為了古籍準備的,可顧懷袖這才想起來自己忘記一件大事。

  她翻出幾本書來,堆在桌案上,而後蹲在地上翻開一本書,取出裡面夾著的幾張宣紙來,而後一笑。

  這宣紙上字跡工整而清秀雋雅,頗有幾分筆力,後面一張草書甚至有鐵畫銀鉤的味道。

  她看了一眼,然後也放在桌案上,端了一杯茶來就淋在紙上。

  要出嫁的時候什麼事兒都忙,差點忘了這些。

  她將茶杯倒放在旁邊,看著茶水漸漸將墨蹟暈染開,也打濕放在一旁的古籍,這才彎腰下去繼續整理。

  沒一會兒,青黛驚喜道:「小姐,找到了,這是上次您跟姑奶奶出去買的另一隻。」

  早上出張府的時候,遇到件奇事,竟然被個小乞丐一樣的寒酸小子給偷了玉佩,還騙了一兩銀子。

  青黛現在還記得呢,銀子是二爺吩咐身邊的阿德給的,可玉佩卻是從她腰上奪走的。

  玉佩揣在荷包裡,還沒拿出來過呢。

  那是一枚雙魚青玉佩,有個吉祥的意頭在裡面,不過現在顧懷袖叫她翻的卻是一隻黃玉的,雕工樣式都是差不多的,應該是當初在一個工匠手裡買的。

  她找見了,便跟顧懷袖說。

  顧懷袖叫她拿了個東西裝起來,一會兒給孫連翹送去。

  一個紫檀香木雕的小匣子,也就巴掌大,玉佩就擱在裡頭。

  青黛裝好之後給顧懷袖看了看,顧懷袖托著,看著裡面的雙魚佩,卻想著今日早上遇見的那小乞丐。

  江蘇,李衛,

  她早上那一跤可不是平白跌的,那是被嚇的。

  原不過被個不知死活的乞兒強騙了東西,雖然罕見,卻也沒當一回事兒。她以為只是尋常,可後面追上來的幾個混子,嘴裡喊了那臭小子的名字,偏生叫李衛,這不是嚇顧懷袖嗎?

