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面對世界毀滅的結局，米迦勒懂了。

　　他們做錯了。

　　天堂不該仗著上帝的庇佑，打壓惡魔，黑暗也是世界的一部分，與光明同樣重要。

　　上帝想要說的，沒有說的，他都明白了，包括創世慶典上突如其來的變故。他幾乎是哭得毫無形象可言，跪在冰冷的水晶地面上，“吾神……需要做什麽事情，請讓我來……”

　　只是他越是明白，就哭得越無法控制，他希望自己代替路西菲爾殿下完成這個使命。然而上帝靜坐在禦座上，目光似乎還在看著那邊毀滅的世界，將路西菲爾絕望後，一點點泯滅在虛空的身影印入眼底。

　　破碎的天使，有著淡淡金色的碎末，在黑暗的旋渦裏美麗至極。

　　像是雕零的花朵。

　　米迦勒不敢回頭，那邊毀滅的或許只是一個幻覺，但是對他而言無疑是一種“未來”。

　　如此可怕、又可悲的“未來”。

　　他沒有上帝這麽冷靜判斷真假的意志力，他害怕自己想要握住路西菲爾的手，與對方一起死在幻覺裏。

　　“擡起頭，不要害怕。”上帝的聲音平穩包容，帶著神性的冰冷，“吾不會讓這樣的情況發生，吾已經演算過了多次未來，只要路西菲爾墮天，失衡的光明和黑暗就可以控制在安全範圍內，直到徹底平衡。”

　　米迦勒的額頭貼在地面，悲哀而無力，“吾神，那是殿下啊……我、做不到。”

　　上帝漠然地說道：“你什麽都不需要做。”

　　米迦勒一顫。

　　像是摒棄了多余的感情一樣，上帝說出了他的安排，“吾只需要你留在天堂，成為第二任熾天使長，統帥天堂。”

　　“以及——”

　　“阻止路西菲爾來見吾。”

　　面對如此答案，米迦勒渾渾噩噩地走出了大聖堂。

　　他舉起了聖焰之劍。

　　對著悉心教導自己的殿下，說道：“殿下，請離開。”

　　在同伴們憤怒的目光下，米迦勒站在神靈的那一邊，即使遍體鱗傷，也要阻止他們進入大聖堂。

　　一次又一次，他都不明白自己為什麽這麽堅持，腳底就像紮住根一樣。

　　不能後退。

　　他咬緊牙關，害怕自己在路西菲爾殿下的逼問下說出什麽，更加害怕殿下去見神靈，未來變得更加不可預知。

　　“殿下，對不起。”

　　劍被挑飛。

　　“殿下，求您不要去見吾神——”

　　手掌脫力，重新握住劍卻在止不住地顫抖。

　　“我——”

　　“沒有背叛過您。”

　　在恒星天傳送陣附近，在無數天使的視線下，米迦勒狼狽地站起身。

　　金發的天使站在他的十步之外，沒有多走一步，眸光如水，無形的威壓淩駕於所有天使之上，讓米迦勒窒息。可是米迦勒看見他，想到的不是過往的恩情，而是在幻境裏看見的死亡，他的殿下會為天堂力竭而死。

　　在他終於支撐不住後，一個人出現在他們的交戰圈。

　　聖子彌賽亞。

　　彌賽亞睜著一雙神靈才有的金瞳，一步步走向他們之間，但是米迦勒知道——他是走向路西菲爾殿下。

　　之後的一切打碎了所有天使的希望。

　　路西菲爾墜入地獄。

　　上帝站在天堂漠視著這一幕，為光暗平衡犧牲了熾天使長。

　　從這一天開始，路西菲爾染上黑暗，走出地獄的路西法與上帝勢不兩立。上帝不再過問天堂的事情，居住在水晶天大聖堂，而米迦勒背負起這個秘密下的真相，成為天堂第二任的熾天使長，在上帝的命令下抹去了上司存在過的痕跡。

