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宋映白一路上沒再理黎臻,等到了裴懷珹的府邸,才下馬對黎臻道:“快進去吧,不過,你得想一想怎麼解釋你的血液能救人這點。”
哥哥那麼聰明,一定會猜出來這件事跟黎臻有關係,必然遷怒於他。
“你說的有道理,所以一會進院子,我先去找個小瓷瓶,裝一些血液,然後由你給你哥哥抹上,等他醒過來,你就跟他說,是那個老頭的血液,那個老頭是個狗妖,已經被咱們殺了。”黎臻道:“至於細節,你隨機應變補充吧。”
宋映白不得不佩服黎臻,這的確能夠把事情糊弄過去。
進門後,宋映白徑直沖進臥房看看,門口的守衛是裴能的人,一開始還攔著宋映白不讓進,直到裴能從旁邊的屋子出來,腦袋上纏著繃帶,一揮手,“讓他進去。”
宋映白忙踏了進去,一進門就看到保持著玉化的哥哥跟,跟已經差不多變成雕像的廖中芳。
廖中芳坐在床下打坐,除了頭頂外,都已經變成了雕像。
裴能小心翼翼的跟進來,焦急的追問,“怎麼樣?有解決的法子了嗎?這都一天了,時間再拖就瞞不住了。”
宋映白道:“我們抓住了罪魁禍首,取了他的血液,只要將血淋到玉雕上,人就可以恢復。現在血在黎大人那裏。”
裴能道:“那黎大人呢?”
這時候就聽黎臻道:“解藥來了。”手裏捏著一個白淨的瓷瓶,遞給了宋映白,“你來吧。”
宋映白接過瓷瓶,向著哥哥面門倒下一流鮮紅的血液,然後就看到他一點點恢復了原樣。
“太好了——”裴能扶著額頭,因為一塊石頭落了地,突然間渾身放鬆,竟然暈了過去。這一次,宋映白眼疾手快,沒有再躲,將他扶住了。
黎臻過來將裴能扶到一旁的桌前坐下,“你慢著點。”
而廖中芳那邊同樣處理,很快,他也變了回來,只是和宋映白當初一樣,還不能立即自由行動,但是意識應該都恢復了,所以這時候說話要特別注意。
黎臻絕不多說一句話。
宋映白便對著哥哥編造了一番,說那老頭是狗妖,因為爭婉玉姑娘的怨恨,對他下了詛咒,讓他碰觸的人都變成了玉雕。
不過現在事情解決了,取了黑狗要的血,讓大家復原。
大概了過了半刻鐘,就見裴懷珹慢慢坐了起來,說的第一句話是:“你們怎麼知道狗妖的血,能將人變回來?”
他的表情微怒還,顯然這次的遭遇讓他充滿了恨意。
“因為後來我也變成了石像,是黎大人斬殺了黑狗妖,血濺到我身上,我由此復原,所以才知道的。”
黎臻道:“宋千戶說的對。”
裴懷珹上下打量黎臻,眼神中充滿了不信任,似乎在懷疑什麼,但苦於沒有證據,雖然不甘心,但只得作罷,“原來是這樣,謝謝黎大人出手相救。”
黎臻裝作冷漠的道:“不客氣,大家在一起做事,彼此幫助是應該的。這裏沒什麼事了,我走了。”說完,乾脆的離開了。
等他走了,裴懷珹又待了一會,便可以下地走路,而廖中芳那邊恢復的更快,行動已經和之前無異。
不過他對那個黑狗妖的事情很敢興趣,問了宋映白很多問題,最關鍵的便是:“這個妖物的法力十分高強,你們怎麼打敗他的?”
宋映白心虛,不過遇到這種不會回答的,只需推到黎臻身上即可,“我不清楚,當時我也變成了玉雕。”
“那你沒問他嗎?”
“其實我們最近關係鬧得很僵,都不怎麼說話了。”宋映白說完,廖中芳意識到自己問了不該問的問題,道了聲抱歉,緊接著走了。
裴懷珹則道:“他沒繼續纏著你吧?”
