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塘柳驛站
有重華在,事情似乎就沒那麼棘手了。
懸著幾天的心算是落了地,惟公卿覺得,自己還有那麼點運氣,每次危機到關鍵時刻總能化險為夷。
他不習慣依賴別人,自己沒有把握的事情他總是沒辦法安心。
惟公卿信任的只有自己。
擺弄著那幾個孩子落下的彈弓,惟公卿試著拉了兩下,又將它舉到燈前,若有所思的端倪著,許久之後,他的視線落在屋子角落,某個東西上面……
塘柳驛站。
在很久之前,這塘柳驛站是往來商客必經之路,在這裡補給休息,提供了很多便利。
塘柳驛站佔地面積很大,沒辦法離官道太近,這位置就相對偏僻,因為需要,大家都會特意繞路走,後來寬陽城發展起來,這驛站就逐漸荒廢了。
這是冬天,大致還能看得清當年所修的路,到了夏天,荒草叢生,只剩荒蕪。
經過多年風吹雨打,當年氣派的塘柳驛站如今只剩蕭條敗落,腐朽牌匾已經看不清上面的字跡,漆紅大門也只剩一扇,隨風擺動,搖搖欲墜。
這房子,怕是堅持不了多久了。
今兒一早,官府就派人來了,不過不是給他們提供幫助,而是告訴惟公卿官府現在人手不夠,讓他不要輕舉妄動,也不要和匪徒做任何交易,要等著官府來處理,如果他擅自行動,發生了任何事情都和官府無關,官府也不再參與此案。
衙役說完就走了,連詢問的機會都不給他們。
惟公卿對官府早就死了心,他們的態度也在意料之中。
所以這巳時一到,他便和重華出現在這塘柳驛站前。
惟公卿看了眼身邊的人……
重華偏愛皮草,今兒他穿了身灰色長衫,同色狐皮翻領,那領口很大,兩條毛茸茸的領子佔滿胸口,被腰帶攔截。
那領子高高翻起,幾乎與耳垂平行,重華還帶了頂同樣顏色的狐皮帽子,狐尾繞過帽簷,露出一截尾巴尖兒。袖口同樣翻著狐皮,只是不是繞著袖子簡單一圈,那狐皮有一手多寬,靠身體位置相對很窄,外側則是呈箭頭狀向上延伸的,差不多快到肩頭,乍一看去像是兩隻頭朝下的狐狸掛在臂間,隨時都會撲起來。
重華這身打扮很好看。
像是到民間遊玩的皇族,充滿貴氣與霸氣。
只是他是不是忘了他們不是來玩的,而是來贖人的,他一定要弄的這麼誇張隆重嗎?
重華不會聽他的意見,惟公卿也就沒浪費那精力。
‘我們進去吧。’
……
走進破敗的大門,就是已經徹底荒廢的庭院,惟公卿依稀能看到它繁華時的模樣,被泥汙蓋滿的雕塑,仍可以看到那流暢的線條以及讓人驚嘆的圖案。一側屋簷下的紅燈蓋了一層冰雪,已不能隨風擺動,只有角獸在冰淩的折射下還傲然挺立,仰望天際。
庭院沒有被擋住的地方鋪了一層厚厚的雪,差不多沒過膝蓋,而少的地方不過鞋底,還能看到黑色的地面。
這雪表面已經沉積,看樣子許久沒人來過,倆人挑著乾淨的地方進了大堂,這身後,也只有他們的腳印而已。
大堂的門保存的相對完好,推開時還能發出沉悶的聲響,屋頂的瓦片剝落大半,陽光卻無法穿透結實的牆壁,這大堂內還是漆黑一片,隨著大門的開啟,潮濕腐敗的氣味夾雜著塵土鋪面而來,惟公卿喉嚨不好,他受不得這種空氣,他連忙用袖子擋住口鼻,往重華那邊靠近一些。
大堂正中掛著什麼看不清楚,只有幾條破布和厚重的蛛網因開門而輕輕擺動著,兩旁的桌椅還是完好的,只是東倒西歪的蓋著一層厚厚的灰塵。
這才是真正的鬼宅。
即使大白天的也有種陰森森的感覺。
惟公卿相信神明鬼怪的存在,他不怕殺人,卻害怕死後亡魂,所以看到這樣的地方,他心裡難免發怵。
約定的時間已經到了,可是這地方不像有人的樣子,惟公卿正小心的四下張望著,身後的大門突然關攏,巨大的聲響讓惟公卿直接轉了過去,心臟跟著猛然一跳,與此同時,有人從那黑漆漆的後堂內走了出來……
「來的還真準時。」
惟公卿迅速轉身,與一直沒動的重華看向同一個方向,那大門不是被鬼怪的力量控制,兩扇門後各站著一個人,儘管在這種光線不明的環境中,惟公卿還是看到了他們閃閃發亮的武器。
屋裡很黑,無論是身後的人還是面前的,他們臉上都帶著頭套,根本看不清容貌,惟公卿猜不出對方的身份。
