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七
第八章 努比亞公主
答依俐用扇子遮住半張臉,朝我微微示意。這個女人眼裡藏的是什麼,我想整個宮殿裡的人沒有看不清楚的,只有法老這個酒色迷心的傢伙看不見,因為他已經暈頭轉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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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伊莫頓遷出宮之後,我一次也沒有再見他。
相見不如不見。
其實他或許是有意和我保持距離的,因為我和他在一起是絕對不可能的事--除了偷情,又或是,他不做祭司了……但是他如果不做祭司,離開神殿放棄原來的所有,那麼他的地位馬上就會從高處跌落到最底層……
對他來說,犧牲太大了,若他不喜歡我,或是喜歡的程度不夠,那自然是不肯做這種選擇的。
我這樣安慰自己:不是我單相思,只是我們無緣。雖然多少有點阿Q,不過很好使,可以讓我把注意力轉移到別的地方,讓自己忙一些,漸漸也參與了一些農政和經濟方面的事務。
小曼又迷上了練兵遊戲,是我教的。他成天帶著人出去喊打喊殺,倒是把他那幫小侍衛練得個個精神十足,如果說原來看著是壯實,現在看著已經是精悍了。怪不得人們總說練兵練兵,這士兵就是練出來的。總捂在籠子裡,老鷹也給捂成小雞了。
沙漠裡的季節變換沒有平原那麼明顯,我在這裡不知不覺又過了一年。逍遙的日子當真過得很快啊。小曼這一年裡個頭兒長得很快,已經和我一般高了,而且仔細比一比的話,他好像比我還要高一些了。他原來那種可愛的嬰兒肥消了下去,他自己十分高興,我卻覺得很遺憾--可愛少了,氣勢多了,好在並不難看,是一個十足的英俊少年。他的劍也換了,不再用以前特製的短劍,而是換成了和成年人一樣的長劍。我的劍卻還是特製的,長短與別的劍一樣,只是份量要輕許多。雖然劍刃鋒利,可是青銅質脆易碎,所以這把劍說白了,耍兩下還行,真拿出去打,肯定不成。
我有一次問小曼:"埃及沒有鐵礦嗎?"
"有呀,只是冶煉很難的。"
我不懂冶鐵,只是以前看過一個關於冶鐵的電影,裡面好像有一個大高爐,燒著炭,然後有大風箱鼓風,熔化後的鐵水流下來,工人們拚命錘打,稱為百煉成鋼。
我把我僅懂的這麼點兒粗淺東西,私下裡和老爹還有宰相一起討論過,那可不是在什麼嚴肅場合。法老喜歡熱鬧歌舞,他的宮殿裡三天兩頭就有宴會,我時去時不去。那次我去了,正好看到有人在宮殿裡舞劍,用的是木劍,刷著一層銅色,然後我提起鐵器這檔子事兒來。結果等我把自己幹巴巴的見解說出來之後,那兩個人的嘴巴都能塞下鴨蛋了,就那麼呆呆地看著我。
等他們反應過來之後,我老爹還好點,宰相大人的那個表情啊……就差激動得涕淚齊下了。
至於他們問我從哪裡知道的冶鐵之事,我先含糊,再推托,實在被逼問急了,我就說是神的啟示。反正吹牛不上稅嘛,難道他們還能去向某某神求證不成?
既然不可能求證,那就只能信其有了。
把自己神化一點點,好像也沒有什麼壞處。
當然也沒有多大好處。這件事是高度機密,不,應該說是絕密。在這個時代掌握鐵器冶煉和打造方法,好比在我們那個時代獨掌核武器一樣,雖然威力沒那麼驚人,但是大體意思是差不多的。這件事也就只有天知地知,他倆和我知,小曼現在好像都不知道。
至於具體研製,我可就不懂了。我只知道燒的是炭,至於是煤炭還是木炭我可不清楚。鼓風的設備是什麼樣子的,我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反正不是大皮囊就是大風箱;至於風箱怎麼做,對不住,咱不懂。鐵礦石要怎樣才能變成鐵水,我也不知道,宰相大人你找些科研人才琢磨去吧。想必你們會提煉銅礦石,那琢磨琢磨之後,應該不會被這鐵礦石難倒的。
還有就是安蘇娜,自從那天她和法老一起在我這裡碰了一鼻子灰之後,她倒挺老實安分,沒再來過我這邊。但是她的魅力還是不能忽視的,除她之外,整個法老後宮萬馬齊喑,獨她一人得意,讓我想起一句唐詩:三千寵愛於一身。法老後宮的女人沒有三千那麼多,但是安蘇娜現階段的得寵是毋庸置疑的事實。
法老除了處理政務之外,走到哪裡身邊都少不了她。她生得不錯,身段一流,又會討好人,而且還會劍術,儼然成了法老最貼身的保鏢、小蜜兼助手。
小曼看她越來越不順眼,但是亞莉早早地就把他安撫住了。
"王子,你不要為那個女人煩心啊,她成不了氣候的。"
小曼奇怪地問:"你為什麼這麼說呢?"