“我拒絕的很清楚,看樣子他也放棄了。”宋映白道:“咱們別提他了。”
裴懷珹笑道:“也對,雖然他救了咱們,但有些事情態度不能變,不能混為一談。”
宋映白心虛的附和,“是的。”
晚上吃飯的時候,裴懷珹又問了一些他們如何追查黑狗妖的事情,大概是想找狗妖的親戚或者後代尋仇,宋映白一概以不清楚不知道掩蓋了過去。
第二天,宋映白調任的公告發了下來,他成了裴懷珹手下的一個掌刑千戶。
常出入的地點,也變成了詔獄,跟黎臻許多天才能碰到一次。
轉眼入了冬,天黑得早,吃過晚飯,家家戶戶沒什麼的話,都落了鎖。
一處僻靜的巷子內,一個豆蔻少女哭著拍打一戶人家的門,“叔叔,嬸嬸,我娘生病了,你們過去看看吧。”
她擦著眼淚,一邊啜泣一邊拍打門板,足足過了一刻鐘,才有一個中年男人,滿臉不高興的打開了門,“別嚎了。”
“二叔,我娘生病了,你和嬸嬸過去看看吧。”女孩抹淚懇求道。
“月蘭,你娘每個月得病二十天,整日不是頭疼就是腦熱,沒什麼事的。”趙二說完,就要關門。
“二叔,不一樣,我娘這一次真的病得很厲害。”月蘭拽住大門,不許二叔關門。
趙二不樂意了,這月蘭是他大哥的獨女,早晚要嫁人,就不是老趙的家人,再者,他和大哥早分家單過了,別說他死了,就是他大哥沒死,他想不管就不管。
“病得厲害,不還沒死呢麼,等死了再叫我!”趙二說完,將月蘭推開,把門重重關上。
月蘭哭得眼睛都腫了,望著緊閉的大門,絕望的回到了不遠處自家的院子。
才進院門,她就聽到母親的咳嗽聲。
她忙跑進屋子,見母親趴在炕沿上,地上有一灘嘔出的血,“娘——娘——”
母親的眼睛看不到,眼看就要摔下炕,月蘭忙上前扶住她。
趙娘子氣若遊絲的道:“我沒事,只是蠱發作了而已……你又去找你二叔了?那種人,你去求他有什麼用。”
月蘭給母親擦淨嘴角的血跡,不停的掉淚,“娘,月蘭好怕……”
“你別怕。”趙娘子嘴角掛著血絲,笑道:“娘不會有事的。”可剛一說完,又一大口血嘔出,噴濺了一地。
月蘭哇的一聲哭開,“我去找大夫,我去給您找大夫。”
“別去——”趙娘子抓了一把,但是慢了一步,讓女兒跑了出去。
她整個人被折磨得氣息奄奄,摔下炕,爬了幾步,昏了過去。
月蘭深一腳淺一腳的跑著,街上除了偶爾的狗吠外,靜謐的嚇人。
她一口氣跑到最近的藥鋪,這裏有坐堂的大夫,她之前在這裏替母親抓過藥,雖然那些藥粉,有的時候管用,有時候卻一點作用不起。
不過她管不了那麼多了,她現在只想要一個大夫去看看她娘。
“開門,開門——快開門——”
敲了很久,裏面傳來夥計懶洋洋的聲音,“打烊了,明天趁早吧。”
“我娘病了,我想請大夫去看看她,求你了。”
“這個時辰,大夫早回家了。”夥計道:“明早吧。”
“大夫家在哪里?”月蘭抽抽噎噎的道。
夥計道:“天水胡同第四家,不嫌遠你就去吧!”
月蘭連聲道謝,擦了把眼淚,繼續往天水胡同跑,天水胡同離這邊不算近,而娘的情況那麼急,她得抓緊時間了,她憋足一口氣,開跑!
她跑得太急,橫穿胡同的時候,沒看清前方來的馬車,幾乎被一輛馬車撞翻。
她跌坐在地上,手掌破了皮,鮮血淋漓。
“你沒長眼睛啊?!”車夫怒駡道,“大晚上奔喪去嗎?這麼急!”
這時車簾撩開,一個醉醺醺的年輕公子探出頭,瞭了眼月蘭,頓時露出了不懷好意的笑,竟然跳下馬車,來抓她,“小蹄子,大晚上一個人在街上浪什麼呢?!你是哪個院的?”
