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二〇
“怎樣,我說得不錯吧,今天已經是第九十天,你的‘他’還是沒有來。”他坐到了我的對面,幸災樂禍。難得的是,他居然也清楚記得這是我們兩人在這個山洞裡的第九十天,他也像我一樣暗暗算著時間?!
“他會來的。”我的語氣依然堅定,卻垂下了頭,剎那間不敢與他對視。
“少騙自己了。”他勾起我的下巴,逼我看著他,“你的子淼,天界的水神,永生永世都不會來找你了。”
他的話,如驚雷劈在我頭上。
“你知道子淼?!知道他是水神?!你見過他了?”我亂了方寸,語無倫次地抓住他的手。
“龍族生來就有與神平起平坐的身份,雖然我已不是東海龍族的一分子,可要打聽點天界的事,也容易得很。”他眉頭一皺,似乎對我過度激動的反應不太高興。
“你見過他了?!你把他怎麼樣了?!”我搖著他的手臂,才不管他是不是龍族是不是神,我只關心那個讓我牽腸掛肚的人。
“我不會把他怎麼樣的。”他笑得怪異,“不用我出手,天界那幫老傢伙早晚會找他算賬。”
“你到底把他怎麼樣了!混蛋!你說啊!”
我瘋了一樣撲到他身上,揪住他的前襟,眼裡快噴出火來。
“我沒有把他怎麼樣!”他牢牢制住我的雙手,大吼,“你知不知道神仙跟凡人私通是死罪!”
我頓時僵住了。
神仙,凡人,私通?!
我生來就不愚鈍,要把這三個詞聯想成一件完整的事,實在太簡單。
很長一段時間,我跟他誰都沒有再說話。
最後,我虛弱的身體無力地靠回了石壁。
“他……真的跟那個美人……”
“是。”他答得斬釘截鐵,“他們不止在一起,連骨肉都有了。”
如果說之前的話是驚雷,轟掉了我的魂魄,那麼這句“骨肉”,就是一把長刀,狠狠刺進我的心窩,再用力絞上幾下,不見血的疼。
九十天,區區九十天,事情怎會到這個地步?!
片刻的沉默,我抓住他的手,斷然道:“我要見他!放我去見他!”
“好。”他居然沒有半點猶豫。
我曾幻想過許多次子淼把我救出火坑的場景,也幻想過憑自己的本事逃出山洞,就是沒有想到,當我真的重獲自由時,送我出來的,卻是把我關進來的人。
月光下,他橫抱著我,腳踏一朵紫雲,在空中急速飛行。
我無力反對他的行為,因為我真的連站立的氣力都沒有。
下面,除了連綿的群山,還有一片薄霧升騰的海,碧波嶙峋。
“這裡究竟是什麼地方……”
“無望海。”他說,“只有龍族才能打開的荒蕪空間。這個不毛之地,外人進不來,其他龍族不會來。非常好的藏身地。”
“連子淼也進不來?”我看定他,希望從他的答案裡找到子淼不會來找我的真正緣由。
“對。”他答得乾脆。
如果不知道後來的事,我一定會痛罵他厚顏無恥,可現在,我已明白,被關在哪裡,是不是子淼能力所及的範圍,並非事情的關鍵。
閉上眼,我不再開口,靠著他的肩膀,任由他帶著我,去見那個我那麼渴望見到,如今卻又那麼害怕見到的男人……
天色微明之時,他抱著我,穩穩地落在了一片茂密的樹叢中。
“那裡,他們住的地方。”撥開幾支擋住視線的草葉,他指著前方某處。
我穩了穩神,鼓足了勇氣後,才看向他所指的方向。
小小一間木屋,圍著青青的柵欄,簡單而清幽,那麼符合他的風格。
那麼巧的,木屋的門被人打開了。
我的心跳在開門之人出來時,停止了。
黑色的長發,白色的衣衫,在晨風中輕柔飄飛,一如既往。
子淼……子淼……
我默默喚著他的名字,眼中除了他的身影,再無其他。
腦中空白一片,只有一個念頭,跑!什麼都不要想了,跑回他身邊就好!
但是,另一個人的出現,利刃般切斷了我不顧一切的衝動。
白衣女子,蓮步生波,從屋裡走出,笑盈盈地倚到他身旁,輕拉著他的衣袖,踮起腳,甜蜜地對他耳語。
他笑了,溫柔地撫著女子的臉龐。
一陣眩暈襲來,若不是身邊有條臂膀及時扶住,恐怕我立刻就要倒在地上,再不醒來。
“喂,你怎麼樣?”他粗手粗腳地拍著我的臉,生怕打不死我一樣。
臉上的痛覺暫時驅走了要命的眩暈,我睜開眼,對他說:“從現在起,你不要再管我,讓我做我想做的事!”
他沉默半響,濃眉一挑,點頭:“隨你。”
我深吸了口氣,舉步走出了草叢。
今天才知道,原來走路也是需要勇氣的。
從草叢,到木屋,那麼短的距離,我像走了一百年那麼久。
走到柵欄前時,那對男女,正要回屋裡。
在那扇門關上之前,必須叫住他,否則我怕我再沒有機會叫出他的名字。
“子淼!”我以為鼓足了勁的聲音會很大,可出口才知道是那麼軟弱無力。
但是。他聽見了。
回頭,我親眼見到那張再熟悉不過的俊美臉孔,從寧靜轉為驚喜。
須臾之間,我冰涼的雙手已被快步而出的他緊緊握住。
闊別已久的溫度,暖意融融,只是,少了些熟悉。
“裟欏,你回來了?”他真是萬分高興的,一點兒都不假,“我找你許久,可總得不到你的下落。怎樣,有沒有受傷?還好麼?”
“你……真的找過我嗎?”
在他展現給那個女人的笑容裡,我看不到一點尋人不獲的焦急。情深款款的四目相對,他心裡可有我的存在?
我從未對他如此地不信任。
“當然。不止是我,還有九厥,也在找你!”他習慣性地撫摸著我的頭,釋然地笑,“為何這麼問?”
我一偏頭,有意躲開他的手掌。
他愣了愣。
“子淼。這位姑娘是……”
清澈如山泉的動聽女聲,在我們背後響起,
我的手突然攥成了拳頭。
“啊……是裟欏啊,我跟你提起過的……”他回眸,笑著向他的女人介紹著我。
現今,她為主,我是客,位置的轉換,竟然那麼合情合理,不容我有半點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