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宋映白見地上的白骨和野兔都還在,忙都拎起來,疾步向小屋的方向跑去,期間遇到一個下坡還險些滑了一跤。
推門進屋,先將方海的白骨放在小廳的桌上,轉身就進了黎臻所在的房間。
一進門,就見黎臻側躺在小榻上,早已昏迷不醒,面無血色,嘴角殘留著黑色的血痕。
“大人!”宋映白心驚膽戰的靠上前,扶起他,先試了下鼻息,很微弱,但幸好還有一絲呼吸。
聽到宋映白喚自己,黎臻睜開眼睛,視線由模糊逐漸變得清晰,宋映白的面龐出呈現在他眼前。
他便一把抓過他的衣襟,虛弱的道:“你終於回來了。”
他還以為他在林子裏遇到了危險,葬身密林了。
幸好,這臭小子活著回來了,雖然晚了一夜,但好在平安。
宋映白被突然一拽,差點和他臉貼臉,忙解釋道:“大人,我回來晚了,但我給你帶了藥。”
黎臻搖頭,這個時候,採摘後山的草藥根本毫無意義,他必須抓緊時間,他鼓起一口氣,“你聽好,我死後,你告訴我的祖父……孫兒不孝,走在他前面,讓他不要為我傷心……另外,好好待我的馬,還有,還有,咳,咳!”
宋映白知道黎臻這是覺得自己沒救了,在交代遺言,“大人,您會沒事的。”
這樣敷衍的話,黎臻是不會信的,他見過多少死到臨頭的人,還被其他人安慰會沒事的,他不是不能面對死亡的軟弱的人。
“還有……你回京城找鄭元……他真名叫韓榕,是右上所千戶,就說……我生前答應了讓你做總旗……他會提拔你的。”
宋映白心頭一暖,沒想到黎臻臨死還想著不能虧待自己,自己救像他這樣仗義的人,也算值得,他苦笑道:“大人,我昨晚遇到仙人了,這是仙草,您吃了就會沒事的,真的。”
說罷,從袖中掏出那根何首烏根須,遞到黎臻跟前。
黎臻聽他說什麼遇仙,以為宋映白癡傻了,閉眼搖頭。
但是隨著那根須莖呈現他面前,他聞到一股清香,而且在嗅到這股香氣的同時,他好像沒那麼難受了。
“你這是……從哪里來的?”
“都說了我遇仙了。”宋映白笑道:“快吃了吧,吃了,您就康復了。”
黎臻半信半疑,反正現在也沒別的選擇,拿起根須,遞到嘴邊,一點點吃了進去。
等黎臻將根須全部吃完了,宋映白小心翼翼的問他,“您覺得怎麼樣?”
黎臻驚看宋映白,眼中有藏不住的驚喜。
因為他自己明顯感覺到舒服了許多,剛才那種骨頭縫都如針紮般的痛感消失了,也沒有一陣陣的發冷發熱了。
他挽起褲腳,發現腫脹發黑的皮肉已經消腫,並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痊癒,新肌增長,平復了傷口,眨眼的功夫,腿已恢復如初。
他忙又忙摸了摸腹部的傷口,一點不痛了,不用說,也已經復原了。
宋映白亦看出黎臻恢復了氣色,臉不再慘白如紙,而是有了血色,長長鬆了一口氣,露出欣慰的笑容,擦去額頭的汗,“太好了,真的太好了,是真藥。”
他抬頭,發現黎臻眼眸一動不動的盯著他,目光有種說不出的感覺,像感激,但又太溫柔了。
“……我……”
“您別說話了,快好好休息罷。”宋映白指了下門外,“您因為中毒的關係,一夜都沒睡吧,我現在去燉兔子,您趕緊睡一會吧。”
黎臻道:“我已經好了,現在精力很好,不需要休息了。”
宋映白堅持道:“您一定得休息,反正我去燉兔子了。”說完,當真起身關門出去了。
黎臻注視著門,良久才慢慢重新躺下,嘴角掛著笑意。
——
兔子肉在鍋子咕嘟咕嘟的住著,香氣飄了滿院。
宋映白一鋤頭一鋤頭的在院內刨坑,鋤頭是他屋後找到的,雖然長滿了鐵銹,但聊勝於無。
