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清早,鳥雀清脆的叫聲不絕於耳,宋映白呼吸著清新的空氣,邁出了家門。
昨天抄家很成功,休息的也不錯,那條糟心狗也沒出來煩他,一直蹲窩裏沒出來。
回身關門的時候,餘光瞥見一個婆子踽步走來。
“宋大人,這麼早就出門啊?做你們這行的真是忙啊,天剛亮,天黑了才回來,真真辛苦。”
“薛婆婆,是你啊。”宋映白的語氣冷淡的道,徑直朝前走去。
薛婆快走幾步跟上來,笑道:“宋大人這般操勞,就是鐵打的也熬不住啊,何不娶個娘子進門伺候著?老身這裏倒是有個合適的人選,前街有個王公,家裏的三姑娘還未曾出嫁,塞天仙似的容貌,與你真般配。”
薛婆子在附近幾條街做媒賺銀子,單身的男女都逃不過她的考量。
宋映白現在連個房都沒有,結什麼婚?再說了,年輕人以事業為重,他正處於事業上升期,哪有閒心成婚。
不過,這老婆子資訊倒挺靈通,他升職的事兒,連她都知道了。
宋映白停下腳步,道:“你上次來跟我說這件事,我當時忙著,沒來及正面回你。今天我就給你個准信,我的婚姻大事自有定數,不勞你費心。”
薛婆子一愣,隨即虛笑道:“我也是好心,街坊鄰居住著,何必說這樣的狠話,真真壞了鄰里之情。”
“我不喜歡身上有別人的視線,這個意思你懂嗎?”宋映白臉色一沉:“以後少盯著我的事兒。”
薛婆子賠笑道:“懂懂懂,您忙吧。”
宋映白大步朝前走了。
薛婆子呆在原地良久,才啐了一口,小聲道:“呸,姓宋就以為自己是宋玉啊,冷著個狗臉,當老娘稀罕給你做媒麼?!人家蔣興哥還等著呢。繼續做你的光棍漢去吧!”
宋映白來的早,等了一會房家墨才到,先給他打了熱水沏了茶,然後給宋映白磨墨,好讓他寫陳述昨天的抄家公文。
公文寫好了,蓋上印,再交給千戶過目,蓋印,最後交給經歷司保存。
宋映白頭疼,公文寫作要人命啊,不由得分心跟房家墨聊起天來,聊著聊著就聊到那條白狗。
“奇怪的白狗?”房家墨一邊給宋映白磨墨,一邊道:“大人,您聽過白狗成精的故事嗎?”
宋映白抱著肩膀,“快講講。”
“老人常說狗無八年,雞無六載,就是說狗八年以上通人性要成精的,據說有一個財主養了一條白狗,非常喜歡,形影不離,不想有一天財主病死了,家人也給下葬了,這白狗也消失了。沒想到過了小半個月,這財主居然回來了,他說沒死透,扒開棺材出來了。家人只當是好事,畢竟一家人又團聚了,也沒多想。
而這財主行走坐臥也跟以前一樣,結果有一天,這財主喝多了酒,您猜怎麼著?”
“變成一條白狗?”
“沒錯!”房家墨道:“那白狗跟主人相處的時候,一直留心模仿主人的一舉一動。等主人死了,變成主人的樣子回來享受主人的一切。”
宋映白想起了白狗趴窗戶的舉動,後脊背發涼,自己得抓緊除了這妖孽。
房家墨小心留意宋映白的表情:“大人,怎麼了?”
宋映白兩個胳膊放在桌上,歎氣:“我在懷疑我是不是招妖孽……”這都第三個了。
話音剛落,門咣當一下被猛地拉開,一個小校尉上氣不接下氣的道:“大人,不好了,您家著火了?”
宋映白吃驚的道:“什麼?”
“是,著火了,還挺大,正屋和您住的東廂房據說都燒沒了。”
宋映白起身走到門口,急道:“人呢?有沒有人受傷?”
“沒有,據說有一條義犬沖進火海,把人給馱了出來,無人傷亡。”
“啊?”宋映白一愣。
難怪狗一早上沒出窩,原來是在預謀搞事情。
宋映白正猶豫著要不要回家裏看一眼,這時就有人再次敲門,低聲道:“大人,不好了,馬永言那邊出事情了。”
馬永言不是那個死人麼,又怎麼了?宋映白趕緊出門,隨著這個小校尉往前面議事廳走去,“出什麼事兒了?”
“馬永言沒死……”校尉也是一副一言難盡的表情。
宋映白才一進待客的議事廳,就聽到老漢亂嚷道:“真的,真的見鬼了——”
他循聲望去,看到一個老漢趿拉著鞋子,原地發抖:“真的,鬧鬼了——馬、馬永言詐屍了,真的,我連褲子都沒換,就昨天從馬家拉到義莊的馬永言,昨晚上詐屍跑掉了,對,就是詐屍!”他打著手勢,比比劃劃的急道。
隨著靠近老漢,宋映白聞到了一股騷臭的異味,看來馬永言應該是真的詐屍了,看把老漢嚇的。
起早來點卯的校尉們都圍了過來,聽這詐屍的新鮮事。
王老漢把兩次暈倒前看到的情景說了一遍,然後捂著心臟道:“嚇死我了,真的嚇死我了。”
“你看到他拿針線在縫脖子?然後呢,你看到他朝哪邊走了嗎?”宋映白追問道。
“義莊在城外,馬圍四通八達的,大半夜的,我都快嚇死了,沒注意他去哪里了。”王老漢心有餘悸的道:“如果我看清了,怕是活不成了。”
宋映白卻不這麼想,馬永言在王老漢第一次暈倒後,沒有為難他,可見不會取他的性命。
但這不是重點,重點是馬永言自殺,又被張小旗補刀,脖子就剩一層皮連著,怎麼看都死得透透的,怎麼又活了過來?
