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五日後,南京錦衣衛衙門。
黎臻看著眼前侃侃而談的掉書袋書生,不耐煩的一揮手,便有校尉上前將書生拖了下去。
“今天就到這裏,讓剩下的人明天再來。”黎臻吩咐下去。
從聽到侯易臨終前說的“他們在氐人島”這句話,已經過去了五天。
這五天,黎臻讓人張貼榜文,懸賞知道氐人島位置的人,可是前來揭榜的,沒一個能說出半點有用的消息,有的甚至覺得這可能是某種謎題,當面拆字解起了字謎。
黎臻現在“千金買骨”,否則真想把這幫搗亂的人關起來。
宋映白看出他的心急,安慰道:“這種事急不來,城裏這麼多人,往來商旅也多,就不信沒人知道氐人島的位置。或者某個知情的人,正在暗中觀察,等確定咱們是真的想懸賞,就會出面了。”
黎臻眸子瞄向宋映白,滿腹懷疑的道:“其實這幾天,我心裏忍不住猜想,侯易口中的‘他們在氐人島’,是指誰在氐人島?這個‘他們’,是指咱們,還是指鮫人?假如說的是鮫人,似乎也說得通,人類都死光了,而鮫人們在氐人島,要報仇就去氐人島。”
宋映白見屋內沒有其他人,低聲道:“是啊,我也這麼想過。而且侯易會不會是鮫人故意放回來的鉤子?想把更多的人騙去鮫人島?鮫人可是吃人的。”
他們如果出海去氐人島,或許等同於鮫人點的外賣上門了。
黎臻道:“你別說,還真有可能,據說今天清理船隻的人發現,在甲板上被人用刀刻上了氐人島三個字,如果侯易沒堅持到活著回到陸地,那麼只要有人發現這兩艘空船,也會發現甲板刻的字,為了尋找失蹤的人,仍舊會去尋找氐人島。”
宋映白無奈的道:“可是就算知道有危險,事情到了這一步,不去也不行了。”
船上有白尚書的庶子,楊公公的一個養子,甚至還有南京錦衣衛最高長官杜同知。
自打兩艘空船出現,加上侯勇死在了錦衣衛衙門,這幾天南京官吏圈都炸窩了,哭嚎一片,據說正在籌錢,打算把人救回來。
而船上那些錦衣衛的家屬,自然把希望寄在了黎臻身上,這幾天結伴來找他做主的人絡繹不絕。
看樣子,就算他不親自去,也得被煩得不能消停。
況且楊公公和白尚書幾個人,也不時來找黎臻,請他拿主意。
那幫人自己作死,然後要黎臻收拾爛攤子。
黎臻自然是沒好臉色的,但是責怪的話說完,該辦的事還得辦,就比如杜同知,他作為錦衣衛的人,生死未蔔,總得把他就回來,否則沒法跟其他人交代。
那就出海找人吧,但這個氐人島,叫人犯了愁,哪本書上都沒記載不說,就連那些海商也不知道這麼個地方。
宋映白仰頭歎氣,有空刻字,就不能刻個地圖麼?這叫人怎麼找啊?
“算了,今天就到這兒了,咱們去吃飯罷,忙了一天,餓了。”宋映白提議。
“好,就聽你的。”黎臻笑著,起身和宋映白往外走。
宋映白自打到了南京,因為沒帶廚娘,兩個小廝廚藝又一般,而黎臻跟他的情況差不多,所以兩人一直在外面吃,好在不缺錢,耗得起。
在一家酒樓坐下,才點了酒菜,宋映白就見一個人鬼鬼祟祟的朝他們移動過來。
不是別人,正是卓明泉。
宋映白有些日子沒見過他了,有點好了傷疤忘了疼,加上黎臻在身旁,所以沒有急著走脫,而是用淩厲的眼神警告他不要靠近。
但是卓明泉熟視無睹,仍舊往這邊蹭,很快就到了他們桌前。
不過,看了宋映白一眼後,更多的注意力放在黎臻身上,直勾勾的看著他。
黎臻放下酒盞,語氣不善的道:“你有什麼事?”
宋映白心道,這是幹什麼,想找黎臻單挑嗎?誒,就別添亂了行嗎?
卻不想卓明泉從袖子拽出來一個兩指寬的紙條,遞到黎臻面前。
宋映白好奇的湊到黎臻旁邊一看,見上面寫著:你是在找氐人島嗎?下次出海是你負責嗎?
黎臻頷首:“是,懸賞榜文你應該看到了,上面寫的都是真的,我們的確在找氐人島,難不成你知道它在哪里?”
卓明泉嚴肅的搖頭。
黎臻冷笑,“那你是來消遣我們的?”
