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氣（二十二）

　　走出大樓之後，他才發現自己不知道這裡是哪裡，他不清楚Allen住在哪裡，Allen的一切他都不太明白。

　　一邊走一邊看著門牌，路名他也不認識。

　　他只管逃命似地跑，就怕Allen會追上來。

　　直到跑到曲折的巷弄裡，想著Allen大概沒辦法找到他，他才停下了腳步。

　　葉胤文看著映在路邊車窗上的自己，覺得自己看起來很糟糕。

　　他拉拉自己的衣服，想讓自己看起來不那麼狼狽，可是皺巴巴的衣服跟哭腫了的眼睛，這副丟臉的樣子好像就是無法掩飾。

　　他不能用這樣子走在路上，想到這裡，他才發現自己連背包，連皮夾也沒拿。

　　連坐計程車回家都困難。

　　看起來太淒慘，又不知道怎麼離開這裡，害怕Allen會不會找到他，他不想被看見，也不想看見Allen，唯一慶幸的是手機一向放在夾克裡面的暗袋裡，他把它拿了出來。

　　搜尋了幾個自己能找的朋友，應該，每個都在上必修課。

　　就算找到了也不好意思被看見這副德行，葉胤文想了想，又去找官璟明的號碼。

　　手機卻在這時候響了。

　　打來的人，是趙逸群。

　　「喂…。」他努力讓自己接電話的聲音不要太虛弱，找了個看起來不髒的牆勉強靠著。

　　「胤文？」趙逸群的聲音聽起來卻是很愉快。

　　「明天有空嗎？我有事想找你。」

　　趙逸群的聲音聽起來好遠…，葉胤文還在想，好像在水裡聽到聲音一樣沒辦法好好回答。

　　「喂？喂？」趙逸群一直沒聽到回應，又問了幾聲。

　　「你在哪裡啊？」

　　葉胤文聽著趙逸群的聲音，覺得全身無力，連靠著牆也沒用，只能蹲下來。

　　聽到他的聲音，突然就想起昨天的見面。

　　對了，昨天他跟趙逸群見面，還去逛天母，還去喝了杯茶…。

　　兩個人走在路上沒說話，只是一起散步的感覺好舒服…。

　　趙逸群那帶著笑的眼睛，明明應該是輕浮卻讓人覺得親切的語調和動作，他那可以很多話，也可以安靜傾聽他的神情…，他突然想起來，以為沒有眼淚的眼眶又刺痛了起來。

　　為什麼昨天這個時候，一切都還好好的呢…。

　　趙逸群一直沒聽見他講話，卻聽見葉胤文一聲嗚咽。

　　他突然有不太好的預感。

　　「你在哪，我去接你。」

　　沒有等到葉胤文回答，他就拿車鑰匙走出家門，手機仍然貼在耳邊。

　　他在車上等了幾分鐘，才聽見葉胤文哽咽地說出自己在哪，他大概也搞不清楚那裡是哪，只是說了一個附近門牌上看到的路名。

　　那附近巷子很多，趙逸群隨便找了個地方停車，拿著手機跟鑰匙就往巷弄裡找。

　　等他終於找到那靠著牆坐在地上的葉胤文，趙逸群向來帶著笑的表情，現在也沉了下來。

　　Allen那個白癡…。

　　趙逸群沒說話，只是走向前去，彎下身去摸葉胤文的頭髮。

　　葉胤文原本把頭埋在膝蓋裡坐著，突然被碰到讓他震驚地猛然抬起頭來。

　　等到看見是趙逸群，他一直緊繃著的肩膀才突然放鬆了下來。

　　可是，可是也不知道說什麼。

　　葉胤文只是抬頭看著趙逸群，看著他那被Allen取笑像狐狸一樣的眼睛，現在非常認真地看著他。

　　趙逸群抓住他的手臂，微一使力就把他拉了起來。

　　他幫葉胤文拍拍牛仔褲上的灰塵，又幫他拉好剛剛怎麼拉都拉不平整的衣服。