  她覺得自己若有一日死了,定然是因為知道得太多。

  「呀,什麼時候這……茶杯……天……」

  青黛一扭頭,就看見書桌上雜亂的一片,驚得不清,仔細一看才知道竟然是顧懷袖曾經珍藏的幾本古籍,頓時手忙角落地去收拾。

  顧懷袖也起身過去看,只道:「方才找一陣東西,卻是不小心將茶杯打翻了,這下可慘了。趕緊收拾收拾……」

  她把上面沒沾上茶水的線裝古籍拿出來,下面沾水了的則叫青黛好好拿帕子擦擦,至於桌面上按一灘已經看不出字跡的紙張,則隨手扔掉了。

  主僕兩個忙完,已經是半個時辰之後了。

  顧懷袖把古籍裝進箱子裡,叫了人來搬走放進車裡,回去的時候正好帶走。

  而後,她整理了一下衣服,「一差不多要離開了,我去把玉佩給了二嫂,也好討個好意頭。」

  她去顧寒川住著的東廂房,在耳房裡見著了在屋裡調香的孫連翹。

  「二嫂,你這屋裡,真是香得厲害。」

  顧懷袖有些不大喜歡香料的味道,不過孫連翹身處其中,倒是不介意。

  她忙給顧懷袖張羅著坐下來,顧懷袖則把那玉佩給她。「都是不值錢的東西,早年我跟姑姑出去買的,只送你個吉祥的意頭,還望你不嫌棄。」

  孫連翹知道顧懷袖回來的時候已經給這一房帶過了禮物,這時候這怕是給她一個人的,獨一份兒,頓時喜笑顏開。

  「呀,是枚雙魚的。」

  雙魚佩蘊含著陰陽調和之道,這一枚玉佩只有半指長,拇指寬,看著小巧可愛,雖不見得多名貴,勝在雕工好,意頭好。

  孫連翹看了,愛不釋手,當即就給佩在了腰上。

  「這盒子倒是也精巧,紫檀香……」

  「怎麼了?」

  顧懷袖看孫連翹眼神閃爍,有些奇怪。

  孫連翹搖搖頭,「這紫檀香木做收拾盒子,你可以可別這樣,有時候好東西也能變成壞東西。是藥三分毒,不能亂用。」

  這話說得謹慎。

  顧懷袖卻暗暗心驚起來,孫連翹雖然只是隨口一說,卻足見她在這些事情上的小心了。

  精通醫術的孫連翹,果真不一般。

  顧懷袖想起一件事來,不得不拜託她:「今兒我回門,見著父親,卻是見著消瘦了,你精通醫術,只盼著你平時照看一些。我是個不孝女,不能侍奉他左右,二哥是個不經事的,四弟庶出,一說不上話,府裡上下也看嫂子……」

  孫連翹卻一笑:「你別擔心,我前不久才給公公把過脈,是憂心的事情多了一些,怕是心情不大好。這些都是心病,一時半會兒治不好,只能慢慢來。可公公身子骨兒還硬朗著,必定長壽,你只管把心往肚子裡放。」

  到了顧貞觀這個年紀的人,一應壽材都早已經準備好了。

  說句難聽的,顧貞觀什麼時候兩眼一閉,就能乾脆得很地直接出殯下葬。

  活得年歲久的,等到去世還要叫「喜喪」。

  可顧懷袖雖還有心結,卻也不想看見顧貞觀有什麼差錯,因而多托了孫連翹幾句。

  她這屋裡都是香料,隔間裡還全是藥材,都是嫁進門的時候陪嫁過來的。

  孫連翹道:「這屋裡味兒重,你還是跟我出來聊吧。」

  這一聊,又聊到了日落西山。

  張廷玉跟顧懷袖該走了,顧貞觀卻一路送到了門外,遠遠地看著。

  車裡的顧懷袖長歎了一口氣,扭過身來,放下簾子,看見張廷玉毫不掩飾自己研究的目光,正上上下下打量她。

  顧懷袖道:「二爺好棋力。」

  張廷玉微笑:「沒你哥下得好。」

  顧懷袖冷笑一聲,懶得搭理他,「也就是你喜歡丟這個臉。」

  「我爹說,吃虧是福。到我這裡,就成了吃虧是福。」張廷玉自有自的一番歪理。

  兩個人話不投機半句多,乾脆地都不說了,你看你的書,我發我的呆。

  沒一會兒,便又回了張府。

  還沒進門,阿德去家丁那邊問了消息,回來報導:「爺,早上那個搶騙東西的小子沒追到,說是跑得比那發瘋的兔子還快,倒是抓住了幾個跑得沒力氣的混混,問出些沒用的東西來。」