卓明泉再次搖頭,然後從袖子裏往外又拽了幾寸紙條,找了找,找到一段文字,再次遞到兩人跟前。
宋映白就見上面寫著:但是我能感覺到氐人島在哪里,鮫人吸引著我,只要我登上船,可以隨時為你們指引方向。
他一怔,驚奇的看著卓明泉,難道鮫人的老家對卓明泉一條半鮫人都有這麼強烈的吸引嗎?
宋映白見他身上有突破口,趕緊對小二道:“給我們三個開一個雅間,快點。”說著,丟出了賞錢。
很快,三人來到了樓上一個隔開的雅間,更隱秘,更適合單獨說話。
黎臻半信半疑的道:“現在氐人島在哪個方向?”
卓明泉指了一方向。
黎臻和宋映白順著他的手指望去,乃是東南方向。
黎臻掏出帕子,系到卓明泉眼睛上,然後扳住他的肩膀,將他原地轉了好幾圈,然後問道:“現在,氐人島在哪個方向?”
卓明泉停下步子後,調整身體,再次指向了剛才的方向,絲毫不差。
這下,宋映白跟黎臻都信了。
宋映白摘掉卓明泉臉上的帕子,“看來氐人島毫無疑問是鮫人居住的海島無誤了,不過,你難道想跟我們一起出海嗎?”
黎臻十分警惕的道:“你到底想打什麼主意?都跟你說了,宋映白有我了,你也不用為他變成女人。”
卓明泉一撅嘴,不情不願的又拽出一段紙條:我的靈珠被打我的鮫人奪走了,我必須搶回來!這就是我要出海的理由。
宋映白有些吃驚,不得不說卓明泉這個出海的理由十分充分,既然不是為了他,那麼倒是可以允許他一同前往氐人島。
“你的靈珠丟了?”黎臻道:“難怪你最近這麼老實。”原來是失去競爭資格了。
卓明泉被刺痛了,憤怒的又拽出一段紙條:我一定要上船,沒有我,你們找不到氐人島的。
宋映白不解的道:“你既然知道氐人島的位置,為什麼不自己去呢?還要為我們導航,搭我們的便船?”
黎臻道:“我看,恐怕是他一個半鮫人體力不行吧,他雖然知道位置,但單憑他一個人,還是遊不到地方。弄不好,就算是真正的鮫人,想要上岸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否則的話,鮫人就不用在大海深處等餌了,上岸擄劫人類就好了。”
宋映白覺得有道理。
卓明泉又將紙條拽出了許多,在上面找了找,終於找到一段話:那什麼時候出發?
宋映白瞄到他的紙條上,甚至還有幾句,諸如:不讓我去,我沒珠子,我就自殺!
看來他準備的很充分,甚至想到了如果黎臻和他拒絕他登船,他要作何反應。
黎臻道:“還沒確定,但既然你能領航,那就快了,三五日之內吧,畢竟拖得越久,那些人被救回的可能性越低。”
卓明泉很認同這點,一個勁兒的點頭,然後扯出紙條最後一段:謝謝
宋映白真不如該如何評價他,面無表情的坐下,跟面試官似的道:“那你回去等消息吧。”
卓明泉一聽,先是高興的樂開了花,但隨即想到了什麼,臉色一變,對宋映白比比劃劃的,就要張口說話。
宋映白忙阻止他,“不要說話!你是不是怕驚動你姐夫和姐姐?”