　　越來越多的天使墮入地獄，追隨著路西菲爾。

　　米迦勒也是共犯。

　　說完這些過往的米迦勒低下頭，不敢去看路西法的眼睛。在安靜到可怕的環境下，他的眼前忽然多出一張幹凈的手帕，手帕的主人用不怎麽溫柔的力氣幫他擦拭臉頰，並且說道：“這次眼睛又不舒服嗎？”

　　米迦勒發出鼻音，不知不覺面頰上全是淚水，“嗯。”

　　“不要低下頭。”路西法註視著他。

　　米迦勒茫然地擡頭看他。

　　路西法優雅地蹲下身，前任熾天使長對現任熾天使長說道：“不要讓我覺得熾天使長這個位置，誰都可以做。給我擡起頭，看著我——我不是路西菲爾了，我是撒旦路西法，你無需對我產生什麽敬畏。”

　　米迦勒明白他的意思後，瞪大了眼睛。

　　路西法笑道：“米迦勒，你敢偷窺神靈的寢殿，卻沒膽子和我面對面說話嗎？”

　　米迦勒的臉頰漲紅。

　　這種事情，一旦被上帝追究起來，妥妥要他半條命！

　　“知道輕重就行。”路西法把米迦勒從地上拉起來，“我也不刪除你的記憶，就看你能不能讓雅威開心了，我可是記得你罰得雅威的儲物空間裏堆滿了各種公務，也害得我給他熬夜批改了很多次。”

　　數萬年的風霜和變化，在他的言語下輕描淡寫的略過，成為閱歷的一部分。

　　他不再計較這件事情。

　　米迦勒不知道自己該哭還是該笑，抽了抽鼻子，決定就按照他說的那樣——

　　直起脊梁，承擔起自己的責任和地位。

　　因為——

　　殿下永遠不會錯。

　　不過被拉著去後殿的時候，米迦勒的心肝抖了抖，“我……要去見吾神嗎？”

　　路西法淡然地說道：“你不想抱我的女兒嗎？”

　　米迦勒哭過的眼睛瞬間亮起。

　　女兒！

　　路西法從睡著的雅威懷裏，小心地用毛毯裹住了睡得香甜的女兒。米迦勒站在門口，不敢靠近床邊，看見路西法把孩子抱了過來，他迫不及待地想要抱一抱這個孩子，可是路西法沒有貿然給他，畢竟米迦勒粗手粗腳的壞毛病還在，“給我放輕力氣，不要觸碰她的皮膚。”

　　米迦勒忍住激動，溫柔的把孩子接了過來。

　　哪怕孩子的五官還很稚嫩，胎發才長出一點點，他都覺得比任何小天使都好看。

　　“她叫什麽？”

　　“塞拉。”

　　“確實是公主啊。”

　　米迦勒聽出寓意後，看孩子的目光就多出了一絲尊敬。

　　神靈的血脈，足以讓這個孩子一出生就站在頂端，唯一的遺憾是孩子居然並非光明之子。

　　路西法看出他的想法，自信地說道：“她是我的女兒，當然是黑暗的孩子。”

　　米迦勒：“……”

　　三界也只有您敢嫖上帝了。

　　米迦勒沒有在大聖堂裏久待，確定黑暗之力是因為孩子才泄露出來，他就乖乖回去整頓天堂，把事情的影響力壓制到最低了。當然……這麽做也有一個將功補過的原因在裏面，他可不希望自己被秋後算賬。

　　路西法把他的小公主重新放入被窩裏，小公主皺了皺鼻梁，軟綿綿的小手抓住了路西法的手指。

　　路西法看著她，猜測著問道：“是不想我離開嗎？”

　　小公主把父王的手指含入口中，陷入沈睡。

　　路西法哭笑不得。

　　想到大聖堂裏都是光明之力，路西法便用自己的力量籠罩住塞拉，讓她能夠睡得更安心一些。對於女兒的這個名字，路西法沒有插手，雖然很想要親自給女兒取名，不過他取名的效果，肯定不如上帝親口取名來得有用。