亞莉嘿嘿一笑,"法老絕不會不分輕重立她為妃的,因為她的身份是敵酋之女,這條法令還是法老自己立下的呢。而且啊……"亞莉小聲說,"當時公主讓塔莎安置她,安置的意思,包括給她喝下一種藥湯,至少幾年之內她是不可能生下孩子的。後宮的女人都喝過這種藥,不然法老那麼多女人,怎麼可能只有王子和公主你們兩個孩子呀。至於幾年之後嘛……嘿嘿,那就要看她有沒有那個造化仍然留在法老身邊了……女人可是很容易老的,好時光就那麼幾年。"
小曼馬上轉怒為喜,誇讚她說:"亞莉,你真是會辦事。"
"王子謬讚了,我的本分就是好好兒伺候王子和公主嘛。"
兩個人一起笑起來,活像一大一小兩隻狐狸。
我坐在窗前擺弄一個黃金鑄的獅身人面像的小雕像,聽到他們的話後,撇了撇嘴,這兩個人啊……生怕人家不知道他們在算計人似的。
"姐姐,我今天出宮去,看到又有商人賣一些從東方弄來的東西呢。你不是喜歡那裡的東西嗎?"小曼得意地說,然後轉回頭看向亞莉,"亞莉,讓西奴耶他們進來,把我買的東西都帶進來。"
東方的東西?我來了興趣,"拿給我看看。"
西奴耶和另一個佩劍的小侍從走了進來,跪著托起一個包袱。
小曼大大咧咧地把我拉過去,"姐姐你來看!"
我只看一眼就愣住了。
真的……都是中國的東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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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整匹蠶絲綢緞,光澤柔和如珍珠。我伸手輕輕握住那衣料,感覺柔滑得像水一樣。觸手是涼的,慢慢地卻變成了與肌膚一樣的熱度。
兩隻羊脂白玉的發簪,樣式古拙,卻有一種簡單到極點後反而不能忽視的優雅與存在感。還有兩隻瓷盤和三隻瓷碗。
"嘖嘖,真不知道這東西是怎麼做出來的,這麼白,這麼亮,這麼好看。"我看著白玉髮簪讚歎不已。
小曼拿起一隻瓷碗,"這一個瓷碗就頂等重的黃金啦,那個商人說這東西易碎,運一箱子來,最後只有這幾個還完好,姐姐你喜不喜歡?"
我覺得有什麼東西堵在喉嚨裡,說話的聲音有點啞,"喜歡……很喜歡。"
他露出笑容,"你喜歡就好。這個瓷碗確實漂亮,比我們的陶碗、金碗都強。以後我們就用它吃米飯吧?正好一人一個,父王、我,還有姐姐。"
是嗎?聽起來倒像是一家三口的美滿生活,只不過現實可不是童話。
"這個呢?"小曼拿起玉簪,"這是什麼?"
"這是頭飾。"我把自己的頭髮挽一下,拿玉簪別起來,問他,"好看嗎?"
"好看好看!"小曼拍著手叫好,不過又說,"可是這東西既怕摔又怕碰,東方來的這些東西怎麼都這麼脆啊。"
說的也是。埃及人喜歡黃金,崇拜黃金。黃金又亮又結實,哪怕砸成一張金餅子價值也在,而這些瓷器、玉器……可就不一樣了。
中國人喜歡玉,形容男子是謙謙君子,溫潤如玉;形容女子是珠圓玉潤,玉潔冰清;在屈辱面前,是寧為玉碎不為瓦全……林林總總,都是玉。玉的精神可嘉,但是大多數人並不是玉,也不願意像玉一樣存在著,因為玉太易碎了。
小曼頭上戴著黃金的鷹飾,我無論什麼時候見他,他都是神采飛揚的模樣,這孩子真是精力旺盛。隨著年歲漸長,那個結婚不結婚的話題他倒也不說了。想必他也懂事了,知道了對姐姐的依戀或者小孩子的獨佔欲,並不是愛情,不能成為結婚的理由。
"對了,我今天在港口看到了大船,看樣子不是商船。"小曼說。
"哦?"我問,"那是什麼來路?打聽清楚了嗎?"
"好像是努比亞的船,也許他們派使節來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