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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大清宰相厚黑日常》第39章
第三十八章 趣聞

  早知這一日是顧懷袖回門的日子,閨女雖只走了兩三日,可顧貞觀卻忽然覺出了一種暮年的晚景之歎來。

  芳姐兒被他送走,是芳姐兒活該;而他原本覺得袖姐兒並不一定想嫁,可她最後偏偏答應了。

  興許一面該說袖姐兒聰明,往後不一定遇得到這樣的好人家,可另一面,何嘗不是她想離開這個家了呢?

  顧貞觀坐在床榻上怔然了許久,又想起雖然肯學,卻過於笨拙的嫡子。

  自打孫之鼎的女兒進了門,倒是多了個人照顧,看上去也成熟了不少,不過他最近倒是越來越喜歡讓柳姨娘陪著自己了。

  人老了,也就越怕孤獨。

  天不亮,顧貞觀就睜開了眼睛,讓柳姨娘服侍自己起身。

  沒一會兒,顧寒川跟兒媳婦來請安,顧明川也跟在後面,他一邊穿鞋,一邊卻感覺自己老邁的身體已經有些撐不住。

  「今兒是袖姐兒回門的日子,府裡的事情都是寒哥兒的媳婦操持著的,我看著也是挺緊心。不過你若能幫襯著一些,就去幫襯著點,也好讓袖姐兒高興高興。」

  終究是他這做父親的虧了袖姐兒的心,嫁進張家固然好,可他心裡想得厲害。

  柳姨娘接了他的手,幫著顧貞觀把鞋穿上,垂著眼眸,卻是按歎了一口氣。少奶奶進門之後,手段可厲害著呢。有什麼她能插得上手的?不過是個姨娘,安安分分地等著便成了。

  只是嘴上,柳姨娘不敢這樣說,她只溫溫順順地應了:「袖姐兒高興著,老爺也高興著,就是妾身的高興了。」

  這樣體貼的柳氏,也能讓顧貞觀高興一些了。

  他起了身,見了顧寒川夫婦,又見了顧明川,說了袖姐兒回門的事情。

  顧府裡裡外外都準備好了,這是昔日不怎麼樣的袖姐兒高嫁進了張府,回門的時候風光一回也是尋常。

  顧懷袖到家的時候,卻還沒想到有那麼大的排場。

  約莫是府裡的人都順著大門站著了,一眼望去花花綠綠的。

  她頗覺得好笑:「這都是沾了你的光。」

  張廷玉就在她身邊,聽了這句話,有覺得有一種嘲諷出來。他道:「我都是沾了我爹的光。」

  張府而今的風光,都是從張英和幾位祖宗的身上來的,就算還要往下面算,如今風光的也是他的大哥廷瓚。早早就已經中了進士,多厲害的人?

  說起而今的張府,一般只知道張英跟他嫡長子張廷瓚,別的人不過是附帶。

  顧懷袖聽了這句話,只道:「我不過是隨口說說,你別往心裡去。」

  這一位二爺,也是個喜怒不定的性子。

  其實也不能說是喜怒不定,只能說是他把喜怒藏得很深,就想戴著面具一樣,面具底下是哭是笑是喜是怒,都是只有他自己清楚的。

  張廷玉點點頭,不反駁,也不接話,終於在眾人的簇擁和見禮之中,第三次到了顧家。

  頭一次來,是提親,第二次是娶親,這一回這是顧懷袖回門。

  府裡的景致都是顧懷袖熟悉的,外面迎接她的是二哥跟二嫂。孫連翹新婚不久,看著倒不是當初那小姑娘的模樣了,姑嫂兩個一陣寒暄,一起進了屋,這才來見顧貞觀。

  幾日不見,顧懷袖只覺得顧貞觀平白地瘦了不少,只是看上去還算是硬朗,柳姨娘站在後面的陰影裡頭,是不出來見客的。

  「廷玉給岳丈大人請安了。」

  張廷玉躬身給顧貞觀見禮,卻被顧貞觀親手扶起來。

  他捋著鬍鬚,看著這性子沉靜的年輕人,又看了袖姐兒一眼,其實這樣看著倒是蠻般配的。

  「不必多禮,都坐下吧。袖姐兒出閣幾日,我這心裡倒是想念得慌,還盼著逢年過年賢婿多帶袖姐兒回來看看。」

  古時候多少女人嫁出去就回不來了?