所謂院就是勾欄院,大概以為她不是好人。
“我不是哪個院的,別碰我!”月蘭想要站起來,卻發現腳扭傷了,才站起來就又差點摔倒。
“哈?!一看你就不是好人家的姑娘,誰好人家的姑娘這麼晚了一個人在街上溜達?!”男子反倒變了臉,指責上了月蘭。
月蘭不敢跟這個人爭執,一瘸一拐的要跑,卻在這時,嘴巴猛地被人從後面捂住。
她被往車上拖著,她拼命的掙扎,但她一個小姑娘哪里是一個醉漢的對手。
加上有馬夫和車廂內另一個人的幫助,幾乎是瞬間,她就從街邊消失了。
車廂內雖然有燈籠,但對她來說,卻如同的黑暗地獄。
不要,娘,救我,救救月蘭……
馬車馳進了夜色中,誰也不知道這樣平靜的夜裏,消失了一個女孩。
月蘭被發現,已經是五天后了,人像廢棄物一樣被隨意丟在了她家附近的水溝裏。
有人認出了屍體是月蘭,突然興奮了起來,畢竟一個自己認識的人死了,更刺激,更有談資,待日後向別人談起的時候,也更生動鮮活。
“這不是趙月蘭麼,她爹去年死了,她跟著她那個瞎娘一起過日子,怎麼又遇到了這樣的事情,嘖嘖,死的時候連件衣裳都沒穿。可憐可憐。”
“怕是報應。”人群中有人道:“聽說她娘就不是個賢慧的,而且來歷不明,因為她,趙家兩個兄弟鬩牆,過不下去分家了。古時候攛掇兄弟分家的女人都要下拔舌地獄的。女兒遇到這樣的事情,是娘不積德。”
“我見過她,下巴尖尖的,狐媚子臉,就不是個省油的燈,眼睛瞎了,怕也是報應。”
“噓——趙娘子來了。”有人悄聲道。
就見趙娘子披頭散髮,臉色煞白,青天白日下,竟然也像個鬼。
她的眼睛,沒有黑眼仁,全部是眼白,愣愣的睜著,令人不寒而慄。
她赤著腳,一步步走來,她所到的地方,人群不由自主的避開,給她亮出一條路。
走到女兒的屍體前,她發出撕心裂肺的哭喊。
剛才還津津有味談論的人們,見此情景都再說不出任何的風涼話,默默低下了頭。
這時候有人聽到趙娘子的口中呐呐自語,“一個都不能放過……全部都該死……”
——
主人在酒樓上面逍遙,馬夫在樓下無聊的喂著馬匹。
還是那天晚上刺激,連他也能摻上一腳。
他們家李少爺,武少爺,還有他,也算是同靴之樂了。
後來那個小姑娘到哪里去了?好像被少爺帶回了臥房,不過,被玩成那樣,少爺還會留下她嗎?不嫌髒嗎?
他將豆餅遞到馬嘴邊,這個動作他做了無數次,每一次,馬只會用嘴唇夾起豆餅,並不會傷他。
但這一次,坑吃一口,馬咬了他手掌一下,疼得他直咧嘴。
他想咒駡它,卻發現喉嚨說不出話,使勁一咳,吐出了一個帶血的釘子,他用手指伸進口中,顫抖的又取出了一顆釘子。
滿嘴的釘子紮爛了他的舌頭和嘴巴。
而這時,他看到周圍不知何時聚集了一群野狗,呲著雪白的獠牙,一步步逼近他。
你們是畜生,離我遠一點!
他發不出聲音,在心裏驚恐的罵著,但忽然發現這句話,那個女孩也這樣罵過他們。
他看到野狗猩紅的大口朝他咬來。
天下起了雪,是今天的初雪,他躺在地上,任由野狗啃食他的身體。
為什麼他的脖子明明被咬斷了,卻還有知覺,每撕掉一片肉,他都能感到令人昏厥的疼痛,不僅如此,他甚至能聽到野狗啃食他骨頭的聲響。
為什麼,為什麼……
他究竟怎麼樣才能死掉?難道要全部的血肉被狗吃掉嗎?
