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一
"是。"
她們很快端來了水,其中一人將水倒在小杯裡,跪下來淺淺嘗了一口,才把大杯端給我。
"亞莉呢?"我問。
"亞莉女官找了幾個商人去吩咐事情。"
哦,對,我吩咐她的。
心血來潮也好,想打發時間也好,我從床上爬起來,感覺腳不太疼了,一揮手,"走,看看去。"
大概一盞茶的時間,步輦準備好了,侍女和宮奴們一行二十多人簇擁著我出了宮殿,沒走多遠就到了地方。亞莉他們已經得到我過來的消息,出門來迎接了,男男女女跪了一地。
"起來吧。"我也就是閒著沒事過來看看。
亞莉起來了,那些商人雖然也從地上爬了起來,但還是彎著腰低著頭。
"你們談得怎麼樣了?"
亞莉說:"我已經把公主畫的圖給他們看了,他們都是走南闖北的商人,完全記得住圖上的東西,應承一定會找到公主想要的東西。"
我點點頭,其實把圖給他們也不妨,不過我想以亞莉那種觀念來看,肯定不會把我畫的圖給這些商人帶走的。
站在前面的兩個商人,一個肚子極大,另一個瘦得像竹竿,而且他們倆的打扮差不多。我對他們說:"你們,報一下名字聽聽。"
大肚子的那個人用很諂媚的聲音說:"啊,尊貴的公主殿下,小人名叫卡布利。"
另一個人沒他這麼誇張,態度也很恭敬,聲音清朗一些:"小人名叫哈山。"他的年紀並不大,看起來二十歲上下。
我想了一下問亞莉:"卡布利?似乎和誰的名字有點兒像?"
"是,和神殿卡布達神官的名字很相像。"
啊,對。我記得伊莫頓那裡也有個令人討厭的胖子,一臉討好的笑容,讓人肉麻的態度,早上我去學劍的時候他還慇勤地和我打過招呼。都是胖子……莫非他們有親戚關係?
"嗯,圖上的植物,你們見過嗎?"我問他們。
卡布利急忙說:"公主放心,我們一定可以將公主所需的東西帶回來!"
僅憑那肚子也看得出這人唯利是圖,我轉頭看向那個瘦子哈山,"你抬起頭來說話吧。"
他答應了一聲,雖然腰挺起來了,但是目光仍然沒有平視,是一種謙恭又不讓人覺得討厭的態度,"公主,我們有時候也會從別的地方帶一些作物的果實回來,有些用於調味,有些可以釀酒或是製藥,但一般來講,我們都沒有見過這些作物生長時的樣子。公主圖上的東西,有兩樣我們是一定見過而且運載過的,其他的要到當地再向那些人打聽了才能夠判斷。"
"那很好。"我點點頭,這才是務實的態度。我抬起頭問站在後面的幾個商人:"你們呢?"
靜了一下,有個比較膽怯的聲音響起:"小人見過圖上的一種作物,不過路途很遠,如果要去那裡販貨行商的話,恐怕需要一整年的時間才能回來。"
我說:"時間久也不怕,種子一定要完好地帶回來,我還要種的,別帶回些癟的、爛的、發霉的,那樣的話賞金可沒得領。"
他們一起躬身,拿信譽擔保一定可以令我滿意。
我心裡琢磨著另外一件事,正好亞莉她們準備好了座位,我當仁不讓地坐了下來。
"你們行商的路線固定嗎?"我說,"都常跑哪些地方,一個一個說來聽聽,我很想知道埃及外面的世界是什麼樣的。他們那些人都吃什麼、穿什麼?平時怎麼生活,過不過節?那些國家裡什麼樣的人最多?男人都做什麼,女人都做什麼?小孩子呢,小孩子是不是容易養活?"
商人們起初很拘謹,等到我讓亞莉端了些果酒、蜜酒給他們喝之後,他們的情緒就舒緩多了,一方面大概是放下了戒心,另一方面應該是酒精的原因。前面幾人的說話還只是寥寥幾句,後面的人就話多起來,講得非常豐富全面。我剛才讓亞莉端酒的時候就向她使過眼色,簾子後面已經有人記下他們說的那些內容了。他們的談興越來越濃,酒也喝了不少,看起來已經完全忘了自己身處王宮裡了。
我點頭微笑,我現在的記憶力變得很好,他們這樣說過一遍的事情,我基本上都有些印象了。他們離開宮廷的時候,我提出來,想讓自己的幾名侍從跟著他們的商隊一起上路,去收集其他國家和部落的詩歌、樂器等,並且會付一些錢給他們,那些商人答應得很爽快。但是那個哈山似乎稍稍猶豫了一下,不過他的同伴卡布利已經搶先答應下來,他只是輕微皺了一下眉頭,並沒有說什麼。
這個人……
我向亞莉低聲說了兩句話,起身先走一步。
我沒有立即回去,而是讓人把晚飯擺到了花園裡。那裡到處是蔥鬱的花木,我讓他們把飯擺在了池塘邊,這裡的水引的是外面尼羅河的活水,所以顯得比別處清涼宜人。
亞莉姍姍而來,身後跟著的就是那個引起我注意的商人哈山。
他們走到我跟前,亞莉躬身退開,哈山將要行禮的時候,我說:"不用行禮了。亞莉,也給他備個座吧。"
這些人似乎都習慣席地而坐,不過我還是喜歡坐在椅子上。其實坐椅子似乎還有身份限制,我也不是特別清楚,總之亞莉讓人給他拿來的還是坐墊。
他的態度還是剛才那樣,並沒有特別不安或是驚喜。這個人膚色不算太深,作為常年東奔西走的商人來說,算是難得的白了。他有種讓人覺得醒目的氣質,和其他人站在一起,他顯得鶴立雞群。那些商人身上是一股濃濃市儈的氣息,而他站在那裡,有幾分漠然,還有幾分落拓滄桑,讓人感覺他是個心中有許多想法的人。
"我對商人挺好奇的。"我說,"有時候我覺得商人的作用很大,比人們以為的要大得多。哈山,你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經商的?"
他始終微微垂著頭,所以我只能看清他半張臉,"小人是在商隊裡出生長大的,我的父母親在我小時候就先後去世了,我跟著叔叔長大,後來叔叔也過世了,我就一個人東奔西走。"
"你成家了嗎?有沒有妻子和孩子?"
他搖頭,"小人一直是孤身一人。"
"啊,這樣啊。"我點點頭。沒有家,沒有根,他身上那種漂泊落拓的感覺如此明顯也就不奇怪了。
因為沒有家,始終過著漂泊不定的生活,所以才有那種淡淡憂鬱和漠然的神態吧。
我忽然想起伊莫頓,他固然時常微笑,但是不笑的時候,他也會露出這樣孤傲和漠然的神情。
我不想跟他兜圈子,直截了當地問:"你是不是對我剛才說的話有些不贊同?"
他馬上回答:"小人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