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五
正在思忖與搏鬥間,眼見數人架著藍徽容出門而去,他心中焦慮,猛然一聲大喝,劍起寒光,立斃一人,和身撲了過去,無奈與他搏鬥的那十來人十分凶悍,死纏不放,刀光劍影間,他眼睜睜看著藍徽容與那數名黑衣人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藍徽容一直處於半昏半醒之間,迷迷糊糊中被一名黑衣人背在身後,說來也有些奇怪,雖知負著自己的人是仇天行派過來的,自己只不過從一個險境到了另一個險境之中,但她卻好似十分的安心,也不掙扎,任那人負著自己穿過鎮邊一片樹林,再翻過一座山頭,繞行十餘里,停在了耒江邊。
這夜星月暗淡,週遭十分黑暗,這幾名黑衣人在江邊停住腳步,點燃一堆細小的柴火,負著藍徽容的那人將她放於岸邊地上,一聲哨音,不多時,船櫓聲‘唉乃’響起,一條小木船劃破黑暗,緩緩靠岸。
船上之人跳上岸來,笑道:“大功告成了?”
一名黑衣人笑道:“寧王那小子,倒是有些扎手,不過弟兄們正將他纏住,藍小姐請出來了。”
搖船之人捬掌而笑:“還是頭聰明,想辦法用山泥擋住他們的路,調開一部分士兵,又算到他們會住在肖老摳家,投迷藥入水井,這回立了大功,仇大人肯定會重賞我們的。”
先前負著藍徽容的那名黑衣人首領悶聲道:“廢話少說,老萬,你去來路看看弟兄們有沒有突圍而來?”一名黑衣人愣了一下,迅即轉身往來路行去。
此時,江邊僅餘藍徽容和七名黑衣人,夜風拂過,又躺於冰涼的地上,藍徽容稍稍清醒,只是依然無法提起真氣。她環視著身邊之人,心中忽然湧起一絲強烈的不安和惶恐,但這感覺,又不像是因為被仇天行派來之人擄走而引起的,是什麼呢?
等得一陣,搖船之人道:“頭,我們還是先撤吧,呆久了恐有變化,弟兄們都是長期潛伏東朝之人,只要不被當場擒住,自有脫身之法。”
那黑衣人首領輕嗯了一聲,彎下腰來,欲待扶起藍徽容,忽然‘咦’了一聲,另六人齊聲道:“頭,怎麼了?!”圍了過來。
一道奪目的寒光如閃電般劃破夜空,一蓬鮮血噴濺而出,一名黑衣人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捂著咽喉緩緩倒下,另五人疾滾於地上,抽出兵刃,怒喝道:“頭,你什麼意思?!”
黑衣人首領也不說話,森寒的殺氣自他手中長劍燦然迸出,暗淡的火光下,六人身形在怒喝中糾結閃騰。
藍徽容見他們居然發生了內鬥,大感訝異,依於土堆前細細看來,見六人皆是身手高強之輩,那黑衣人首領以一敵五,更是武功出眾,越看,她越感到一陣陣寒意襲上心頭,先前那股強烈的不安和恐懼牢牢鎖住她的五臟六腑,攪得她直欲嘔吐。
戰得一陣,黑衣人首領手中劍招忽然變得輕靈飄忽,劍氣卻似與黑暗融為了一體,無處不在,將五名對手籠罩其中,奪目的光華如層層波浪在最激烈的兵刃相擊中湧出,數聲悶喝後,二人頹然倒下。
另三人暴喝一聲,聯手攻上,嗆聲不絕,黑衣人首領因先前劍勢太盛,不及變招,被對手圍攻,腳下一個踉蹌,顯見已中了一招。
那三人急急逼上,那首領卻於踉蹌後身形一個疾翻,手中長劍在空中絞了數個劍圈,鮮血在空中一路灑下,對手中的兩人仰面倒落。
最後一人見情勢不妙,發聲喊便欲轉身逃走,那首領捂著胸口急急追上,手中長劍如流星逐月,清遠絕塵,射向逃走之人,一蓬血霧騰空而起,又灑灑落下,微弱的火光中,那首領手撫胸口,抽出長劍,在倒地的六人身上又各補了一劍,咳嗽著轉過身來。
藍徽容直愣愣地望著他步步走近,他胸前黑色衣襟被鮮血染得如一朵墨梅,面上頭罩下的眼神讓她手腳一陣陣發涼。
黑衣人首領在藍徽容面前默立片刻,蹲落下來,微眯的眸子似有些不敢直視她愣愣的眼神,正靜默間,藍徽容一聲驚呼:“小心!”
