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〇八
“哎……”孟阿姨長嘆一聲,眼淚滴出來,“皮皮,你和家麟從小就好。我知道你以前喜歡他。可惜我們家麟沒福氣,遇到田欣那無情無義的丫頭。想當初她來我們家玩的時候嘴可甜了,阿姨前叔叔後的,一坐就是幾個小時,還搶著幫我洗碗拖地。我們也是看走了眼……田欣也不想想,就憑她那個專業,當所若不是靠著家麟的全獎以家麟妻子的身份簽證,能出國嗎?”她握著皮皮的手,重淚:“皮皮,看在你和家麟從小一起長大的分上,阿姨能求你一件事嗎?”
“阿姨,有什麼事您儘管說,家麟病成這樣,無論什麼忙我都願意幫的。”:皮皮認真地說。
“你有空能常來看看家麟嗎就當是看看老朋友。他現在變了一個人似的,成天呆坐,一句話也不說,計算機不打開,電視不看,收音機也不聽,就連我和他爸爸也不怎麼理采。我今天是強行拖他出來走一走,想不到碰到了你。你看,他又說又笑一下子恢復了正常。皮皮,阿姨求求你,有空找他聊聊,開解開解他。他這病,醫生說治好是沒希望了。但讓他過個舒坦日子,慢慢地養身子,這錢我們是足夠的。我就這一個孩子……看他變成這樣……生不如死的,真不知是造了什麼孽。”
皮皮的心空落落的,只得安慰了孟阿姨幾句。在家麟家坐了近一個小時,她去臥室看了看他,見他沉睡不醒便只得告辭了。
出門的時候孟阿姨問道:“皮皮,你還在報社工作嗎?有男朋友了吧?”
她想到孟阿姨和自己的媽媽,奶奶都很熟,怕和賀蘭靜霆登記的事兒傳了出去,便含糊地說:“我剛考上C大研究生,學業挺緊張的,暫時不想考慮個人的事情。”
“C大?C大就在我們隔壁啊。你家離這裡遠,我這兒有好幾間空房子呢,要不上學後搬到我們這裡來住吧?床是現成的,有保姆給做飯,有洗衣機有計算機,比寢室方便,學習也安靜。”孟阿姨拉住皮皮的手,熱情地說。
皮皮笑了笑,婉拒道:“謝謝您,不用了。寢室離圖書館近,我願意住學校。阿姨您放心,我會常來看家麟的。”
皮皮的話,沒有半分虛情假意。
第二天下午打工一結束她就去看了家麟。吸了一天的氧,家麟氣色好多了。但他的神情仍然抑鬱,說話總是保持著禮貌和節制。他帶著皮皮參觀了自己住的小區,告訴她去新聞繫上課應當哪一路車,從哪個門下離大樓最近。
“你可能會住在西二區的12號樓,女研究生都住那裡。”他指著遠處的一排紅頂高樓,“田欣以前住四樓412。有電梯,所以打開水不會累。”
她愣了愣,有點詫異地聽到家麟提起田欣,居然沒帶半分怨氣。
接著,他開始長篇大論地給她講上學的注意事項:英語盡快過六極;專業課儘早修完;論文早點開始,以便在畢業那年有足夠的時間找工作;暑假記得聯繫實習單位,簡歷上寫一筆很管用;研究生院有哪些獎學金,競爭情況如何,等等。
“我不是新聞系的,專業課可能幫不上忙。不過如果你外語有困難,我可以輔導你。”
他興致勃勃地向前走,但很快就累了,微微的有點喘氣。皮皮不自覺地挽住了他的胳膊。他身子僵硬了一下,既而又鬆懈了。
“我沒事。”他說,一張臉蒼白得毫無血色。
“坐下來休息一下。”她拉著他在小區的木椅上坐下來,“要喝水嗎?”
“不,謝謝。”他說,“我不能喝太多的水”
“哎……”皮皮突然說,“我們去看電影吧,我買了兩張票,國產搞笑片。”
他揚起臉看她,有點詫異,猶豫了一下,欲言又止。
“怎麼?以前我們不是還逃課看電影嗎?你不記得了?《泰坦尼克號》,《飛鷹行動》,《碟中碟》。”
他微笑:“記得”
“每次都是你買票,仔細算來我還欠著你人情哪!”皮皮呵呵地笑,“走吧,去電影院。就當考完試陪我休息一下,娛樂娛樂。”
“皮皮,謝謝你來看我。我現在……需要回去休息了。”他禮貌地拒絕。
她以為他真的不舒服,可那話聽起來卻是他在有意推辭。不由得輕輕問道:“你……你不想去看電影嗎?和我在一起不開心嗎?”
“很開心,請你不要誤會。”他說,“謝謝你,開學那天請記得通知我。我可以帶你到學校仔細走一走,熟悉一下新環境。”
現在三月初,皮皮掐指一算,離開學還有半年時間。陶家麟這話的含義她明白,半年之內都不要來找他了。
“你……你一個人這麼悶,不想我來陪陪你嗎?反正我每天除了打工也沒什麼事兒。”皮皮一緊張,結巴了。
“嗯……我不悶,也不需要人陪我,你有你自己的生活”他凝視著她的臉,淡淡地說:“不要擔心我,我會過得很好。”他幾乎是強行將她送到車站,“看你,打工那麼累下了班還轉幾趟公車來這裡看我,以後不要來了。”
“那我明天再來。”她咬咬嘴唇,眼淚在眼圈裡打轉。
“不用,真的不用。”
“Shutup!”她罵了一句,抱住他,淚流滿面:“少來這一套!你得好好地活著,聽見沒?陶家麟!”
有生以來,她第一次在他懷裡低聲嗚咽。
他沒有順勢也擁抱她,只是拍了拍了她的背,嘆息:“皮皮你還是這樣的,什麼也沒變,動不動就感情用事。”
“我以前一直很喜歡你。”她直直地說,這話她捂在心裡好多年,硬把家麟給捂到了美國,現在再不說,家麟就沒了。
他苦笑:“我知道”
“我要感謝你”
“感謝我?”他愣了愣,“為什麼?”
“因為從小到大你一直讓我感覺被愛,被尊重,被鼓勵。”她看著他,認真地說:“雖然這只是友愛,不是愛情,但它是我自尊中很重要的一部分。如果沒有你的愛,在高二七班那樣鬱悶的圈子裡,我可能會變成一個看不起自己的人。”
他沉默。
“家麟。”皮皮鼓起勇氣問了個在心底藏了很久的問題,:“那你以前究竟——嗯……喜歡過我嗎?”
“你是指那種意義上的喜歡嗎?”他說
“對,對”
“沒有。”
“那你為什麼不早點告訴我?”她哭笑不得,“你耽誤我多少青春你知道嗎?”
他看著她,也瞪了半天眼睛:“你又沒來問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