與此同時,樓上的雅間內,李大公子正擁著歌姬大快朵頤,幾天前發生的事情,早就拋到了腦後。
他對那個女孩做的事情,不過是和他對丫鬟做的一樣,而且那個女孩死了,也不怪他,是她太弱了,不經玩,同樣的程度,為什麼別人沒事,就她死了呢?
而且她之前哭著要回家,他不是把她的屍體送回家了麼,哈哈,對她還算不錯,她應該瞑目了。
“爺,吃菜。”陪酒的歌姬遞給他一筷子菜。
他一口咬住,嚼了幾下嚥到口中,“嗯,不錯……”不知為何,他突然被刺激起了胃口,親自夾了幾筷子到自己嘴裏,吃得太猛,嫌筷子夾的慢,便開始用手抓。
不小心咬到了自己的手指,一瞬間,他覺得這才是至尊的美味。
“……真是秀色可餐啊……”
這句話他前幾天也說過,是調戲那個女孩的時候。
他試著咬下自己的手指,咽到了腹中,雖然劇烈的疼痛幾乎讓他昏過去,但他卻無法克制自己的衝動,他想吃的更多。
這樣的情景,嚇壞了旁邊陪酒的歌姬,尖叫著跑了出去,等她們帶人回來,發現李公子滿嘴鮮血的在嚼著什麼,是他的眼睛嗎?因為他的眼眶只剩兩個血窟窿,眼球已經不在了,或許成了他的食物。
有膽小的,當即嚇昏了過去。
自然,也有膽大的夥計,上前按住了李公子的手,卻發現他嘴裏嚼的東西不是眼球,而是他自己的舌頭。
“瘋了,李公子瘋了——”
——
宋映白休沐在家,最近調到詔獄那邊,跟黎臻見面都不方便了,前幾天他去這邊送文書,兩人遠遠相視了一眼,黎臻朝他微笑,他雖然扭開臉,但忍不住笑了。
……所以,他就像他自己說的,他果然捨不得黎臻。
正想著,丫鬟走進來,通稟道:“少爺,外面有人求見。”
宋映白騰地站起來,難道是黎臻?……這不太好吧,他怎麼這麼冒失的來了,自己還沒做好準備,見面說什麼好?
正想著,就聽丫鬟道:“那人自稱姓周,來自成寧侯府。”
是周瑄?宋映白心裏涼了半截,但也不能不見。
到了客廳,周瑄見了他,寒暄了幾句後,笑道:“宋千戶,周某略備薄酒,可願意到捨下一聚?”
宋映白不記得跟周瑄有什麼交情,“這……”
“你上次贈予我的禮物,我還沒回禮。你可千萬不要推辭。”
禮物?那兩個揚州瘦馬?他都快忘記了,宋映白閑著也是閑著,不去的話,怕得罪人,“那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待到了一間宅院,走進去一看,一張大桌,酒菜已經備齊,桌前坐著一個臉色慘白的年輕人,從衣著打扮看得出來,非富即貴。
不意外,能跟周瑄玩的,也不會是一般百姓。
周瑄在兩人之間介紹道:“這位是駙馬都尉之子武衛武公子,而這位,是宋映白宋千戶。”
姓武的駙馬?當今聖上倒是有個姑姑嫁了個姓武的,但這個公主不是太后所出,並不受重視。
公主尚且如此,駙馬都尉,和他們的孩子也就那麼回事,不過,普通人也惹不起就是了。
宋映白客氣的跟對方打招呼,不想對方氣吁吁的對周瑄道:“不是說去請黎臻麼,怎麼來了個宋映白?”
不想周瑄笑道:“別急,宋映白來了,黎臻也就快了。”
宋映白臉上一熱,難道已經傳得人盡皆知了?他想朝周瑄豎個中指,而這個時候,就聽外邊通稟,“少爺,黎大人來了。”
武衛就跟看到救星了一樣,腿都不好使了,扶著桌子才站起來,喃道:“太好了,太好了,他一定鎮得住那玩意。”
鎮得住?宋映白盯著武衛,你想讓黎臻鎮住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