卓明泉點頭。
“那你就得跟他們說清楚了,就說你隨船出海救人。”黎臻道:“不過,你已經是大人了,又要奪回最重要的珠子,你自己好好想想辦法吧,我們不會主動跟他們說的。”
卓明泉聽懂了黎臻的暗示,堅定的頷首,轉身出了雅間。
但是臨出門前,還不忘依依不捨的瞅了眼宋映白。
宋映白打了個哆嗦,對黎臻道:“希望卓明泉這次出海,除了奪回靈珠外,也找個好伴侶罷。”
黎臻笑,心道,這倒是跟我的目的一樣。
宋映白見他笑意融融,伸了個懶腰,“真是太好了,早知道卓明泉能夠感受到氐人島,早找他好了。”
黎臻看向天邊,雲霞正濃,在屋簷上灑滿了紅彤彤的霞光,“……有卓明泉在,解決了最關鍵的問題,明天只要選好船隻,便可以出海了。”
宋映白順著黎臻的目光,也看向窗外,笑道:“海上的晚霞肯定比這個還好看。”
黎臻就喜歡宋映白這種樂觀的心態,重重的點頭:“嗯,一定。”
——
上一次兩艘船,差不多二百人,基本上集滿了各個文官家強壯的人手,卻一去不回,導致這一次出海,各家再湊不出什麼人,只有十個人,也不敢再派兒子,白家只派了一個庶出的侄子白立彭。
楊公公這邊仍舊大手筆,派了二十個人,和一個養子楊洺。
而黎臻這邊,讓錦衣衛中,願意出海尋找杜大人的人自願報名,半天時間,報了三十個人。
這三十個人,有想出海救朋友的,也有想撈一波以後進階資本的,畢竟能將杜大人回來,也是大功一件。
於是救援隊伍湊了六十人。
而船舶方便,黎臻自己聯繫了錦衣衛內部手裏有商船的人,很快找到了滿意的船隻。
船長劉七,最大特徵是他只有一隻眼睛,人送外號獨眼七。
常年往來于南洋跟國朝大陸販賣各種貨物,雖然在海商中不屬於最後勢力的那一撥,但實力也不容小覷。
聽說黎臻要借船出海,帶著自己的班底,親自為黎臻掌舵。
他手下大概有二十人,所以這一艘滿載一百人的船隻,只裝載了八十人。
不過,人數雖不及送死那撥多,但船體的堅固程度和武器都要比上兩艘強上不少。
船上有從佛郎機那裏買來的大炮數門。
宋映白邊看邊嘖嘖稱讚,希望能用這些火炮威脅住鮫人,逼迫他們將人質交出來。
他提前給卓明泉送了信兒,他回信說開船的時候一定到。
而宋映白直到開船的時候,都沒見到他的影子,黎臻也看出來著急了,眼看船隻離碼頭越來越遠,別說卓明泉人了,連他一根頭髮絲也沒見著。
沒有卓明泉,就沒法到氐人島。
就在兩人暗自著急的時候,就聽一陣騷動,倆人就見一個女子用刀抵著卓明泉出現在了甲板上。
女子二十來歲,小麥膚色,頭髮黝黑發亮,梳成兩條辮子,辮子上綴著兩個大大的骨質圓環,打扮不似國朝女子,再看她的五官,眼窩深邃一些,而鼻尖微微翹起,明明是個可愛的長相,但眼神卻很兇狠。
卓明泉跟她一比,不僅氣勢上矮了一截,連長相都被襯托的更嬌弱了。
女子對宋映白跟黎臻道:“這個人不會說話,但他隨身帶的字條說是認識你們,是你們邀請他上船的,是真的嗎?”
說罷,低聲對卓明泉道:“敢撒謊,就把你片了喂魚!”
宋映白忙上前,“沒錯,他是我們的朋友,他叫卓明泉,大家認識一下。”說著,將卓明泉拉到了自己這邊。
女子打量卓明泉,“那為什麼不直接上船,非要鬼鬼祟祟的躲在貨倉裏。”
“瑪瑙,不得無禮!”劉七這時呵斥道,然後對黎臻道:“我這個女兒野慣了,平時疏於管教,不要怪罪。”
像劉七這種本來就是錦衣衛內部出去的大海商,跟潘躍泰一樣,現在賺著錢,等年紀大了,幹不動了,就帶著手下的船隻和人手“歸順”,最差也能在水師裏謀個一官半職。
不過,職位能謀多高,得靠上司,也就是黎臻的報奏,起碼得肯定他是一個忠君愛國的潛伏者。
瑪瑙也給黎臻他們賠罪,“不知道是二位的客人。”
黎臻盯著卓明泉道:“不怪瑪瑙姑娘,她只是恪盡職守,守護船隻的安全,都怪這個傢伙冒冒失失,躲在貨倉裏!”
卓明泉不服黎臻的管,哼了聲,甩著袖子要往船欄邊去看海景。
“往哪兒去?!”宋映白把他拽住,“就等你了,趕緊過來開會。”
宋映白、卓明泉、黎臻加上劉七來到了船長室,研究航行路線。
劉七知道黎臻此行的目的,乃是去鮫人老巢氐人島。
不過,哪怕是海上往來經驗豐富的他,也不知道氐人島的位置,但是黎臻堅持只要開船,他就會如實告知位置,出於黎臻的信任,他沒有多問什麼。
“下一步,咱們朝哪個方向航行?”劉七拿出航海圖。
黎臻對卓明泉道:“說吧,該往哪個方向走?”並在地圖上指了他們如今所處的位置,和東南西北的方向。
卓明泉看不懂地圖,只是指了一個方向。然後從袖子裏抽出一個紙條,上面寫著:一旦方向偏離,我就會察覺!
