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熾天使們照常稟報著事物，就像是默認了上帝對雅威不予理會的態度。

　　聖光之下，朦朧的身影坐在那裏。

　　不論熾天使說了什麽，神靈從未在禦座上動過，聖光也毫無變化，給予一種莫大的威壓。

　　站立於右側的米迦勒動了動眼睛珠子，讓眼睛分泌淚水來緩和一下直視聖光的痛苦。即使是這樣，他在內心也不敢有半句怨言，上一次被吾神傾聽到心音之後，他就已經認識到自己不能蒙混過關了，必須清空心靈才可以不受神靈的懲戒。

　　他的前方已經沒有誰來庇佑自己。

　　能倚靠的唯有自己。

　　米迦勒在這樣的壓力下，逐漸能夠放空大腦了，這個時候——他忽然想到了一句話。

　　【真讓我苦惱，你怎麽永遠都學不會處理思維呢？】殿下——

　　我已經能做到了。

　　米迦勒的紅瞳一片清澈，如脫韁野馬一樣發散性的思維聚攏，成為了平靜的潭水。

　　腦海的深處，浮現一道模糊但高貴的身影，似乎在微笑。

　　禦座上的銀發神祇忽然瞥過米迦勒一眼，米迦勒沒有驚訝，眸光垂下，以示尊敬。上帝不再為難他，因為他沒有在米迦勒的心音裏聽見過多的雜音，反而看見了一閃而逝的金色身影，上帝的心情也好轉了一些。

　　那是路西菲爾。

　　米迦勒以路西菲爾的話作為約束，沈住了心靈。

　　天使只要知錯能改，上帝就不會過於追究這件事情，何況米迦勒現在有七美德戒律看管，他很放心。

　　上帝正平靜地收回目光，突然看見路西法從寢殿裏走出來，越來越靠近大聖堂的前殿。

　　他止步於殿門口，靠在墻壁上，聽起了這場聖堂會議的內容。

　　路西——

　　上帝在聖光之中柔和了眼神。

　　熾天使們回答的壓力頓時減少了幾分，說話的語氣流暢無比，將會議的時長壓縮到了最短。

　　會議結束後，米迦勒是最晚離開大聖堂的熾天使，不過他放慢腳步，屢次回頭去看大聖堂的行為，引得走在他前面一點的加百列有些奇怪，“米迦勒，你怎麽了？是想要再去覲見吾神嗎？”

　　米迦勒看著加百列，臉上浮現出他自己都不知道的迷茫，“我感覺有一點在意——”

　　好像那邊有誰在註視著他。

　　“走吧。”加百列沒好氣地拉著他離開了大聖堂。

　　在神靈的地方，不管談論什麽事情都不方便，米迦勒還是別在大聖堂犯傻了。

　　大聖堂的殿門隨著加百列和米迦勒離開，緩慢地關上，米迦勒忍不住最後回頭看了一次，禦座之上身影沒有變化，聖光耀眼無比，而四周空曠的殿堂再無第二個身影，仿佛那一絲觸動都是錯覺。

　　殿門合上。

　　阻擋了內外的視線。

　　上帝端居禦座，溫和地說道：“還不出來嗎？”

　　“你用這樣的聲線說話，我忽然有些不習慣了。”伴隨著這句話，路西法從後殿的走廊裏出來，黑色的長發折射著淺淺的金光，就像是被大聖堂裏的光明鍍上了一層光輝。

　　大概是聽了一場會議的原因，路西法不自覺地用上了熾天使長走向禦座前的步伐。

　　那是最接近神的凜然姿態。

　　驕傲，自信。

　　從骨子裏就和其他的生靈劃分了苛刻的界限。

　　然而這份嚴謹自律的姿態維持不到片刻，他就又變成那個慵懶惡劣的撒旦。

　　“啊，當天使真累。”

　　“……”

　　“怎麽不說話了？”

　　“吾從不知道，你對過去的態度是‘累’。”

　　上帝在啞口無言後，就認真地分析起路西法的話，詢問他是否真的感覺到了累。

　　路西法撲哧笑了一聲。

　　踩過台階，走到曾經站立過無數次的地方，他的手伸入聖光之中，原本溫暖的力量變得灼燙起來，排斥著他的存在。上帝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他，沒有驅散聖光，理智到極端得要路西法自己適應聖光的殺傷力。

　　路西法再一次發覺雅威是那麽的可愛。

　　會笑，會哭，也會偶爾黏著他，而不是像面前的上帝這般把任何事情權衡之後，才會再做。

　　“耶和華，沒有誰不會疲憊。”

　　“是嗎？”

　　“你不覺得累，只是因為你還沒有意識到——千篇一律的生活是多麽的無聊。”

　　路西法無視疼痛，握住了上帝的手腕。

　　沒用多少力氣——

　　他把上帝從禦座上拉了起來，唇角勾起，戰勝了聖光的成就感讓他非常愉快，雖然代價是他的手未來幾天都得沒力氣。上帝離開禦座，便沒有再用聖光來遮掩自己，金色的光芒散去，露出銀發神祇的真身。

　　“吾發現你喊我‘耶和華’的時候，一直都令吾沒有辦法反駁你。”