  「既然是沒用的東西,那就放了吧。」

  張廷玉也沒怎麼在意,市井之中偷雞摸狗的事情太多了,他們遇見這一遭,哪兒能輕而易舉就找到了人?報官是報官了,可官們不一定有時間查。

  索性隨意了。

  張廷玉不在乎,顧懷袖肯定也不能表現出什麼在乎的樣子。

  她聽見這結果,壓根兒沒問一句,就跟著進去了。

  剛剛回來,夫妻倆一起去吳氏屋裡拜見,結果被告知吳氏困覺呢,說他們早上請過安了,日後見面的時候還多,不必每天都來見,免得見多了心煩。

  見多了心煩。

  這樣的話從吳氏身邊那婆子的嘴裡吐出來,倒是笑吟吟的,似乎一點沒惡意。

  吳氏身邊有兩個能幹的,一個婆子,王福順家的;一個大丫鬟,叫長安。

  此刻那叫做長安的,看上去規規矩矩,只梳著條烏黑油亮的大辮子,像個普通大姑娘。容貌雖好,可沒怎麼打扮,倒是老實模樣,不過目光炯炯,不像是什麼也不知道的。

  王福順家的身材有些臃腫,年紀大了就開始發福,厚厚的雙下巴倒是喜慶,有些福態。

  她笑容可掬地說完這一番話,長安則在一旁聽著,也不插一句嘴。

  顧懷袖沒接話,聽張廷玉道:「既如此,便不打擾母親了。懷袖,我們走吧。」

  他轉身,也根本沒一定要見吳氏的樣子,轉身拉著顧懷袖就走了。

  後面大丫鬟長安跟王福順家的,禮數倒是周全,一躬身送走他們,這才回去跟吳氏說。

  吳氏哪兒在困覺?她正跟屋子裡坐著的張廷瑑說話呢。

  四公子張廷瑑,今年才十歲,不過天賦出眾,已經能做對子了,很得吳氏喜歡。

  此刻,他顯得有些天真:「為什麼娘不見二哥啊?」

  張廷瑑覺得二哥人還不錯,二嫂也很漂亮。

  他曾經說想要娶個二嫂那麼漂亮的媳婦兒,可他的貼身丫鬟浣花聽了卻告訴他,他二嫂是個心腸狠毒的,是園子裡的美女蛇,叫他別跟二嫂說話,還不准他在吳氏面前說二嫂怎樣怎樣。

  張廷瑑雖不知道為什麼,可浣花伺候他不少年了,也就聽了這話,絕口不提二嫂怎樣。

  他年紀小,不懂事,可很聽話,很聰明。

  吳氏摸著他的頭,又噓寒問暖,給他把衣服上的盤扣解開又扣了一遍,這才放心。

  「別跟我提你二哥,就是他命硬,差點克死你大哥!你離你二哥遠些走,聽見沒有?」

  張廷瑑被吳氏一下變臉給嚇住了,有些發愣。

  「命硬?」

  小孩子還不懂這些。

  吳氏歎了口氣,想起小時候老大帶著老二遊春的事情。

  老二那時候年紀小貪玩,在河邊戲水,一個猛子紮進水裡,半天沒冒起來,嚇得岸上張廷瓚冒汗,也不顧自己根本是個不會水的,就下去救他二弟。結果他一進水就沒了影子,反而是張廷玉打水底冒出來,一點事兒沒有。

