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四
伊莫頓向他點點頭:“這次多虧了你。”
烏納斯還是不動。伊莫頓說:“外面還有一份食物,你去填飽肚子,休息一下。往後的情形只會更險惡,吃飽喝足了才能抵擋。”
他點了個頭才出去。
我把身上的氈毯裹的緊了一點,身上不覺得那麼冷了,但是卻很疲倦。伊莫頓說:“你休息吧,他們搜過了這裡,今晚應該不會再回來。”
我低聲笑:“哪來的今晚,天都亮了……你今天是不是還得去應酬那些人?這裡也不見得安全——可是現在想離開的話,估計陸路海路都封鎖了。”
“你先睡吧,這些事我來操心。”
我也真的很困了,歪在床上,感覺自己一瞬間就進入了夢鄉。
夢裡又看到那片灰濛蒙的天空,那個冷漠的到處是塵土的城市。
一排一排的書架,感覺可以消磨人的一生。沒有事的時候就窩在那裡看書,一本一本,一排架子都看過去,並不用挑揀,摸著哪本就是哪本。
尼羅河女兒,就是這時候摸起來看的一套書,破舊,零散,我看的也不用心,只不過還有個模糊的印象。
我以為這種平靜的生活可以一直過下去,很差的文憑,能有一個這麼安穩的快樂的工作,比什麼都強。
但是後來……變故還是一件接著一件。
我從沒有想過自己會橫死,但是事實就是如此,我不再是何於意,變成了愛西絲。
早知道會變成這樣,我應該把那套尼羅河女兒全本找來,仔仔細細的從頭啃到尾再從尾啃到頭,最好背起來記緊了,爛在肚子裡。
可是人怎麼會預知明天的事呢?
就像現在,我們都不知道,那個伊茲密為什麼被刺中要害還不死。也不知道,我們能不能成功的逃出比泰多。
這輩子死的那麼窩囊,這一世絕對不會再重演一次。
醒來的時候已經到了午後,我睜開眼睛看到烏納斯,他抱著劍坐在床前頭,頭靠在床沿上睡得正熟。
平時總覺得這個人很悶,但是常言說得好,咬人的狗不叫。悶是悶,拔劍殺人還是很鋒利好使的。
他為什麼總把眼睛遮起來?
我抬起手去,輕輕把他額上的頭髮撥開。
可是我還什麼也沒有看到,烏納斯翻身而起,銅劍出鞘三寸,劍刃抵在了我的脖子上。
我低頭看看咬在脖子上的劍,又看看他。
“你這條件反射還真快啊。”
烏納斯馬上撲通一聲跪倒在地,我揮揮手,坐起身來:“不怪你,你是戰士,這些事情都成了本能了。不這樣機敏,你恐怕也活不到今天。”
我把散亂的頭髮理一理,用手指耙梳了幾下,挽了起來:“伊莫頓呢?還有現在外面的情形怎麼樣了?”
“早上衛兵們又來詢問了一遍,不過看樣子因為昨晚搜過,所以也只是走走過場,例行公事的問了一下就走了。伊莫頓今天去宮中了,因為這裡的神官希望他會的醫術可以……派上用場。”
我點點頭:“有埃及那邊的消息嗎?”
“因為城中戒嚴,所以我想就算他們到了海邊也沒有辦法把消息送進來,天黑後我會想辦法看看能不能出城去找到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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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埃及那邊,和你還能通上消息嗎?”
“可以的。”烏納斯答。
“那麼……告訴他們,不要輕易動武興兵,我現在已經脫離了險境,不日就可以返回。”我的手指在杯子上緩緩劃圈:“其他的事,一個字也不用說。”
烏納斯沉默著,點了一下頭。
前面傳來開門的聲音,烏納斯露出戒備的神情,我說:“不用擔心,是伊莫頓回來了。”
他轉頭看我,我說:“他的腳步聲我聽得出來。”
伊莫頓的確回來了,他走到桌前,給自己倒了一杯水,但是在他喝到之前,那個銅杯已經被捏變型了。
他臉色鐵青,站住那裡,我清楚的聽到他身上手上的骨頭因為太用力而輕微的格格響。
“你見到他了?”
“是的,遠遠的看了一眼。”伊莫頓說:“我都不知道我是怎麼回來的,在我的想像裡,我已經把他殺死了無數次,每一次的方法都不同,每一次用的時間都比上一次更長。”
我拉過他的手,他的掌心滾燙而指尖冰涼。
“現在沒有機會,但是以後總會有那麼一天的。”
他點點頭,我有些惴惴不安的問:“小金……”
“幸不辱命。”
我看到從他袖中滑出來的金色,歡呼了一聲。
可是小金沉沉的一動不動,眼睛也閉著。
“餓的。”伊莫頓說:“它好久沒吃東西了,太虛弱。”
那怎麼辦?餓到這種程度,讓它自己醒過來吃東西有點困難。可這個時代也沒有營養輸液啊。
“我去拌些菜糊給它塞下去,它會好的。”伊莫頓說:“你知道,有的地方蛇會冬眠的,睡很久不吃東西也不會有事。這傢伙不會有事,你放心。”
我們三個一起給小金做吃的,因為現在沒有別的事情可做。不過一邊做一邊還在商量關於離開的事。
“他們有沒有懷疑你的身份?”
“不會的。”伊莫頓說:“這年頭誰會懷疑一位高貴的神官呢?”
我笑笑,看著烏納斯把菜切成條,丁,末兒。他的刀真快,手也快。不過他切菜的時候,為什麼帶著一股殺氣?我想這把青菜生前應該沒有得罪過他……
也許他把這把青菜當成了某個假想敵,正在切割著敵人的肉?
“那你看城防什麼時候會鬆下來?我們好能離開?”
“我會讓人佈置一下,在城外和海邊做一個有人逃走的假象,我想,這城防總會鬆下來的。雖然現在去埃及的海路是被封的嚴嚴實實的,但我們可以繞個路,取道亞述那邊回埃及去。”伊莫頓捏開小金的嘴,把拌好的菜糊給它喂下去。
吃素的蛇……呃,全天下可能只有這一隻吧。
因為匆忙,昨晚離開時把它忘記了。我覺得很對不起它。
但是,很快醒來的小金,卻先是暴躁之極,像是被誰扒去了一片鱗咬斷了尾巴尖一樣游竄不休,接著又像是被扎破的破氣球一樣扁扁的趴在那裡一動不動,十分不正常。
我把它抱起來,輕聲跟它說抱歉,把它忘在了比泰多王宮裡。
小金把頭偏過去,不肯理我。
它很生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