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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玫瑰》第94章
九四

  “是麼?”西澤爾低聲冷笑起來,“還真是瞭解我呢。”

  他沒有回答她這個問題,疾步從台階上走下去,馬靴在大理石上敲擊出短促的聲音。他的腳步和神態裡帶著某種可怕的東西,那一瞬,費迪南伯爵注意到那個躲在墓碑後的瘋子往後退了一步,露出更加恐懼無措的表情,嘴裡不停的念叨著,一步步退開。

  “我今天在嘆息橋下看到了純公主。”當兄妹兩正要擦肩而過的時候,阿黛爾忽然低聲開口,看著他嘎然止步。她希望他能轉過身來,這樣她就能看到這個人面上此刻的表情——然而,他只是背對著她站著,沒有絲毫的情緒波動。

  “你一定是看錯了。”西澤爾只是沉默了一瞬,便回答,“她今天在道場練習擊劍。

  “是麼?”阿黛爾微微冷笑,唇齒之間露出一絲譏誚,“把別人盯得那麼緊的時候,可別疏忽了自家的花園啊——哥哥,今晚的舞會,你會帶純公主來麼?”

  “多謝提醒。當然會來。”西澤爾抬手微微碰了碰帽簷,低聲,“再見,我的——”

  他只說了半句便停住,咬緊了嘴唇,閃電般地回頭看了她一眼,那一眼的神情令阿黛爾情不自禁地往後退了一步。然而他沒有再說什麼,隨即壓低帽簷,匆匆離開,甚至在走過費迪南伯爵身側的時候都沒有停下腳步,只是意味深長的盯了他一眼。

  費迪南伯爵在一旁嘆息:“公主,你又和二殿下吵架了麼?”

  “沒有的事,”阿黛爾從台階上走下,挽住他的手臂,輕快地回答,“你沒聽他說今晚還要帶著純公主來參加我的舞會麼?”

  “魔鬼的孩子!魔鬼的孩子!”

  “看哪……他們已經穿過了晝夜之門,就要回到地獄裡去了!”

  在這一對兄妹一前一後地走過時候,墓地裡有個影子遠遠跟隨在他們後面,發出了竊竊的詛咒和瘋狂的笑,在林立的十字架之間遊蕩。

  在夕陽徹底落下的時候,黑暗的聖殿裡無聲無息走出了幾個黑影,在晝夜之門的陰影裡略做停留,便分別離開。

  “這個瘋婆子真是討厭,”有個人不耐煩地搖著頭,“李錫尼,乾脆回頭把她處理掉吧!”

  “別說廢話,昆士良。”另一個人不客氣的回答,“記著今天秘密會議上殿下交代的話。”

  “那好吧。”那個黑影抓了抓獅鬃一樣的亂發,嘆氣,“不過話說回來,今天的確沒有看到純公主呀,難道她真的放著要緊會議不開去學擊劍了?”

  “閉嘴,昆士良。”同一個人同樣不客氣的回答,“你管的太多了!”

  十八、舞會

  舞會開始的時候,所有貴族都停了下來,望向從螺旋樓梯上走下來的女主人——穿著白衣的阿黛爾公主還是美麗如天使,然而,大家的視線卻比幾個月前多出了一些奇特的東西。所有人都恭謹的對她行禮,親吻她的手背,但是沒有一個人上前邀請她跳舞。

  “那麼,伯爵?”第一支舞開始的時候,阿黛爾微笑了一下,挽起身側英俊男子的手臂——而對方只是微微欠身,便拉著她的手步入了舞池。

  “好像大家都在看我。”舞曲中,費迪南伯爵微笑低聲。

  阿黛爾笑了笑:“我敢肯定那不是羨慕的眼神。”

  “是啊,他們一定在想:‘這頭蠢豬,明天就要漂浮在台伯河上了’,”費迪南伯爵笑謔,卻是半分驚慌也無,“我敢拿一百個金幣打賭,他們肯定是那麼想的。”