  難得顧家這人還在京城,隔得也不算遠,要見面也不是那麼困難的事情。

  有個什麼節日,抽空也能見上一見的。

  顧懷袖蹲身應著,卻有一種難言的如坐針氈的感覺。

  仿佛看出她心底的複雜,孫連翹終於抬頭,不再看自己袖子上的花紋:「公公何必擔心呢?您跟張英大人是至交了,方我點著小姑跟姑爺這邊帶回來的禮,可不就見著張英老大人特意給您送過來的一些嗎?這些小事,應當是簡單的。我看,不如讓二爺帶姑爺去府裡轉轉,他們爺們兒也有話聊,您這邊則跟小姑好好說說……」

  顧貞觀看了張廷玉一眼,又看了顧懷袖一眼,終究點了點頭。

  於是顧懷袖跟張廷玉兩個人便分開了。

  坐在顧貞觀的書房裡,顧懷袖忽然又想起當初在窗下偷聽到的那些話。

  她垂著頭,沒看顧貞觀,顧貞觀也有一會兒沒說話。

  眼看著日頭越來越高,屋子裡卻還是一片的沉默。

  興許是等了有小半炷香的時間,顧貞觀才道:「你在那邊,一切可安好?」

  「不好不壞,走到哪裡,過日子都該緊著心,父親的教導,女兒不敢忘。」

  她歎了口氣,沒繼續強。

  「你還在記恨當初的事情嗎?」

  他放了顧瑤芳一條生路,甚至給她鋪好了下一條路,只因為那是他骨肉至親。

  可袖姐兒這裡,很難說他心底沒有什麼愧疚。

  顧懷袖早就對著這件事放過狠話了,多的她不想多說,她跟顧瑤芳的恩怨,也沒必要再煩擾著顧貞觀。

  而今她父親年紀已經大了,不如安享晚年。

  她看柳姨娘就很體貼,是個溫柔的人,照顧著顧貞觀,也還算是合適的。

  顧懷袖避開了這個話題,只撿了好話跟顧貞觀說,父女兩個看著是一片的和樂。

  可走出書房,顧懷袖就知道,事情早已經不一樣了。

  父女之間因為對顧瑤芳之事生出來的嫌隙,沒辦法再彌補,只能回避。

  出來的時候,院子裡的臘梅看著卻還好,她看著枝頭的淺黃,微微眯著眼。

  身後忽然出來個人,恭恭敬敬,又帶著幾分巴結,「姑娘回來了啊……」

  回頭看,顧懷袖幾不可見地皺了皺眉:「原來是張媽,你怎地在這裡伺候了?」

  「回姑娘的話,老奴只是打這裡經過。自您出閣之後,我就被少奶奶打發去柳姨娘的院子了,方才從這裡路過,瞧見像是您,又聽說您今兒回門,所以上來給你問個好。」

  張媽一張老皺的面皮上掛著僵硬的笑容,想要把這話給說圓了,可處處都是破綻。

  顧懷袖沒拆穿她,當初走的時候沒有把張媽跟湘兒帶走,自然有她的顧忌。

  如今張媽巴巴貼上來,也只有碰釘子的命。

  她懶洋洋地,「難道張媽你有這個心,倒是我沒怎麼記得。你念著我,我也不會虧待了你。青黛,拿二兩銀子賞了張媽。」

  青黛終於從一旁走出來,如今是越來越有大丫鬟的風範了。

  她取出一兩銀子來,放進張媽的手裡,笑得甜甜的:「雖才是幾日沒見,卻像是好久都沒見到張媽了,現在看著,張媽您還是跟以前一樣精神。」

  張媽有些鬧不明白,可想想又不知道怎麼開口。

  那孫之鼎的女兒,原來看著是個天真的姑娘家,張媽以為憑藉著自己的資歷和在府裡認識的人,又是伺候過三姑娘的,怎麼也能有個好差事。哪裡想到,孫連翹一掌了管家的權力,就翻臉不認人。

  張媽嫁給了管家老徐頭的呢,而今孫連翹竟然連這個老管家的面子都不給,這不是明晃晃地就要拿她開刀立威嗎?

  張媽還去找過原來管事兒的姑奶奶顧姣,誰料想顧姣跟個鋸嘴葫蘆一樣,任是她說破了嘴,也是沒用。

  她倒也不是擔心自己,而是擔心自己的女兒給埋沒了。

  湘兒面相不錯,雖是個家生子,可未必將來不能有個好出路。現在在柳姨娘身邊伺候著,算是個什麼事?就算將來開了臉,做了個姨娘,也不過是個庶子的姨娘,哪裡比得上在顧寒川的身邊?