黎臻對劉七道:“聽他的,他有特殊本領。”
劉七有點羡慕,“小兄弟有這等資質,以後不如一起出海做生意罷!”
卓明泉才不願意,陸地上多好啊,什麼吃的玩的都有,大家人又好,他才不到枯燥的海上生活呢。
他腦袋搖得撥浪鼓似的,然後從袖子裏翻出一個紙條:不
宋映白見他情商這麼低,人家劉七就是隨口那麼一說,說句場面話混過去就行了,沒必要一本正經的拒絕,趕緊把他的字條收起來,塞回了他袖子裏。
劉七笑道:“沒關係,小兄弟耿直。”
確定了航行的方向,剩下的就是漫長枯燥的海上生活了。
宋映白倒是不怕,畢竟他可以水下呼吸,至少翻船了,他也淹不死,所以很淡定。
在甲板上嫌曬了,就回到自己屋內看書,雖然房間不大,但好歹是私人空間。
因為船體甚大,基本上有點頭臉的人都有自己的房間,其他人住的也不差,四人的,八人的,不過也有大通鋪。
這樣的大船,行駛起來,除非遇到大風暴,否則十分平穩,讓人感覺不到是在海上。
宋映白防止無聊,帶了幾本話本子上船,結果全沒派上用場,最近幾天一直跟別人在打馬吊牌,據劉七說,海上苦悶的時候,全靠它解悶。
宋映白研究了一下,這就是麻將的前身。
他牌技還成,贏了白尚書的侄子白立彭二十兩銀子。
但這小子牌品很差,輸不起,將牌一摔,“那些人生死未蔔,還有閒心玩牌?”拂袖而去。
楊公公的養子楊洺不滿的啐道:“什麼人啊,這場牌局還是他牽頭的!”
“算了,時候不早了,大家都休息罷。”宋映白打圓場,對圍觀的人道:“散了,散了,都回去睡覺。”
楊洺卻不依不饒,惡狠狠的道:“姓白的王八蛋越看越不順眼,真恨不得一刀殺了他!”
宋映白覺得他的思想很危險,“可別這麼想,也就閒適這幾天,大家還是團結一致應對鮫人罷。”
楊洺陰測測的看向宋映白,“你也要跟我作對嗎?別以為楊公公照顧你,你就將尾巴翹上天了。你在京城有人護著你,到南京也能呼風喚雨,但在這大海上,你最好掂量掂量自己的小命!”
宋映白麵無表情的道:“哈哈哈,我還真是好怕怕呀。”
他宋映白吃軟不吃硬,怕過威脅嗎!?
這時候兩邊的隨行人員見狀,怕兩人真的起衝突,勸得勸,拽的拽,將兩人分開了。
宋映白覺得心裏煩悶,獨自出了房間,到甲板上吹風醒醒腦子。
忽然,他看到不遠處的海面上,在月光的映照下,一個人影在水中游著,時而潛入,時而躍出,正是卓明泉。
“……那是什麼?”瑪瑙出現在宋映白身後,指著卓明泉驚奇的道。
“什麼什麼?”宋映白裝傻,“月光不錯。”
這時候,卓明泉似乎也發現甲板上有人,潛入了水中,許久都沒出現。
瑪瑙揉了揉眼睛,“難道我太累了?”低喃著走了。
宋映白吹了會風好受多了,轉身要往房間回,突然聽到有人說話,他馬上辨認出是黎臻的聲音,因為太熟悉了。
他不是說不舒服早上床睡覺了麼,怎麼跑到甲板上來了?又在和誰說話?
“真的,他就是這麼煩人。”宋映白看到黎臻雙手杵著船欄,對旁邊的劉七說了這麼一句話。
他一愣,不知為何有種感覺,黎臻口中的“他”指的就是他宋映白。
他腳像灌了鉛,向前再走不動一步,而是側身躲到了桅杆後面,繼續聽他倆說話。
劉七笑道:“我看你對他很照顧,還以為你們是很好的朋友。”
“朋友?”黎臻語氣中有不屑,“我的確是這麼跟他說的,不過也怪我之前沒有朋友,還以為有朋友會是件很叫人愉快的事情,結果完全不是,煩,真的煩死了。尤其是他宋映白,我現在一看到他的臉,就覺得喘不上來氣。”
宋映白才真是要喘不上來氣,他幾乎要窒息了,黎臻覺得他煩人?