不過只要是人,不管是什麼樣的,他都不怕。
那點恐懼沒了。
惟公卿不動聲色的掃了眼,對方一共只有五個人,後面兩個守著門,領頭的後面還有倆人,他們扛著個麻袋,裡面的人正向蟬蛹一樣扭動著。
裡面的應該就是銅鎖。
沒死,還好。
可能是嫌她掙扎的歡了,旁邊的人上去就是一腳,麻袋瑟瑟的抖動著,再也沒有大幅度的動作。
惟公卿收回視線,那帶著深意的眼睛面向領頭人。
這個綁架,其實並不是表面看起來那樣簡單。
他們既然敢公開將那張綁票信張貼在城門告示牌上,就證明他們有恃無恐。
他們不擔心官府,也不怕惟公卿準備什麼。
他們還給了他三天的時間籌集銀兩。
也相信惟公卿沒有能力對抗他們。
至於官府那邊,不是他們有足夠的實力與官府抗衡,就是他們清楚,這事兒官府不會管。
看這幾天官府的態度,惟公卿相信後者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這些人到底是誰,竟然能和官府勾結一通……
還有……
這裡只有五個人。
五個人,就這種交易來說,不多不少,但絕對不是全部。
他們不可能因為一個肉票傾巢出動,這些綁匪還是要給自己留出很多後路。
這幾個人,對付他一個綽綽有餘,即使加一個重華,面對手無寸鐵的他們,對方也是佔盡優勢。
這驛站內,或是周圍有多少人埋伏惟公卿並不不清楚,不過地點既然他們定的,這裡面恐怕已經是機關重重,重兵把守了。
對方一腳踏在凳腿上,那椅子一番就立了起來,他向上一跳,坐到了椅背上。
身手很麻利。
「怎麼著,這位爺,咱們是不是可以開始了?」
這聲音也很陌生。
惟公卿沉默的從衣襟裡掏出銀票,那是重華給他的,三千兩,不多不少。
他將那銀票舉到半空。
這裡光線不明,對方也看不清上面的內容。
那領頭的伸著頭看了眼,轉而嘿嘿一笑,「行,夠爽快!」
他說著,就讓旁邊的小弟來取銀票。
可惟公卿卻把手一收,他示意那領頭的自己過來。
那領頭的頓了下,似乎很不高興,不過轉而又笑了出來,他點點頭,從上面跳了下來。
那人雖然是笑嘻嘻的,但也是滿身戒備,他示意惟公卿兩手舉高,原地跳了兩下,確定他沒有危險才走了過來。
才一到惟公卿面前,他就伸手去搶那銀票,惟公卿再一次往後一躲,那些紙嘩啦一聲擦著那人的指尖躲開了。
氣氛一變,惟公卿聽到了武器晃動的聲音,這昏暗的環境內愣是有種刀光劍影的感覺,他不為所動,而是指著銀票一角,示意那領頭的看清楚。
他們都知道惟公卿不會說話,他只能比劃。
領頭的定睛一看,發現惟公卿指著的是寬陽票號的印章,這銀票是寬陽當地的,無論是字跡還是印章,都很好驗,只要是常接觸銀票的人,差不多一眼不能分辨真偽的。
那領頭的看了看,噗嗤笑了出來,他滿意點頭,直接把那一遝銀票從惟公卿手裡搶了過來。
這次惟公卿沒躲,那領頭的翻了翻,確定銀票的數額後,一邊往手上拍著,一邊向銅鎖等人的方向走去。
他的注意力暫時在這些銀票上面。
惟公卿瞇了下眼睛。
他突然向前一步……
重華就覺得身邊黑影一動,惟公卿就已經鬼魅一般的竄到了領頭人身後。
那領頭的也不是廢物,察覺不妙他連忙護住自己的致命部位,可惟公卿壓根就沒瞄著他的喉嚨或是心臟,他手一揚,不知在那領頭的臉上抹了什麼,那領頭嗷的一聲就趴地上打滾了,其他人還沒反應過來,惟公卿沖著他們一拉手臂,也不知他做了什麼,轉瞬之間所有人都趴地上嗷嗷叫喚起來……
這個變故,讓重華很意外。
他看著惟公卿從領頭的腰間抽出兵刃,他沒想到,他竟然還有這個本事。
面對活人,不管是男是女,是老是少,惟公卿從不心慈手軟,幾刀下去,之前還吱哇亂叫的人這會兒只剩出氣兒沒了進氣兒,抽搐著身體,任由血從脖子上的窟窿裡汩汩冒出。
乾淨俐落,一刀斃命。
惟公卿一個活口沒留。
連一滴血都沒濺到。
他殺人的時候,重華就在那看著。
這一刻的惟公卿,一臉冷漠,對生命毫無憐惜。
大堂內安靜了,只有鮮血的氣息,惟公卿也不做停留,連忙向那麻袋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