  所以,張媽費盡心機,就是想要給湘兒謀個好的差事。

  顧懷袖還不知道這一層,也不知道張媽想得這麼深,這麼遠。

  不過也沒關係,因著她伺候過顧瑤芳,往日裡又有些以老賣老,早不待見她。這時候,顧懷袖連開口的機會都沒給她,便道:「我去那邊看看姑爺,怕別讓他們等急了。青黛,咱們走吧。」

  「哎——姑娘!」

  張媽哪兒能讓顧懷袖走了,她噗通一聲給顧懷袖跪下了。「姑娘,老奴今兒來,是想請姑娘幫著說個情……」

  這人都跪下了,那膝蓋磕在青石板上的聲音,真是清楚極了。

  可顧懷袖的腳步只是一頓,她涼涼道:「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你來求我有什麼用?有那心思,不如做好手裡的事情。青黛,走了。」

  她招呼了一聲,看都沒回看一眼,便帶著人離開此地。

  剛轉過花園拐角,就見孫連翹在一干丫鬟的簇擁之下過來,她目光平靜地從張媽那邊掃過,又看了一眼顧懷袖這一臉的平和,便已經大略知道了是個什麼情況。

  只是孫連翹不對此說什麼,笑了一聲:「我想著公公跟你也快說完了,就來瞧瞧,兩個爺還在後面下棋呢。」

  下棋?

  張廷玉跟顧寒川下棋?

  顧懷袖將眉頭一皺,她不知道是個什麼情況,也不多問,只道:「嫂嫂費心。」

  「這有什麼費心的,左右比在家裡的時候輕鬆多了。」孫連翹眼唇一笑,「我父親是太醫院的院史,看著什麼事情都沒有,可暗地裡最多的就是門道。我娘一天要應付好幾波人的,就是我,也漸漸清楚了不少。」

  宮裡面最不缺的就是拿捏人、害人的門道,太醫院的太醫們,就是公里主子們的刀劍。

  顧懷袖知道最髒的就是那皇宮,背地裡污穢不少,孫連翹原是在孫之鼎身邊長大的,要她乾淨純淨跟真正的十幾歲姑娘一樣,就跟要求顧懷袖胸無城府見著一個人就信任一個人一樣困難。

  只是,孫連翹怎麼平白說起她家的事情來?

  顧懷袖拉著孫連翹的手走,其實孫連翹比自己還小幾歲,看上去就是個還沒長開的女娃。

  「顧家就是門第不大高,事情也簡單,你自己過得好就好,何必再想那麼多呢?」

  「這倒也是。」孫連翹點著頭,「前日我母親見冬天涼了,就往我這兒送了些東西,說了兩句話,這話,怕是小姑有點興趣呢。」

  這才是進入了正題。

  顧懷袖眼皮子一搭,嘴唇一彎,看了看腳下的路:「哦?想必是什麼有趣兒的事兒呢。」

  「真真有趣得緊。」

  孫連翹想起自己母親來親自說的這個事兒,也覺得背後冒冷汗,可這件事必須要跟顧懷袖說。

  孫家那邊,並不知道顧家是不是跟宮裡有什麼牽扯,為了一家子的平安,少不得來探探顧懷袖的口風。

  相傳顧瑤芳跟顧懷袖一向不和,顧寒川又是個拎不清的糊塗鬼,問他也是白搭,還要擔心出事。

  現在,試探她這看似普通的小姑,卻是最好的了。

  「昨日有個宮女,鬼鬼祟祟往太醫院找了個人,要了點藥,是毓慶宮的人。到底這藥是拿來幹什麼的,卻是不知道了。我曾聽人說,內務府林恒大人有一個女兒,也在毓慶宮裡伺候,若是牽連到了什麼,可就不好。」

  腳步,終於頓住了。

  顧懷袖看著孫連翹,孫連翹一臉的天真無邪。

  「宮女?哪一個?」

  「這……可就不知道了。」

  孫連翹扁著嘴唇,搖了搖頭。

  平白無故,孫連翹不會說起這件事,定然是這件事很可能跟顧家有牽扯,所以才說出來。

  孫之鼎是宮裡有名望的太醫,給阿哥們看過病,也給皇帝太后看過病,尋常事情請不動他。

  這下面烏七八糟的小事,只怕是下面人傳入他耳目之中的。

  很多事情,都是太醫院的人都清楚的,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從來不搭理。他們辦事是錯,不辦事也是錯,索性放了手,隨便了。

  而今這事情,怕是沒辦隱秘。

  顧懷袖斟酌了一下,溫和一笑:「這果真是個有意思的事情。不過,內服務翎長林恒,與咱們真是八竿子也打不到一起的,不打緊。」

  話雖這樣說,可顧懷袖卻忽然看了看自己這一身新衣裳。

  這時候雖還是冬天,卻該給春天打算著,早早備下新衣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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