　　真名就是力量。

　　用神語定下的名字，會被法則認同，並且獨一無二。

　　這一大一小都睡覺了，他也只能坐在旁邊陪伴他們。

　　歲月靜好。

　　過去的那些風風雨雨，就過去吧。

　　路西法撩開雅威面頰上的銀發，在他蒼白的嘴唇上印下一個吻，“好好休息，我在這裏陪你。”

　　這句承諾，讓雅威安心的全力去恢覆力量了。

　　幾年後。

　　上帝醒來，冰冷的金瞳漾起波瀾，冥冥中的法則也同時睜開了巨大的紫色單瞳。

　　【上帝。】

　　“嗯。”

　　銀發神祇從床上坐起身，腹部的疼痛消失，白袍如雪，渾身清爽。

　　他又恢覆創世神應有的從容。

　　“路西，孩子。”

　　上帝朝路西法伸出手，仿佛那個臨時維持不住神性，用雅威一面來生孩子的家夥不是他一樣。路西法好笑地看著上帝淡定的模樣，用手輕輕拍了拍塞拉的後背，孩子此刻賴在他的腿上，不肯離去。

　　塞拉揉了揉眼睛，稚氣地喊道：“父神——”

　　說完，她把腦袋埋在了路西法的腹部，縮成了一團，無比依戀著路西法身上的黑暗氣息。

　　上帝：“……”

　　神有些不開心。

　　路西法收到上帝冷冷的視線，攤手，“不能怪我啊，你得主動和她親近。”

　　趁孩子沒有反應過來，他把塞拉轉移到銀發神祇的膝蓋上，然後逗醒她，誘惑地說道：“塞拉，你父神身上是不是有香香甜甜的氣息，想吃的話可以直接咬一口喲。”

　　塞拉還沒長牙，一口下去，什麽都咬不下來，只能用軟軟的舌頭舔。

　　上帝面無表情地看著咬住他手腕的女兒。

　　“路西法。”

　　聲音凍結了溫度。

　　“我發現塞拉很喜歡吃光明類的東西，覺得光明都很香甜。”路西法巧妙地轉移話題，拿塞拉的事情說道，“這大概是一種進步吧，我們的孩子雖然不能融合光明的力量，但至少能做到不討厭光明。”

　　上帝淡淡地說道：“她想吞噬光明。”

　　路西法一點都不在意，“這種天賦力量很不錯，你不能拿天使的那套來要求我們的女兒。”

　　見上帝和塞拉的關系好了後，路西法摟住上帝的腰部，調笑道：“瘦了一些呢。”

　　上帝沒有在意，然而瞬間繃緊了大腿。

　　因為路西法的手順著他的腹部摸了下去，在私密處流轉，靠近臉頰的呼吸都透出炙熱，“這幾年都是我給你清潔身體，我發現你懷孕後那裏軟了不少，可是一直沒有機會嘗試……這種事情總得等你醒來後，你情我願才好……”

　　上帝一嘆，解開了神性狀態。

　　雅威靠在他的懷裏，說道：“你摸都摸了，再跟我說你情我願？”

　　路西法的手占到便宜就收了，畢竟塞拉在床上，雅威又是剛醒來，很多事情不一定要急於一時。他調戲不到冰冷的上帝，便低笑著在雅威的耳邊說道：“難道你不願意嗎？”

　　雅威看見女兒天真好奇的目光。

　　於是，雅威摸著她的頭，堅定地說道：“不願。”

　　路西法心塞。

　　自己好像又魅力下降了一些，果然婚姻是愛情的墳墓，孩子是婚姻的墳墓。

　　在路西法覺得自己肯定要禁欲一段時間的時候，雅威檢查完了塞拉的身體情況，隨後用手臂勾住路西法的脖子，親了他一下，金瞳閃閃發亮，“路西，我很開心。”

　　路西法笑了。

　　“有孩子了，你這個魔後才名副其實啊。”

　　“不，你可以當神後。”

　　“……”

　　路西法覺得睡醒後的雅威，突然犀利了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