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五八
“你要回就回吧,誰攔你拉你了?下面就是河水,跳下去啊!”
“姐姐!”
“你閉嘴。”我看他一眼:“曼菲士,你真是人大心大呀,今天是什麼日子?嗯?你在這裡跟這個居心叵測滿嘴胡話的丫頭說的都是些什麼話!你就不覺得臉紅?”
他被訓的臉漲得通紅,走到我跟前,神情倒是顯得十分慚愧:“姐姐,我……我真是……反正不能讓她就這麼輕易的走了啊!”
“你還說?這是當務之急嗎?刺客的事有頭緒沒有?比泰多人的圖謀動向你探聽出來了嗎?我轉頭看凱羅爾:”你今天在獵場胡言亂語,我就不追究你了。比泰多人的陰謀絕不止把你丟出來混淆人的視線,你是怎麼被比泰多人綁去的,又是怎麼回來的?今天獵場警戒森嚴,你怎麼進去的?比泰多人有什麼圖謀?伊茲密王子,她也來了嗎?”
凱羅爾臉上紅通通的,又是汗又是眼淚,伸手胡亂抹了一把,對我說:“愛西絲,伊茲密王子他一直……”
“行了,那些比泰多人造的謠你就不用再說了,我和伊茲密是仇人,他比泰多與我埃及勢成水火仇深怨厚,他說的那些話也只能騙騙你這不知情的人。你先把我剛才問的話,一五一十的交代了!再扯那些沒用的,別怪我對你不客氣!”
我說最後一句話時聲色俱厲,她嚇的退了一步,居然也不抱柱子靠圍欄了,一步竄到曼菲士身旁,戰戰兢兢像隻兔子。
呵?這會兒倒不說曼菲士無禮了?這小丫頭倒是識時務啊,本能就知道曼菲士不能怎麼著她,去尋他當靠山。
我今天遇到的這些事煩也煩透了,沒耐心和她蘑菇,直接向曼菲士說:“你去前殿,多少大事得料理,別在這兒耽誤功夫。”一邊吩咐烏納斯:“叫人拿繩子鞭子上來,今天我得讓她知道點規矩。”
穿越了不起啊?倚小賣小的一派老天真,我現在實在是煩的厲害,不給她點顏色看看,她還真以為自己無往而不利,想怎麼樣就怎麼樣呢。這樣還了得?如果曼菲士真要留她在身邊,那我從今兒起就得好好調教她!
曼菲士為難的走上前一步,有意無意似的把凱羅爾遮在了身後,有些求懇似的語氣說:“姐姐,她是不懂事,不過……”
“你想留下她,我沒說不答應。但是她得知道,什麼事能做,什麼話能說。在宮中目中無人,愛怎麼樣就怎麼樣,你覺得這樣下去她會變什麼樣?她能乖乖聽話的留下嗎?”
“姐姐,你先消消氣。規矩得讓她學,我,我不是想……”他無論如何也解釋不來為什麼在結婚的當天就說出要納另一個女子為妾的話,漲紅著臉退到一旁:“那姐姐就管教管教她吧。”
好樣的,管教這個詞都出來了。管教和懲戒,那可是兩碼事,這是明退實進,還是要保她,而且字裡話裡已經敲實了要把她留下來的意思了。
凱羅爾尖叫一聲,在曼菲士背上就錘了下去:“你說什麼?你怎麼能這樣對我!”
這兩個人……真讓我無語。
一個兩個都違心的敢做不敢當,又不敢說,嘴硬的很,行動卻成了軟腳蝦。烏納斯已經召來了健壯女奴和宮侍,拿著混纏的結實繩子就上來要將凱羅爾綁住。
“不許碰我!我才不要留在你們這種地方!虧我還擔心你,從比泰多人那裡跑來跟你報訊,你,你們姐弟卻這樣對我!”她兩步就衝到露台邊上要往圍欄外面跳。
我離得最近,伸出手去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你發什麼瘋!給我老實點!”
她怎麼老實得了,撒潑的掙扎揮打,身體懸在圍欄外,下面是已經漲起來的河水。
曼菲士大步衝過來:“小心!”
也不知道他這個小心是衝著凱羅爾說的還是衝我說得,這麼短短的剎那間我發覺他眼中的急切和擔憂,都不是衝著我來的。
真是……有句話說有人媳婦忘了娘,他這是有了情人就不要姐姐了。
曼菲士伸手來抓凱羅爾,她掙得更加厲害,一腳蹬在牆上,身體借力更加猛烈的動彈,我手扶在欄上,忽然間腳下一滑,身體靠著的圍欄發出卡卡的聲響,木蘭一下子崩裂,我的身體被凱羅爾的重量力氣拉扯著,一頭朝下栽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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糟,下面的水漲了還沒有二尺深,我們這麼掉下去,先別說淹死,撞在樓基石台上就要了半條命!
我現在還有個選擇,把凱羅爾扭在身下,有她墊底,我就不會有事,起碼不會傷重。
可是她的金發在眼前飄過,我明明一抖手就可以辦到的事,卻不知道為什麼手軟了。
曼菲士喜歡她,她要是傷了死了,曼菲士會難過……
可是,我若是死了,那還管得著曼菲士難過不難過麼?
