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氣（二十五）

　　打破這個僵局的是Allen。

　　他晚上開店，打烊後一個人待在家裡，總是無法停止想起那天葉胤文在他家裡的樣子，哭著跑出去的樣子，還有，一個人瑟縮在巷子裡哭泣的樣子。

　　他想著葉胤文那麼單純，用那種不知道是崇拜還是喜歡的心情望著自己一年多，而自己卻親手把他給毀了。

　　是一時的慾望嗎？不想要趙逸群把他搶走嗎？因為這樣，就能夠做那種事情？

　　只是把葉胤文往趙逸群身邊推而已。

　　每次想到自己作了什麼，他就輾轉難眠地覺得自己是個白癡。

　　少了葉胤文心裡就空空蕩蕩的，他這幾天煙酒不離手。

　　因為晚上如果沒喝酒，在那個曾經和葉胤文一起醒來的房間裡，他睡不著。

　　已經兩周過去，Allen看著餐桌上亂七八糟的酒瓶，在腦袋還因為酒精而有點昏沈的時候，藉著酒意打了電話。

　　打給趙逸群。

　　就算葉胤文不願意見他，他也要試試看。

　　趙逸群好像早料到他會打來，他沒說什麼，只是跟他約了見面的地點和時間，以前常常一起去的酒吧，和月亮酒吧不同，去的人多半存心灌酒和找樂子。

　　那是Allen這兩年來都不曾再踏進去的場所，儘管以前是比自己家還要熟。

　　他沒開車而是叫了計程車往約定地點去，想著如果待會能見到葉胤文，要說些什麼。

　　那家酒吧還是一樣，玄關處安靜的讓人不知道裡面在幹嘛。

　　Allen講了訂位的號碼之後，很快就被服務生帶到一個包廂。

　　這裡跟KTV很像，全采包廂預約制，如果不是有點錢，還真的來不起。

　　以前他跟趙逸群總是一起來，從朋友約到朋友的朋友，朋友的朋友的朋友，反正這個圈子就是一人拉一個，一人拉一個的認識，一群半生不熟的人在包廂裡彼此試探打量，滿意的講好了就一起回家，就是這種不痛不癢的關係。