  阿黛爾抬頭看他,晶瑩的水晶燈下,金發男子的臉莫測而虛幻。

  “伯爵,”她終於忍不住嘆息了一聲,將頭靠在他寬闊的肩膀上,“我好累。”

  感覺懷裡的女子猶如一顆柔弱的蘆葦倒了下來,費迪南伯爵玩世不恭的眼神忽然有了微妙的改變。他回手扶住她的腰肢,低聲:“公主,如果累了的話,就回沙發上休息吧——你看,那邊的藝術家們都在目光灼灼的看著你,翹首等待你的到來。”

  “不,不。我不願回到那群人裡去。”阿黛爾疲憊地閉上眼睛,“那些人,無論嘴裡說的多麼動人慇勤,卻掩蓋不了心中另一個聲音——‘看哪,這就是那個魔鬼的孩子,不倫的妹妹,放蕩的女人!如果我能把她弄到手就好了,可惜她的哥哥如鬛狗一樣的守著她。’”

  她低聲微笑:“伯爵,我敢用一千個金幣打賭,他們心裡肯定是那麼想地。”

  費迪南伯爵沒有說話,只是低頭看著肩上闔起眼睛喃喃的女子,眼神變幻。

  “我非常厭惡翡冷翠,這個號稱諸神宮殿的聖城。”她閉著眼喃喃,“在我看來,翡冷翠就像是一個建立在沼澤上的大花園,上面鮮花盛開。底下卻埋藏著無數污穢和屍體——嗜血的獸類和蚊蠅從四方聞風而來,在血腥腐臭的權力之源上繁衍爭奪,簇擁吮吸。”

  費迪南伯爵默默的聽著,唇角彎起了一個弧度。

  “公主原來是個詩人,”他微笑,“不過,您這是在說在下麼?”

  阿黛爾笑了笑:“伯爵當然也不能例外。不是麼?”

  “啊,真犀利呢。”費迪南伯爵大笑起來。“但蒼蠅也會有蒼蠅的夢想。”

  “你說得對,伯爵。”阿黛爾露出了一個蒼白的微笑:“可是像我這樣的女人,卻根本找不到活著的意義。如果剝離了教皇之女的榮耀,我或許還不如台伯河上那些船妓——至少她們明白自己為何活著。”

  “噓……千萬不要這麼說。”費迪南伯爵阻止了她,眨眼微笑,“就算此刻正在和一隻蒼蠅共舞,也不必為了安慰它而自貶身價吧?”

  她微笑起來,在舞曲中抬頭看著他,那人的眼睛看不到底。

  舞曲結束的時候,他把她送回舞池旁的沙發。阿黛爾卻忽然開口:“伯爵。從下一次的舞會開始,請你不要來了——我也不會再邀請你。”

  費迪南伯爵臉上的微笑凝定了一瞬,注視著她。

  “不,正好相反,我剛有了一個跳舞的大計畫——”他揚了揚眉。露出一口雪白地牙齒,“我決定從下一次舞會開始,再也不讓別的男人有邀請到公主的機會。”

  “不會有別的男人再敢邀請我了。”阿黛爾悲哀的笑,看著沙龍上三五聚首的藝術家們,英格拉姆勛爵正在遠遠注視著她,眼神裡帶著某種複雜奇特的光芒——在他的身邊,已經不見了那個好友拉菲爾。

  阿黛爾嘆息:“已經有五具屍體從台伯河上浮起。我不想再看到第六個。”

  費迪南伯爵盯著她看了片刻,眼裡掠過一種奇特的表情。忽然重新拉緊了她的手,在第二支舞曲響起的時候把她帶向了舞池。

  “如果您不准許我在翡冷翠與您見面,那麼——”他俯下身,在她耳畔輕聲道,“就讓我把您帶回卡斯提亞,永遠的在一起跳舞吧。”

  阿黛爾全身一震,吃驚的抬頭看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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