這些思量在腦海中不過是一剎那的功夫,我一手扭住凱羅爾拖在身下,水面迅速的朝我們壓了過來。
這是一種視覺上的錯位,明明是我們砸向水面,可感覺卻是水面撲向了我們。
凱羅爾的金發飄落著掠過眼前,我有些不忍,閉上了眼睛。
但是預期中的落水聲,碰撞聲和慘叫聲並沒有響起,那總震動撞擊也沒有如預期到來,甚至連耳邊呼嘯的風聲都消失了。
抓住我的臂膀的凱羅爾的手忽然鬆開了,腰間卻被人一把托住,我訝然的睜開眼。
我看到一雙眼,黑如耀石,燦如星空,像是深的看不見底,又好像,一下子就抓住了那令人沉迷的神髓。
我是不是,在夢中?
不然,我怎麼會看到,伊莫頓?
他的面容依舊輪廓分明,俊挺威嚴,看到已經永遠……永遠被埋在那坍塌的陵墓裡,埋在那不知有多厚多寬的流沙下面的人?
我曾經在夢中見過他,每一天醒來都不記得夢中情景,可我卻知道我見過他了,因為醒來時那種失落,那種胸口要裂開一樣的悲傷,可是卻不得不醒來,不能不醒來。
眼前,難道,又是我摔暈了,看到了自己過去的記憶,又是在做夢嗎?
可是即使是夢,我也不想放過。
我反過手緊緊的摟住伊莫頓的脖子,用盡我全身的力氣摟住他,死死的。
就算是夢,也讓他多停留一會兒。
這樣鮮明而真實的手感,我甚至聽到他有胸腔中有心臟在跳動,我可以聽到他在呼吸。在他結實的有彈性的皮膚底下,我可以感覺到血脈在流動,他那麼真實,甚至連他身上的氣息,那種陽光,沙漠,還有神殿香料的氣息都沒有改變。
“伊莫頓……”我喃喃的說:“我好想你,我希望每天都能夢到你……”
“愛西絲……”
我聽到幻覺中的聲音,他喊我的名字,他說:“我回來了,以後,我也不離開你,再也不會讓你傷心難過。”
夢果然是美麗的,只有在夢中伊莫頓才會出現,才會這樣和我說甜蜜的誓言。
胸口一陣刺痛,我知道,這些誓言不過都是空話,永遠,永遠也不能夠實現。
就像那已經塌掉的,被流沙掩埋的石墓,就像我已經成了泡影的美麗愛情,就像我再也不能夠得到的幸福。
是假的,是虛幻的。
但即使是假的,我也願意,多看他一眼,多聽他說一句話。
耳邊傳來一聲驚呼,我不願意理會,但是驚呼聲不止那一響,有更多的,噪雜的……似乎周圍有許多人,而且都看到了難以接受,令人驚駭欲絕的怪事異相一樣,甚至有人喊著魔鬼,喊著含義不明的,能夠表達恐懼的所有的話語。
我抬起頭來,眼角的餘光,看到呆呆的靠著石基,站在齊腰深的水中的凱羅爾。
她也呆呆的,半張著最看著我。
還有,正急匆匆的奔來的曼菲士,還有,拔了劍正衝過來的烏納斯,還有那些目瞪口呆的侍衛們……我記得,他們是和我一起去王陵送別伊莫頓的人,他們怎麼都在……這是……
烏納斯的劍已經斬了下來,卻好像被什麼兵器擋住。
我轉過頭,烏納斯的劍,被伊莫頓抬起的手擋住了。
當然,他的手並非金石,不是武器,不可能直擋利劍,但是在他的手腕上,扣著個正在西斜的曝光下,熠熠閃亮的,魔蠍手鐲。
“這手鐲,你喜歡嗎?”我喃喃的低聲問,不等他回答,我轉頭看烏納斯:“你的劍怎麼能對著他?收起來。”
“陛下!”烏納斯的眼睛裡全是血絲,不知是情急還是因為別的什麼:“快,快過來!”
“我不。”我搖了搖頭:“你……你們這是怎麼了?”
伊莫頓的手腕微微一翻,烏納斯的劍被蕩了開去。
我忽然間腦子裡像是電光閃過,陡然全明白了!
這不是夢!
這些人也不是夢中人。
剛才我和凱羅爾從露台上墜下來,應該摔在這裡的石基上面,但是……
這個人,他不是幻覺!
我在這一刻只想到了這個!
“伊莫頓!”
他不是假的,不是夢中人,不是幻影!
他……他是還魂的惡鬼,還是復活的殭屍?
“放開我王姐!”曼菲士也從震驚中回神,拔出長劍一喝,侍衛們紛紛跟著拔劍衝了上來!
“請各位暫時住手。”伊莫頓聲音平和,卻帶著一股說不出的威嚴之感,曼菲士領著的那些人只愣了一下又要繼續衝過來,伊莫頓輕聲一嘆,忽然我們身周的河水全都翻騰波湧,憑空就有一堵豎立的水牆,如被人推移般朝衝過來的人們砸了過去。
“伊莫頓!”我一把抓住了他的肩膀:“你不許傷我弟弟!”
“我不會傷他。”伊莫頓向我微微一笑:“這些水只是讓他們冷靜一下。”
他抬起頭,向那些被水牆打的向後跌出去,但是看起來並沒有受傷的人朗聲說:“請勿動手,我不是惡鬼,更不是什麼魔屍,請大家不用害怕。”
曼菲士喝道:“誰怕你!你這……你快放開我姐姐!”
“愛西絲與我是傾心相愛的,我們不會分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