　　像是怕他冷，他把葉胤文的夾克外套拉好，一邊還幫他拉上拉鏈。

　　等到拉鏈拉到最上面，都快要壓迫到葉胤文的脖子時，葉胤文才突然悶悶地開口。

　　「不用拉…，我覺得好悶…。」

　　趙逸群一愣，又把拉鏈拉下來，但還是怕葉胤文會冷，他把夾克兩邊稍微調整，怕它敞開會讓風灌進去。

　　他一邊作一邊笑著說。

　　「你早說嘛。幫別人脫衣服我比較擅長，穿衣服，總是做起來很不順手。」

　　葉胤文聽他這麼說眨了眨眼，看著趙逸群眼中閃著笑意，才領悟到他是在逗他。

　　趙逸群拍拍他肩膀說，「走吧，我有開車。」

　　葉胤文點點頭跟著他走，風吹到剛剛哭過的眼睛會有點痛，眼淚剛剛乾在臉上，現在被風吹到也有點痛，奇怪的是趙逸群好像一看他伸手抹臉就全都知道，他伸一隻手出來越過他肩膀，像要替他擋掉吹進眼睛的風那樣。

　　而他也自然地接受了趙逸群這個動作，沒有因為他抱著他肩膀而大驚小怪。

　　他已經，不是昨天的他了。

　　而現在，在經歷著哭了一小時所造成的頭痛的時候，趙逸群靠著他的身體和傳過來的體溫，不再讓他不安或陌生，反而，比起那個昨晚緊緊擁抱過的人，還要讓他覺得溫暖和安全。

　　他有沒有追著自己下樓來？他是不是還在找自己？

　　想到Allen現在不知道在幹嘛，葉胤文只覺得眼睛痛到不行。

　　Allen沒把話說完，他沒說出那句自己期待著的…。

　　「像不像？」

　　趙逸群看他發呆看了好久才突然開口。

　　「像什麼？」

　　「像是名主播夜會他的情人啊。」

　　葉胤文正要坐進助手席，聽到他這麼說有點反應不過來。

　　坐上車，發動車子，趙逸群還在說。

　　「不都是這樣子嗎？我去接你，你躲在某個地方不能被拍到，等你走出來，我再把你的臉遮住…。」

　　「什麼嘛！」

　　葉胤文突然就笑了。

　　「那你不是應該要戴個墨鏡什麼的？」

　　正要轉頭去倒車，趙逸群聽了，卻把手從方向盤上拿開，轉過身體來靠近葉胤文。

　　他把雙手放在他臉旁邊，就在耳朵的位置。

　　葉胤文還沒反應過來，不解地眨眨眼睛。

　　「因為你哭了，所以墨鏡給你。」

　　趙逸群兩手從他臉頰輕輕擦過，剛好擦過他剛才的淚痕，到他耳邊時作了個要替他戴上眼鏡的手勢。

　　然後把手一攤，「喏，戴好了，現在沒人看見了，你可以哭了。」

　　葉胤文搞不清楚他是要逗他笑還是要幹嘛，他困惑地看著趙逸群。

　　那向來輕佻的眼神現在充滿了理解和包容。

　　他是在說，現在自己可以哭，是嗎？

　　因為趙逸群是個成熟的大人，所以可以在他面前哭，是嗎。

　　他比自己成熟，比自己認識的每一個人都成熟，也比Allen還要成熟…。

　　又想起Allen，葉胤文忽然就哭了出來。

　　在他哭的時候趙逸群只是開車，但不時會騰出一隻手來摸摸葉胤文的頭髮，遞面紙給他擦眼淚，他偶爾逗他笑，說你這樣哭，週刊會說是我始亂終棄，還不時強調自己是名主播，花名在外的主播。但是偶爾在紅燈的時候，感覺四周車比較少的時候，他又會伸手過來抱他肩膀，說一些哭出來沒關係啊，你這個傻小孩，一個人哭是不好的…這一類的話。

　　葉胤文只覺得自己一下哭一下笑有點像神經病，可是他不知不覺就放鬆心情停了眼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