劉七追問道:“既然這樣,甩掉他不就好了。”
“不行,他知道我太多秘密,而且他對我還有點恩情,我要是和他恩斷義絕,別人會說我黎臻不講義氣。唉,所以恐怕我還要繼續忍受他!你都不知道,他給我添了多少麻煩,讓別人以為我是斷袖,甚至觸怒了太皇太后,你說,我惹怒了他老人家,在皇上那裏留下壞印象,我以後可怎麼混啊。這就不說了,他整一沒心沒肺,在京城的時候,一邊給我添麻煩,一邊跟個叫裴懷珹的走得極近,是,他是救過我,但我也沒少救他吧,結果他就這麼對我,現在我看他就覺得煩。我還是獨來獨往自在,弄個人在身邊太累贅了。”
宋映白眼睛一熱,使勁咽了咽唾沫,揉了揉眼睛。
原來黎臻是這麼想他的?他是覺得有點對不起他,在他跟哥哥爭執的時候,夾在中間想兩邊都不傷害,但也絕沒有棄他於不顧的想法。
劉七勸道:“如今咱們在海上,跟陸地不同,你既然討厭他,不如直說算了,過幾天舒心日子罷。”
黎臻仰天長歎,“不行,抓鮫人他還派得上用場,叫他滾遠點,也得回去才行。唉,真希望早點回陸地上啊。”
宋映白緊咬嘴唇,直到嘗到了血液的腥味才鬆開,但是拳頭卻越握越緊,想上去打黎臻一頓。
此時就聽黎臻嫌棄的道:“要說宋映白真是沒腦子,好像真把我當朋友,總是纏著我,其實,他但凡有點腦子也該知道,我們無論是出身還是能力都差得太遠,怎麼可能真的把他當朋友,心裏沒個數。”
宋映白嘴唇顫抖,一下子洩氣了,他一個字都不想再聽,迅速轉身下了船舫,打開自己的屋門,將門板摔得山響。
此時住在隔壁的黎臻就聽宋映白的房間一聲巨大的摔門聲,慢慢坐了起來,拿起桌上的杯子喝了一口水。
他最近幾天感到很不舒服,不過也不是頭疼腦熱那種發病,就是心裏煩躁,恨不得自己清淨一會。
他好不容易睡著,卻被隔壁的門聲給震醒了,這會再睡不著,便出了門,到甲板上吹風。
“明泉,你別動,讓我好好看看你。真奇怪了,以前怎麼沒發現你這麼漂亮呢。”
黎臻一怔,這是宋映白的聲音,他跟卓明泉大半夜不睡,居然有閒心在聊天?
他尋聲走去,就見宋映白捧著卓明泉的臉,不時親昵的用手指揩一揩他的臉頰。
“我會幫你奪回靈珠,到時候你要變成個漂亮的好姑娘,給我生幾個兒女。”
黎臻只覺得一口氣憋在胸口,氣得嘴角直抽,宋映白,你真是口是心非啊,一邊拒絕卓明泉,一邊跟他暗度陳倉。
正想上去把他倆攪合了,就聽宋映白道:“你拍黎臻啊?你怕他幹什麼?我跟他本來就是假的!之前是沒你意識到你的好,才聯合他騙你的。他哪能跟你比,你以後要跟我生兒育女,是我最親近的人,他呢?充其量是個朋友,其實啊,現在連朋友都算不上了。他給我添了太多麻煩,而且為人喜怒無常,就說我被發配來南京吧,這個廢物根本沒幫到我,與其靠他,我還不如靠裴懷珹呢,黎臻什麼都給不了我,我要他幹什麼?”
黎臻腦袋嗡的一下子,忙扶住了桅杆。
“他平時就愛對我指手畫腳,我真是煩死他了,不過是仗著幫過我幾次忙,還真以恩人自居了?嘖,難不成我這輩子做什麼都要跟他黎臻報備嗎?心裏沒個數!還是你好,明泉,我一定幫你把靈珠找回來,相信我。”
卓明泉一臉羞澀的輕輕點頭。
黎臻一錘桅杆,也不管是否會驚擾宋映白跟卓明泉卿卿我我,轉身就走。
離開的時候,他還聽到宋映白低聲在他身後笑道:“別管他,就當沒看到,幹嘛我每次都要遷就他的情緒?呵呵……”
他一聽,原本滿腹的怒火瞬間化為了難言的悲哀,是啊,憑什麼宋映白要遷就他?其實他早就受夠自己了吧。
步伐加快,幾步便進了船艙。
而這時,就見船尾一根拴著的繩索上,出現了一雙手,接著露出了卓明泉的臉。
這根繩子是他跳水之前拴好的,位置隱蔽。
他拽著繩子,已經觀察了好一會了,終於趁巡邏的船員視線死角的時候,攀爬了上來。
他暢快的遊了一通,感覺真的太好了,卓明泉站到甲板上,擰了擰衣裳,打了個哈欠,準備回去睡個好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