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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辰宇目視著遠方, 沒吭聲。
鄭硯斜坐在石桌上, 沉默了一會, 扭頭去看葉辰宇:「葉老三……我聽說, 你和趙淵的關係不錯?」
「聽說?你聽誰說的?」葉辰宇回頭和他對視。
鄭硯打著哈哈, 笑道:「幹嘛這麼認真?你回答一下,我當閒話聽聽。」
葉辰宇在亭子裡轉了兩圈,開口:「我認識趙淵是通過新明宣……新家和趙家的關係算得上是世交吧。他們倆是一起長大的,讀書甚至住宿也都在一處。他們倆的關係才真的好……」他想了一會, 又說:「趙淵這個人怎麼說呢?他心地挺好的, 只是最近變化的有點大……」
「變得陰沉了。」葉辰宇見鄭硯一直盯著他,嘗試著措辭:「……他以前很仗義的,也爽朗愛笑。」
馮玉麟對他們所說的趙淵很陌生,也沒有插話。
「……這個人的城府很深。」鄭硯開口道:「上次顧二在北郊園林受傷……估計是他安排的。」
「是他?」葉辰宇皺緊眉頭, 他不是沒有懷疑過……也派人去查了,不過沒什麼結果而已。
馮玉麟聽他們談起顧望舒受傷……這不是什麼秘密的事情,父親在朝為官, 他也有所耳聞。抬頭看了鄭硯一眼,說道:「據說顧閣老之前在新府居住過, 要按三哥的說法, 趙淵和顧閣老的關係應該也不錯吧……」
「他們倆之間,恩怨很深。二表嫂原來是定給……」葉辰宇話說一半,閉嘴了。涉及到別人的隱私, 他不願意拿出來交談。
「哎, 葉老三, 你們這裡的池塘有大鯉魚……」鄭硯不知何時走到了亭沿旁,正探頭往水裡瞧。
馮玉麟還疑惑三哥怎麼不說了,這會倒被鄭硯吸引了。他往鄭硯的方向走去,也想看看哪裡有大鯉魚。
「那是我祖母餵養的,你們可千萬別打什麼主意。」葉辰宇無奈地搖頭,本來氣氛還嚴肅莊重……被鄭世子一帶整個就偏了。
堂堂的長寧侯世子,別的沒有,偏對這些吃喝玩樂極端的有興趣,還花樣百出……他有一次去長寧侯府找鄭硯喝酒,竟然見他拿著一本白居易詩文集教一隻鸚鵡背《長恨歌》。葉辰宇當時就想把詩文集奪過來摔在他臉上,他自己背不下來也就算了,還腆著臉去教鸚鵡背。
「小氣鬼。」鄭硯笑駡了一句,頭也沒回,興致勃勃地拉著馮玉麟的衣袖指給他看。
天色慢慢的昏黑起來,成片的烏雲堆積如山,感覺天都變低了。溫度徹底降下來,緊接著幾個響雷,下起了雨。
三人見雨漸漸下大了,便迅速離開蓮池,往葉辰宇的住處去。
此時此刻。
新荷正坐在茉莉長塌上,望著廊簷下積聚的小水窪發呆。她剛才去了雲玲、雲朵的住處,兩個大丫頭正在繡嫁衣,大紅色的,喜慶極了。心裡有些不好受,是她們倆伴隨著她度過了幼時,又看著她嫁人。論起來,夠情深意重了。
新荷起身,去妝台匣子裡拿了兩對赤金紅寶鐲、兩對花開富貴開口銀鐲、兩對赤金鑲珍珠的頭面。
「去把雲玲、雲朵叫過來吧。」她低聲和碧藍說話。
碧藍答應一聲,屈身出去了。
片刻後,幾個丫頭魚貫而入,紛紛屈身行禮。
新荷擺手讓她們都起來,親手把首飾一樣樣裝到錦盒裡,分別遞給雲朵、雲玲。
兩人唬的不敢接,直接跪下了,說道:「夫人,太貴重了,使不得。」
「如何會使不得?你們倆是我的貼身大丫頭,多貴重的都安心用。」新荷把錦盒直接放到兩人的懷裡,示意慧敏、碧水扶她們起來,輕柔地開口:「……在婆家時,金手鐲什麼的就戴著,這樣子人家也不敢看低你們。」說話間,又讓碧水拿出兩個藏藍色繡吉祥紋的荷包給她們:「裡面各有一百兩紋銀,就算是給你們的壓箱錢了……」
雲朵、雲玲的眼圈紅了,跪下磕頭:「謝謝夫人。」雖說是給她們長臉面,但夫人給的禮錢也太重了。一百兩紋銀在鄉下、是頂富裕的人家不吃不喝十多年的積蓄,更別提那些價值不菲的首飾了。