　　“因為你底氣不足。”

　　“你明明之前對吾不是這樣的態度。”

　　銀發神祇的金瞳波瀾不驚，卻被路西法硬是在心底解讀出了疑惑和一絲委屈。

　　他被自己的想法雷了一下。

　　路西法再次打量著這位既是自己魔後，也是造物主的神靈，在黑暗本源的加持下，他再次看清楚了上帝的靈魂。這一次不是純白無垢的顏色，而是淡淡的金芒籠罩在靈魂上，情緒的波動微不可見，上帝從內到外都是冰冷的氣息。

　　除此之外，其實都是一樣的——

　　雅威就是上帝。

　　看透了這一點的路西法放緩了態度，低聲嘆道：“我總說你記著我的過去，我何嘗不也是如此。”

　　上帝安靜地看著他，等待他後面的話。

　　路西法一改剛才的思索之色，把上帝抱在了懷裏，略帶誘拐性質地說道：“想知道我在想什麽對嗎？晚上告訴你。”

　　上帝冷冽的面容發出變化。

　　他露出非常稀少的笑紋，像是被路西法逗笑了一樣。

　　隨後——

　　路西法被糊了一臉光明之力的濃縮產物——聖光，眼睛被極致的光芒閃瞎了。

　　他已經幾萬年沒有體會到聖光級別的亮度了！

　　在驟然間的失明中，路西法抽了口涼氣，耳邊聽見上帝不緊不慢地說道：“路西，吾很早之前就想對你說了，欲望是每個生靈的本能沒有錯，然而你背負的不是七宗罪之色欲的原罪，你的力量也足以控制住自己的本能，縱欲這種事情實在不該發生在你身上。”

　　路西法：“……”

　　上帝似乎想要一次性把他教育好，再次重點說道：“不要再引誘吾，吾不打算有第二個孩子。”

　　路西法總算適應了眼部的刺激，強忍著刺痛感，松開緊咬的牙根。

　　他展開笑容，“好的。”

　　上帝見他這麽好說話，目光凝起。

　　路西法的手從他的腰部往下，撫摸到衣袍包裹的身軀，溫柔到宛若蠱惑，“我都聽你的。”

　　夜晚。

　　上帝終於明白什麽叫做“都聽你的”了。

　　因為路西法用行動證明，你如果不開口要求，他就想辦法讓他開口說“要”！

　　大聖堂的寢殿，銀發神祇一直忍耐著沒有吭聲，被褥下，一雙手就像是真正的魔鬼那樣纏繞在他身上，將本來壓制到最低的反應撩到了極點。路西法在這半年的禁欲生活內，已經學到了一門新的技巧——如何在不影響孩子的情況下，讓雙方都舒服。

　　路西法在他的大腿處紓解後，沙啞地說道：“喜歡嗎？”

　　上帝的呼吸殘留著一絲熱度。

　　神色平穩下來。

　　他面無表情的對壓住他下半身的路西說道：“吾肚子疼。”

　　路西法的笑容停滯，手忙腳亂的從上帝的身上下來，抱住對方的身體，掌心釋放溫和的力量，檢查腹部的孩子是否正常。

　　路西法得意的心情全部被懊惱占領。

　　誰料上帝穿上了衣服後，又平淡地說道：“不疼了。”

　　你耍我！

　　路西法一口氣噎住，目光頓時危險起來，大有再把上帝壓在床上再做幾次的意思。

　　上帝立刻用手指了指腹部，“是孩子踹了吾一腳。”

　　路西法無力。

　　好吧，天大地大孩子最大。

　　經過這一次的事情，上帝再也沒有說什麽禁欲之類的話題，反倒是路西法被他肚子疼的情況驚到一次後，沒有在床上故意逗他，即使是發生了關系也是溫柔到化成水一樣體貼，將歡愛之事上升到心靈的愉快，讓上帝不得不對性欲改觀。

　　幾次下來，上帝就很少用肚子疼當作理由來拒絕路西法了。

　　路西法覺得苦盡甘來。

　　自己簡直是攻略了高難度版本的雅威！

　　剩下的兩年時間，路西法除了偶爾回地獄幾次，基本都留在了大聖堂學習掌握黑暗本源。這一身力量如果不控制好，隨時都可能造成四周一片毀滅的下場，而路西法並不打算讓惡魔成為他變強的犧牲品。

　　他是地獄的王。

　　這一點從他變成撒旦的那一刻開始，就是他的責任。

　　這樣的情況維持到上帝突然解除神性狀態，開口說道：“路西，我不舒服。”

　　路西法走了過去，臉上無奈，“要我揉嗎？”

　　雅威平靜地補充道：“肚子，很疼。”

　　路西法腳步一頓，飛快地跑上了禦座，懷裏的銀發美人已經軟綿綿地倒下，氣息驟然虛弱，“疼的話你就給我大聲一點，你不喊我怎麽知道！”然後他把一臉無辜的雅威給抱起，“創世之書，給我出來！”

　　創世之書從後殿慢悠悠地飛了出來，茫然地說道：“什麽事情。”

　　路西法把雅威抱向寢殿那邊，“要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