　　在那段日子裡他跟趙逸群交往的時間還算長了，如果那也算的上是交往的話。

　　他們就是一對穩定的性伴侶，因為互不干涉，因為彼此太相像，兩個人樂此不疲的玩著看誰追到誰的無聊遊戲，跟現在很像，但是他不應該把葉胤文牽扯進來。

　　不管趙逸群對葉胤文是真心還是遊戲，都是自己輸了這次，輸掉了他第一次擁有的，不求回報的感情…。

　　走到包廂門口他還在想，如果趙逸群在裡面，而葉胤文正牽著他的手，他已經作了選擇，那自己該怎麼辦才好。

　　儘管是有一大堆話想對葉胤文說，他也不知道眼見那種情況，自己還能不能說的出口。

　　然而服務生打開門的時候，他看見裡面除了酒還是酒，然後就是趙逸群。

　　他一個人。

　　趙逸群等服務生出去，門都關好了，才替他倒一杯酒，然後，還朝他微微一笑。

　　笑的像個狐狸。

　　「…胤文呢？」

　　Allen說出這句話，自己想像了很多次，趙逸群摟著葉胤文的畫面，現在沒有發生，多少讓他鬆一口氣。

　　趙逸群沒有回答，只是拍拍身邊的沙發示意他坐。

　　他透過琥珀色的酒杯端睨著他。

　　「你喝過了？」Allen一坐下來，他就能夠聞到他身上的酒味。

　　Allen還是沒回答，只是有點頹喪地坐下來。

　　看到趙逸群之後，想起那天他把葉胤文護在懷裡離開的樣子，心裡就感覺到難言的苦澀。

　　自己錯的離譜，趙逸群現在的笑容，在他看起來，好像在說贏的是他，而那可能是事實。

　　因為煩悶，他拿起酒杯一口就干了。

　　趙逸群看他這樣，只是挑了挑眉，沒說話。

　　兩手握著空了的酒杯，Allen看著自己的手說。

　　「我，還是想跟胤文在一起。」

　　沒辦法看著趙逸群說出來，是因為真的太丟臉了。在一點勝算都沒有的情敵面前這麼說，這種事情以前他絕對不會做。

　　「是嗎？」

　　趙逸群細長的眼睛打量著他，出乎Allen的預期，那雙眼睛裡面沒有笑意。

　　他吐了一口氣繼續說。

　　「我知道我輸了。也知道你會把胤文保護的很好…可是我還是，不想讓胤文跟你走…。」

　　說之前覺得丟臉，但真要說出來，又覺得丟臉也不過如此，他還有什麼面子要顧？

　　跟趙逸群再次碰面之後，那些硬撐出來的場面話，現在終於都放下了，他其實哪裡有什麼自信？只是害怕葉胤文會跟著趙逸群走而已。

　　「是嗎？」

　　趙逸群笑笑，也把自己的酒杯倒滿。

　　「那，來喝啊？」

　　說著也是一口喝乾。

　　Allen抬起頭，納悶地看他。

　　「你，沒什麼要跟我說的嗎？」

　　他以為趙逸群會說很多話，會清楚明白地說你這個輸家少在那邊輸不起之類的，可是趙逸群卻沒有，只是微笑地喝著酒。

　　這老狐狸是微笑掛在臉上久了，拿不下來了嗎？

　　趙逸群看著他那不明所以的表情又笑。

　　「我不是早就跟你說了嗎？你辭掉工作之後跑得不見蹤影，我非常好奇，你這種人能過什麼正派的日子…。」

　　他把Allen的酒杯又倒滿。

　　「可是沒想到你啊，真的一點都沒進步，表面上是變了，實際上，我們還是同類…。」

　　說到同類兩個字，他竟然是開心地笑了出來。

　　「雖然想說你是個渾帳，好像應該要揍你幾拳，不過這麼熱血的事情我做不來，再說，都說了我們是同類，有什麼想要的，都不擇手段…。」

　　Allen看著趙逸群，想到其實他從一開始來找他，就把自己想做的事情跟為何來找他，清清楚楚地告訴過他了。

　　這樣還說他們是同類嗎？趙逸群明明比自己老實多了。

　　「我是覺得，胤文跟你在一起，當然不會很好，至少不會比跟我在一起好，怎麼說我都不是個會霸王硬上弓的混蛋你說是吧？」

　　趙逸群笑著，還睨了他一眼。

　　Allen沒回應他的挖苦，只是一直沉默著聽下去。

　　「不過，搞不好你會跟他在一起很久，我只會跟他在一起幾個月，你覺得呢？」

　　這句話卻是看著他說的。

　　「我這人很難跟誰長久交往，你知道的。雖然我總是對交往的人很不錯。」

　　Allen看著他，腦袋裡轉個不停。

　　他是知道趙逸群的個性，他說的也沒錯，趙逸群對交往的人是比他好的多，可是也一樣沒有一次是長久的，雖然在過程中也不能說他不認真，只是他通常都讓對方一頭霧水，不知道為什麼昨天還好好的今天就要分手了。

　　這隻狐狸老是瀟灑的過了頭，讓人連怨怪他都找不到理由。

　　「即使是葉胤文，你也沒辦法跟他長久嗎？」

　　這是他最想問的，雖然自己無論如何不希望葉胤文跟他走，可是如果葉胤文選擇了，那他也沒話說，可是，如果葉胤文幾個月後又被趙逸群提出分手…。

　　儘管自己沒有擔心葉胤文的資格，他還是覺得很擔心。

　　「我也不知道。」

　　趙逸群把身體靠在椅背上，懶洋洋又很誠實的說。

　　「他真的很可愛，我真的很喜歡他。不過，也不是你說要讓給我，我就能接收，我們在講的是人又不是東西…而且你也不願意讓，不是嗎？」

　　他頓了下，好像在斟酌措辭那樣說。

　　「這樣看來我們還是不太一樣的，雖然一樣不擇手段…。不過，應該還是你比我瞭解葉胤文…。他那種人，上了床怎麼可能忘記你？」

　　趙逸群帶著笑的語氣和表情好像在挖苦，那眼神裡卻是平淡冷漠的像冰，好像他們在討論的不是感情，不是一個兩個人共同認識的人，而是一個理論上大家都知道的通則。

　　Allen沉默地看著他，他到現在才發現，趙逸群可能從一開始就知道事情會變成這樣，儘管他對葉胤文表現出認真，後來也體貼地來接他，可是這個人本質沒有變，他向來把一切都做得很好，但並不表示他就全心投入。

　　他只是在玩一個遊戲，一個從頭到尾他要輸或贏，都在他預期中的遊戲。

　　輸了，也不會看見他太過失落，那副雲淡風輕的樣子好像他從來不曾在乎過。

　　趙逸群看他好像在思索什麼，只是像在自言自語地繼續說。

　　「我沒有第一天就跟他上床，大概就輸了吧…。」

　　說著他眼光一轉，看著Allen的眼神又帶著笑。

　　「你還真是個卑鄙的傢伙哪…不過情場如戰場，你說是吧。」

　　Allen一句話都答不出來。

　　自己因為一時心慌，很想確認葉胤文的心仍然向著自己才抱了他，這種作法很卑鄙，被趙逸群直接明白地說出來，他卻不可能向過往跟他一起玩的時候那樣，對這些評語一笑置之…。

　　趙逸群看他一直不說話，突然也覺得有些懶散，站起身來就往門外走。

　　看他還坐在沙發上發呆，他難得地顯露出不耐。

　　「走啊。你不是想見葉胤文？」

　　說著還拿起桌上的帳單，把它折好了塞進Allen襯衫胸前口袋。

　　「今天都算你請，沒意見吧。」

　　跟著他走出去，趙逸群跟服務生說帳就找後面那位先生討，就又轉身往走廊另一端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