「好了,起來說會話吧,總是下跪也不怕累著……」新荷的鼻尖酸楚,讓小丫頭給兩人搬了杌子。
主僕幾人說說笑笑,時辰過的很快。
等外面的雨停了,新荷才讓雲玲、雲朵回去……成親的日子越來越近了,讓她們好好歇歇多閒適兩天,想忙些什麼就忙些什麼。平常的請安問候也一概免了。
屋裡頂事的丫頭原本就不多,雲朵、雲玲一嫁人,就更少了。新荷想了想,讓人把周嚒嚒叫了過來,商量著把碧水、慧敏升為一等丫頭,碧藍和慧文仍舊是二等丫頭不變。又從家生的奴婢裡挑選了一個,面向很忠厚老實,做事又麻利、勤快的,名字叫三丫。模樣還算清秀。新荷給她改了名字,叫慧如。先讓周嚒嚒帶她一陣子,規矩都學的差不多了,再讓她近身伺候。
剛下過雨的庭院,路面滑的很,空氣裡散發著清新好聞的香氣。
天暗黑下來時,顧望舒還沒有回來……新荷走去廡廊下站了好一會,讓丫頭們去備晚膳。
知了的叫聲此起彼伏,很是熱鬧。碧水招呼著幾個小丫頭拿著竹竿去粘,怕吵得厲害了,夫人在夜間睡不安穩。
戊時左右,顧望舒回了顧宅,一進西次間就看到新荷在油燈下做針線。是一件孩子的上衫。大紅的潞綢布料,衣領處繡了團花紋,很精緻。
顧望舒悄悄地凝視她好一會,俯身和她說話:「你總是做針線,都不怕對眼睛不好嗎?」
猛然聽到男人的說話聲,新荷嚇著了,激靈靈打了冷顫,心跳聲加速。
「沒事吧?」顧望舒急忙把她摟在懷裡,暗自怪自己看見她做繡活那麼認真,都不知道提前提醒她……
新荷回過神來,把手裡的針線活放下,去摟他的腰,喃喃道:「沒事……四叔,你回來的好晚,我都等好久了……」
顧望舒摸摸她的秀髮,「今日內閣的事情太多,耽擱了。」聲音低沉,滿是心疼:「以後不用刻意等我。你要好好吃飯,照顧好自己和孩子……」
新荷閉眼,在他懷裡休息了會,溫柔地:「兩人一起吃飯,很香。」
顧望舒親親她的額頭,揮手讓丫頭上晚膳。
碧水低頭收了擺在長塌上的笸籮,放了炕桌。
菜次第端上來。丫頭們有條不紊地布筷、擺碗。
兩人相對而坐。新荷舀了碗八寶粥放到顧望舒的面前,和他說起今天的事情。
「……今天上午,我在外祖母的住處見了一位特別漂亮的表妹,名字叫梁婉瑜,是保定府過來的。人很有禮貌,大家都喜歡她,笑的很開心。」
顧望舒拿起一隻龍蝦,把皮剝了,喂小妻子吃,覺得她單純,喜歡不喜歡怎麼會表現在臉上呢。笑也不一定是開心……
他問道:「保定府?」
新荷點頭,說道:「那是外祖母的本家,我直到今天才知道……」
顧望舒幼時聽母親提起過,並不覺得驚訝。見她說得興起,也不忍心打斷。
「四叔,你去過保定府嗎?」新荷喝了一口粥。
「沒有……」
新荷又和他說起在蓮池的八角亭裡看到鄭硯的事情,她說話很慢,從頭到尾都講了一遍。著重提了滿池塘盛開的荷花,她表示很驚豔。
顧望舒聽的認真,心裡卻不大舒服,他不願意小妻子去見別的男人。偶遇的也不行。
新荷隻喝了半碗八寶粥就推說飽了。她吃了不少的東西,感覺胃都漲了。
顧望舒伸手摸摸她的肚子,讓她起身在西次間走兩步,活動一下。
白天剛下過雨,夜晚的天空竟然出現了很多小星星,密密麻麻的,閃爍著微弱的光芒。
顧望舒拿了換洗的衣服去淨房沐浴。剛走進去,外頭就傳來小丫頭的通稟,說是江先生有急事求見。
「……先去前院的書房等著,我待會就過去了。」顧望舒朗聲道。
外頭沒了聲響,想必江慎也聽到了。
差不多一刻鐘的功夫。顧望舒穿著月牙白湖紗道袍從淨房裡走出來,這是小妻子前不久剛給他做好的夏衣,布料光滑、柔軟,很舒服。
「你先睡吧。」他低頭哄小妻子:「……我去去就回來。」
新荷微笑著點頭。
碧水走進來把油燈挑亮了,問她:「夫人,這會要就寢嗎?」
新荷搖搖頭:「時辰還早,再等一會吧。」她從多寶閣裡拿出一本遊記,倚著迎枕坐在了長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