詭異的刀光自他身後搖晃襲來,那首領在藍徽容驚呼聲發出一瞬便已劍橫身後,架住這必殺的一招,借力轉身,只見那先前離去的黑衣人老萬目光陰沉,森然道:“仇大人傳信要我們提防於你,果然不差,你這小子,是活膩了吧。”
那首領也不答話,劍光霍霍,全力而擊,他知這老萬是所有黑衣人中武功最為高強的,雖不及自己,但如果和另幾人聯手,自己便勝少負多,所以先前才藉口將他支走,不料他卻中途返回,自己先前與那六人激戰已受了劍傷,觸動舊創,功力大減,現在實是到了危急關頭。
纏鬥數十招後,他一聲輕嘯,口中噴出一口鮮血,隨著那鮮血噴出,他手中長劍發出的殺氣隱然成形,令黑夜空氣都為之一凝。
老萬見勢不妙,知他正用咬舌之術,不惜巨損真氣,使內力激至最強點,急急避開,無奈慢了一著,手中兵刃僅架住他第一波襲擊,卻在第二波劍浪中被絞得粉碎,千百道寒芒射入老萬體內,老萬倒地前睜大雙眼,奮力將手中斷刃遞出,狠狠地插入那首領的左肋。
那首領摀住左肋,力竭倒地,身形幾個扭曲,再也不曾動彈。
藍徽容看著這驚心動魄的一番激鬥,目瞪口呆,心頭的驚疑如颶風般越卷越大,無奈手腳無力,縱是想爬至那首領身邊,扯下他的頭罩,也無法移動一步。
江邊一片死亡般的沉寂,僅聽到江水輕輕拍打著岸邊岩石的聲音。不知過了多久,那首領蠕動了幾下,撐著站起身來。
他似傷得很重,踉蹌走至藍徽容身邊,隱見他前胸及左肋鮮血淋淋而下,藍徽容顫聲道:“你,你的傷——”
那首領默不作聲,忽然伸出手來,將藍徽容的衣襟解開,將她的外衫外裙緩緩除下,藍徽容的心一時下沉,一時飄浮,她腦中一片迷亂,眼見自己被他脫得僅著單薄的褻衣躺於地上,卻怎麼也發不出聲來。
那首領又踉蹌著步向江邊一處高大的灌木叢,鑽了進去,不一會兒,從那灌木叢中拖出一具屍體。
那是一具女屍,藍徽容看得清楚,女屍臉上已被爆得血肉模糊,她終忍不住一聲輕呼,只見那首領摸索著除下女屍身上的衣裙,將從藍徽容身上除下的衣物穿到那女屍身上,又轉過身來,抱起藍徽容的上身,替她穿上從女屍身上除下的衣物。
藍徽容眼中漸漸落下淚來,顫抖著道:“你——”那首領身軀一硬,猛然伸手輕輕點上她的啞穴,也不望向她悲傷的面容,靜靜地替她將衣裙穿好,將她抱至那艘小木船上。
小木船在江水的推動下輕輕搖擺,那首領從懷中掏出一個瓷瓶,倒出一粒藥丸塞入藍徽容口中,遲疑片刻,悶聲道:“一會兒你手腳就可以動彈,你速速划船離開,一刻鐘後你的內力便會恢復,你逃得遠遠的,再也不要回來。”
他又從懷中掏出數錠銀兩放入藍徽容懷中,再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藍徽容淚水洶湧而出,不停地搖頭,無奈說不出話,眼見他奮力將木船推離岸邊,眼見木船被他一推之勢直入江心,隨著江水向下游飄浮,眼見岸邊火光下那身影跪落於地,隔自己越來越遠,她覺得如在煉獄中煎熬打滾,心被生生的撕成千條血絲,疼痛至無法呼吸。
夜色下,木船沿耒江向下游急速飄去,藍徽容漸感四肢可以動彈,但依然無法提起內力,只是可以如一個普通人般劃動船槳,她忍住淚水,奮力將船調頭,向先前入水的方向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