  上面跟著出去的下人們這時候才反應過來,跑過來撈人,好不容易把張廷瓚給撈起來,已經去了半條命,閻王爺跟前兒走了一遭,這才撿回命來。

  她那時候找了道士算命,道士戰戰兢兢哆嗦著跟她說,是二公子命硬,克著大公子了。還說,大公子跟二公子之中,這一輩子只能有一個人大富大貴,否則要犯命煞。

  吳氏以淚洗面,在老大病中就沒離開過他的床。

  張廷玉想要進來探病,也被吳氏叫人打出去,跪在他大哥門外整整有三天。

  打那以後,吳氏就鐵了心,覺得張廷玉是命裡帶煞的。

  別的兒子起名都是瓚、璐、瑑,帶個玉字邊,可偏偏張廷玉的名字就是個「玉」字,一個人壓了兄弟裡三個。

  她給張英埋怨過,說不該起這麼個名字。可張英不管,他說名字是一輩子的事情,已經起了就不該再改,說什麼也不動,還罵她是婦人之見,頭髮長見識短。

  張英不改是張英的事情,吳氏是不管了,她也不管自己這個兒子了。

  張廷瓚那一次差點沒了命,她警告過多少次,讓老大別跟老二走一塊兒,可偏偏廷瓚不聽。因著張廷瓚年紀大了,有自己的主見,吳氏只好把心思放在三兒子跟四兒子的身上。

  反正這些年,但凡是兄弟們跟張廷玉走得近了,就有些不好的事情發生。

  不管有關沒關,吳氏只覺得是張廷玉的錯,這些年來也就越發地厭惡他。

  還好,老大早早地就中了進士,而張廷玉卻是漸漸平凡下來,一事無成。她開始覺得,當年那道士真是鐵口直斷,張廷玉跟張廷瓚兄弟兩個,只能有一個人好。

  這些都是陳年往事,可已經擱在她心裡許多年了。

  她想著想著就開始歎氣,戳著張廷瑑的額頭,語重心長跟他說:「你啊,別跟你二哥走一塊兒,也別跟你二嫂走一塊兒。」

  「為什麼呀?」張廷瑑皺著眉頭,十分不解。

  吳氏笑:「天煞孤星跟天煞孤星湊一對兒,你二哥命硬,娶了個媳婦兒卻說是宜家,我想著那道士說的總不會錯。可宜室宜家,不代表你二嫂就是什麼好人。人品,跟命格,這是分開的。」

  「我二嫂是蛇蠍嗎?」

  張廷瑑想起丫鬟浣花的話。

  「對,你二哥是蛇,你二嫂是蠍,碰見要倒楣的。」

  吳氏儘管拿話嚇他,她膝下有四子一女,沒了個張廷玉在跟前兒,從不覺得寂寞。

  張廷瑑似懂非懂地點點頭,心裡卻想著,他一點也不怕。他話語稚氣得很,一口道:「跟戲文裡唱的一樣,蛇蠍就該好好治治!」

  吳氏被他逗笑:「對,就該好好治治。」

  張廷瑑在吳氏屋裡又說了好一會兒話,才被來尋他的浣花給領走。

  「浣花,我記得你跟芯蕊姐姐好,芯蕊姐姐現在是不是去伺候二嫂了啊?」

  「芯蕊還是伺候在二爺的身邊啊,二少奶奶帶了丫鬟來呢。」浣花嬌俏可愛,牽著張廷瑑的小手,還要去學塾見先生,等先生給訓個晚話。

  「自己帶丫鬟啊,我聽說她還帶了個廚子來。」

  張廷瑑琢磨了琢磨,又問浣花:「你知道我二嫂的廚子嗎?」

  這事兒在下人中間可傳得廣了,誰見過陪嫁帶個廚子來的?下人們都說這二少奶奶是嬌生慣養,虧得二爺能忍,也沒將這廚子給攆出去。

  她想起今兒早晨芯蕊竟然被罰,一直在屋裡跪到了中午,等著老夫人知道了,才叫起來,去屋裡敷藥。結果敷藥的丫鬟回來說,芯蕊雙膝上全是傷,脖子上也被珠釵劃了一道口子,看著怕人得很。

  二房管教下人,老夫人即便想要開口,也得顧忌新婦顏面,已經放了話,等過一陣就去拿捏她,給芯蕊出口惡氣。

  現在看四公子這樣問那廚子的事情,浣花嘻嘻笑道:「那個廚子我知道啊,可厲害著呢……」

  一步一步,浣花慢慢地引著張廷瑑往閬苑前面走。

  日頭已經斜了好一會兒,天將暮時,天空裡飄著紛紛揚揚的雪花,眼見著一下就冷了起來。

  剛剛回了屋的顧懷袖捧了個手爐,坐在炕上,盤著腿,一手摸著手爐,一手捏著棋子,皺緊眉頭。

  張廷玉只在屋裡踱步,背書,手裡一本書都拿倒了,時不時看一眼顧懷袖。

  顧懷袖被他看得心煩,沒好氣道:「你要念書就好好念書,裝也裝得像一點,書都拿倒了!」

  張廷玉低頭一看,果然如她所言。不過他一點也不介意,只是將書往炕上一扔,卻仰面躺在了顧懷袖的身邊,伸出手臂來圈著她細腰:「都說了你記不住,你偏要擺,這不是為難你這小腦瓜子嗎?」