將方海夫婦葬下,宋映白又在籬笆附近摘了些山花,放到了他們墳包上。
“你們這個院子,不屬於森林,你們在這裏,就算何首烏精看不順眼,也奈何不了你們。不過,還是早些投胎,開啟新的人生吧,下輩子做一對鄰家青梅竹馬就不會這麼辛苦了。”
宋映白其實很不喜歡悲劇,故事要是悲劇結尾他都不會看,但是入了錦衣衛這個行當,就得讓自己心硬起來,不過幸好,將黎臻救了回來,算是這麼多日來難得的喜事。
他回到屋內,見兔子肉燉的差不多了,用做菜剩下的水洗了手,去叫黎臻。
可是一開門,黎臻睡得深沉,他輕喚了一聲,不見黎臻應聲,他便退了出去,杵著下巴想了一會,自己先舀了一碗吃了,剩下的給黎臻留著,等他醒了再吃。
其實他才是最累的那個,這幾天一直沒閑著,能撐到現在又是做飯又是刨坑,全靠意志力,如今黎臻痊癒了,方海夫妻也合葬了。
他泄了一口氣,雙手托著腮幫,不知不覺改為枕著胳膊,最後趴在桌子上睡了過去。
等他醒來,發現天色早已大亮,而自己則躺在原本黎臻睡的小榻上,他一個骨碌坐起來,尋找黎臻的身影,“大人——”
自己怎麼睡在小榻上,什麼時候被移過來的?黎臻睡哪兒了?他是絕不可能去睡方海妻子病死的那張床的。
他有點懵,這時候黎臻站在門口,“我又抓了一個兔子,已經燉上了,快點吃了,好上路。”
宋映白道了聲:“是。”趕緊起了身,不得不說,睡得真好。
他看了眼小榻旁的椅子,難道黎臻把小榻讓給自己,他在椅子上坐了一夜?
飽飽吃了一頓,這一次兩人精力充沛的踏上了行程,只要沿著河岸,就能找到人家,到時候弄兩匹馬,一切就容易了。
路上兩人聊天,聊到宋映白是如何得到何首烏精的根須的時候,他將那副對子的事情隱瞞,否則以他武人的身份,居然想出那種絕對,沒發圓。
只說自己哭著求那精怪,說要救自己的哥哥,把何首烏精感動了,就賜了他一根須莖。
“你哭了?這麼為我擔心?”黎臻笑著說這話的時候,陽光照下來,將他淡棕色的瞳孔染了一層金色。
宋映白趕緊道:“當然了,屬下很擔心您的。”
黎臻抿起嘴角輕笑。
宋映白卻憂心,黎臻之前說聽慣了奉承的話,自己是不是太露骨,又被他發現了?
不過,他那笑好像並不是諷刺的笑。
這時黎臻挑眉笑道:“你是不是覺得要是我好不了,你得繼續背我,一想到這麼辛苦,才哭出來的吧。不過,做得好,這次真的謝謝你了。”
“您這麼說太客氣了,您救過我,我無論如何也不會扔下您不管的。”
黎臻微笑,看了他片刻,便繼續走在了前面。
他們兩個輕手利腳,腳程很快,一連走了差不多十天,終於在翻越一座山頭後,黎臻快宋映白一步,站在山巔,笑看遠方:“看到了,有人煙了,還是個不小的鎮子。”
宋映白氣喘吁吁的落在他後面,“那……那就好……再找不到人家,我都快變毛人了。”
黎臻下來幾步,拽住宋映白的手,帶著他往上走,將他拉到了山巔。
宋映白看著遠處的房屋聚落和炊煙,感慨道:“……大人,咱們活下來了。”
沒想到,這時候黎臻忽然摟過他的肩膀,朝他點著頭說道:“那當然,而且咱們以後還要活得更好,我說話算數,包括遺言。”
宋映白記得,黎臻說要升他當總旗,笑道:“謝大人。”
說起遺言,他其實一直納悶一件事,黎臻給了他祖父留了話,甚至連馬都交代了,卻沒給父母兄弟姐妹留半個字。
他難道沒有其他親人麼?
這時黎臻已經放開他,往山下走了:“快走吧,趕在天黑之前進城。”
宋映白趕緊跟上了他的腳步。
不管他們之間之前有什麼過節,從現在起,他就是黎臻提拔的屬官,外人都知道他們是一系的,他從今以後,他將追隨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