“怎麼了,怎麼了,吵什麼呢?”刑千戶邁著大步走了進來,質問道。
宋映白上前,低聲將事情大致說了一遍,刑千戶聽罷,摸了摸鬍子,凝眉道:“如果死了,詐屍倒還好,就怕沒有真的死亡,叫他逃脫了。哎呀,宋百戶,你看看,你看看這事,你怎麼辦的?犯人沒死,你就把名字劃去了,這可是重大失誤……”
“昨天見過他死狀的不下百人。”宋映白斬釘截鐵的道:“義莊也確認過他死了,還有王老漢也說他在用針線縫脖子,全不似活人舉動。”
“嘖,你啊你,不要經不住批評,我既是你的上司又是你的長輩,說你兩句,怎麼還頂上嘴了呢?”刑千戶擺資歷。
宋映白只得道:“大人說得是。”
刑千戶絮絮叨叨的道:“你畢竟年紀小,做事難免毛手毛腳,我都是為了你好,身為長輩跟你說幾句肺腑之言,對你人生都是大用處的。”
宋映白餘光發現門口聚集了很多他麾下的校尉,刑千戶分明是故意這麼說的,折他的面子。
果然就聽有人小聲道:“宋百戶疏漏,把沒死的犯人放到義莊去了,結果真叫人跑了,刑千戶在訓他呢。”
刑千戶慢悠悠的道:“你呀,不要不服氣,看你的表情好像很不忿?不要這樣嘛,受不得批評怎麼進步?年輕人就是火氣重,你瞧,你丟了犯人,根源都在這兒,脾氣呀,得改,否則什麼事兒都辦不成,也沒法放心交給你辦。”
乍一聽,全是為你好的口氣,其實全是打壓和落實罪名的話,宋映白真想頂回去,但又不能這麼做,否則別人會以為自己是仗著有靠山,頂撞聽頭上司,更落實了關係戶的說法。
這時就聽有人道:“黎大人到了。”聚在門口的人,自動分開,讓出一條路來。
就見黎臻繃著臉走進來,刑千戶立刻躬身道:“參見黎大人。”
黎臻掃視了廳內一圈:“聽說你們上前所出了事兒?有人犯不見了?怎麼回事?”
刑千戶瞄了眼宋映白,道:“回大人,宋百戶疏忽,沒確定人犯死亡就送去了義莊,如今人跑了。”
宋映白不敢看黎臻的眼睛。
本來刑千戶的語氣有幾分幸災樂禍,看看吧,這就是你提拔的廢物百戶,看你還有什麼話說。
沒想到,就聽黎臻道:“既然人跑了,還不派人去追?在這兒磨蹭什麼呢?聊天?這麼愛聊天,用不用本官給你放假,放你回家聊去。”
刑千戶忙道:“卑職在和宋百戶討論案情。”
黎臻冷聲道:“門口聚集這些人也是一起討論案情的嗎?”
刑千戶立刻朝門口聚集的人喝斥道:“都看什麼看?還不去義莊附近搜查!”
聚集的人,趕緊散了,刑千戶繼續聽訓。
黎臻倒打一耙,“宋映白本來挺機靈個人,怎麼到你手下,竟然連活人死人都分不出來了,你是怎麼管教的?”
他也太冤枉了,刑千戶苦著臉道:“卑職……”
“本官說一句,你有十句等著反駁本官。”
“大人教訓的是。”刑千戶道:“卑職一定好好管教屬下。”
黎臻此時看了眼宋映白,“對了,宮裏的呂公公送來一個石匣子,說是昨天抄家抄出來的,不知道是做什麼用的,讓你研究研究。”說罷,器重的拍了拍他的肩膀,“呂公公一個勁兒的誇你,說你嚴謹認真又清廉奉公,所以才放心將東西再送回來給你研究。好了,去吧。”
宋映白道:“可是……人犯……”
“自有人去追。”黎臻說著看了眼刑千戶,“你明知道宋映白缺乏經驗,竟然不派副千戶監督抄家,是該說你瀆職還算是考慮不周?”
刑千戶道:“卑職這就再追加人手搜查馬永言。”說著,退了出去。
等他走了,宋映白擔心的道:“大人,既然是我犯的錯,還是我親自去追的好。”
他是真心感激黎臻,太袒護他了,導致心生愧疚。
黎臻看著刑千戶的背影,道:“他抓不到人,你再去,等你抓到了,看他還有什麼臉面訓斥你。”
宋映白擔心的道:“他萬一抓到呢?”
“你別看有我在,他一口一個是的應著,其實心裏已經打定主意要把丟失犯人的罪名安到你頭上,說不定向上告狀的腹稿都打好了。
如果他抓到馬永言,豈不是替你解圍了,就算能抓也不住會抓的,或許還會阻擾你去抓。”
宋映白表情嚴肅,“他要整我,我不會讓他如願。我一定會弄清楚馬永言是怎麼回事。”
不就是抓一個活死人麼,他已經想到了一個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