  「呸!」

  顧懷袖還就跟那棋盤杠上了。

  她今兒在顧家石亭裡看著張廷玉跟顧寒川下的那一局,就知道有貓膩,問張廷玉,他卻賣關子不肯說,還譏諷她,說她是沒事兒找事兒。

  顧懷袖一賭氣,直接擺了棋盤,自己慢慢放棋子。

  可那時候滿盤的都是黑白,儘管她刻意上去記過棋子的位置,可也難免記一半丟一半。因而,眼下這棋盤, 擺到中間就亂了。

  顧懷袖是心煩意亂,想甩開他的手,自己靜心擺棋。

  可張廷玉看著她皺眉抿唇的樣子,卻無端地心疼起來,調笑她一句,竟然一手撐著頭,一手從她腰上繞過去,將她環在棋盤跟他胳膊之間,而後撚起一枚棋子,「啪」地落了下去。

  一顆,兩顆,三顆,四顆……

  黑子,白子,黑子,白子……

  整個棋盤從稀疏變得緊湊,直到最後,張廷玉修長的手指,提起了一枚黑子,高高地捏住了。

  那一瞬間,顧懷袖也不知為什麼,屏住了呼吸。

  而後,張廷玉一聲輕笑,卻沒有跟在石亭中一樣,將那一枚棋子投下。

  他當時就是下到這裡,手指在半空之中遊移了許久,沒有下下去。

  顧懷袖著急了,回頭撓他:「你趕緊給我下!」

  張廷玉悠閒得很,手指摩挲著棋子,搖搖頭:「忘記了,我不該是投子認輸的嗎?」

  「你!」

  她氣得咬牙,恨不能咬死他,「別以為我看不出來,困龍之勢應該就要成了,你趕緊落子啊!」

  困龍之勢,棋局裡殺人大龍的一種說法。

  張廷玉上下打量她一眼,忽地笑道:「草包顧三?」

  顧懷袖無語,索性一把拂亂了棋盤上的棋子,「愛下不下,我不奉陪了!」

  她起身,兩步走到桌邊給自己倒茶喝,順順氣兒。

  張廷玉翻轉著自己手中一枚黑子,隨便將之扔進棋盒裡,卻道:「我是個半吊子,這困龍之勢還是跟我大哥學的,你若真感興趣,下次我幫你問問,要不你自己去問也成。學生請教先生,應該的。」

  顧懷袖搭著眼皮,沒打算給他好臉色。

  她越想越來氣,只覺得這人是故意逗她呢。

  她聚精會神地看了那麼久,眼看著困龍之勢將成,他卻刹在了最關鍵的一子上!是真不知道?顧懷袖也不清楚。

  反正她是一口氣憋在胸口,宣洩不出來。

  喝茶喝茶,喝茶順氣兒。

  張廷玉只笑著看她那壓抑怒氣的模樣,似乎頗得其中真趣。娶個媳婦兒回來,時不時撩撥一下,日子似乎立刻就不無聊了。

  他看戲,而顧懷袖正在努力安撫自己情緒。

  這時候,滿室寂靜,眼看著是要擺晚飯了,青黛卻忽然急匆匆地跑進來,一骨碌跪在簾子外面:「二少奶奶,不好了,石方師傅出事了,被四公子罰跪在院子裡有一個多時辰了!」

  顧懷袖本來正在放手中茶杯,聽見青黛此言頓時一抖,滾燙的茶水順著紅漆桌面落下來,空氣裡冒著一陣白煙。

  她雙目一凜:「罰跪?」
鍵盤左右鍵 ← → 可以切換章節
章節問題回報:
翻譯有問題
章節內容不符
章節內容空白
章節內容殘缺
上下章節連動錯誤
小說很久沒更新了
章節顯示『本章節內容更新中』
其他訊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