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番外一
盛裝的男女,水晶的吊燈。
倒映在光潔的地板上,恍然如夢。觥籌交錯,被燈光折射出的西裝革履以及禮服香風,搖曳著,如同片片被剪去的時光,重新拼湊在一起。
依舊是沈家的大廳,堂皇如故。
韓數如沐春風般,在賓客中穿梭。她一身的酒紅色晚禮,雪白的香肩,優雅的笑容淡淡地噙在嘴角,與客人人寒暄著。
不經意環顧四周,她有種夢幻的感覺。
曾經記得,重生的那天夜晚。也是這樣的宴會,也是同樣的地方。彼時她,是將要闖進豪門的灰姑娘,端著高傲的臉,掩飾著內心的膽怯,扮演著客人的角色。
如今,她是主人家。
不用刻意如何,自有人對她極盡奉承。
同樣是酒會,卻是不一樣的感悟。視線所及之處,將來客們一一掃過一遍,看到了柳佳寧和朱紫青。
她們倆人的面孔夾雜在人群中,讓她有一瞬間的恍惚。
朱紫青端著酒杯走過來,笑意吟吟,極盡風情。做為主人,韓數自然不會邀請朱紫青這樣的人,不過卻阻止不了客人帶女伴來。
而帶朱紫青來參加宴會的人,是一家皮革廠的老闆。矮胖的身材,腆起的肚子,和鋥亮的腦門。油膩又圓滑,和沈氏有一些生意的往來。
“韓數,真是祝賀你。”
這次宴會舉辦的目的,是慶祝摯愛一生的最新系列能在國外的時裝節上展出,並且取得了極高的反響。
大美請的那兩位代言明星,近兩年的身份水漲船高,已經大紅大紫,火遍大江南北。乘著這道東風,摯愛一生的專賣店已經在全國各地開花。
“謝謝。”
韓數並不想理對方,轉身欲走。
不想朱紫青已經走到了她的面前,“韓數,我們是大學同學。說實話,我以前確實有些嫉妒你,不過我現在想通了。我和你比不了,你是沈氏的董事長,我再怎麼樣,也超不過你。”
韓數兩年前正式成了沈氏的董事長,沈老爺子已經完全卸下擔子。
韓數微微一笑,“朱小姐過獎了,我和朱小姐無論是過去,還是現在都沒有可比性。”
“是啊,你現在可是不一樣了。你知不知道,我剛開始聽說你和書揚的身世的時候,簡直是大吃一驚,真沒有想到,你和他竟然有這樣的關係。我覺得你太可憐了,我不應該搶走書揚,所以我和書揚分手了…”
朱紫青說著,深深看一眼柳太太身邊的柳佳寧。
“韓數,我實話告訴你。其實我最開始並不想做什麼的,都是柳小姐。你也知道,她喜歡書揚,自然就恨你。都是她讓我接書揚,就是想打擊你,出一口惡氣。”
“都是過去的事情,朱小姐不需要和我說這些。”
韓數微垂了一下眼眸,柳佳寧是很喜歡沈書揚,沒有人比她更清楚。前世裡糾纏那麼多年,今生依然放不下。
柳佳寧出國呆了一段時間,回國後得知沈書揚和白露離了婚,心思又動了。
有的女人,總覺得自己是救世主,看到男人落魄,反而更能激起愛意。柳佳寧就是這樣的人,柳太太是罵也罵了,勸也勸了,都不管用。
還是後來沈書揚離開了南城,才消停一段時間。不過,也消停了沒有多長時間。柳佳寧這個時候應該已經知道沈書揚在安城,鬧了幾回要去安城。
“還是你大人有大量,幸好你沒和沈書揚在一起,而是選擇了趙總。你不知道,別人都說你眼光好,會挑男人。不像柳小姐,眼光也太差了。”
朱紫青眉眼一挑,看了一下自己的水晶指甲,話裡似乎意有所指。
韓數根本不想和她多說一句話,心裡把那皮革廠的老闆也討厭上了。一個女兒都上大學的老男人,在外麵包小三養二奶,真叫人噁心。
“朱小姐,我那邊還有點事,失陪了。”
朱紫青攔住她,隨意地從路過的侍者手中取下一杯果汁,“我知道你忙,我就再耽誤你兩分鐘。過去我做過一些對不起你的事情,這次我以果汁代酒,敬你一杯。希望你不要對我有什麼意見,接受我的道歉。”
看著遞到面前的果汁,韓數不動聲色地接過來。看似要喝的樣子,卻在將要碰到嘴唇的那一刻快速抬頭。
朱紫青臉上的期待被看得清清楚楚,那種不懷好意的期待之中跳動著興奮的光芒。
她放下杯子,慢慢在手中把玩著。
“朱小姐心不誠,這杯果汁我就不喝了。”
朱紫青一把攔住她要把果汁放回去的手,露出傷心的樣子,“你是不是還不肯原諒我?你記不記得在大學的時候,那些男生把你喚做白玫瑰,把我叫成紅玫瑰。我和你本來就應該成為朋友的,要不因為一個男人,也不會鬧到今天的地步。”
那個矮胖的王總踮著腳,往這邊看過來。
韓數搖晃了一下杯中的果汁,這個宴會是在沈家辦的,朱紫青再有本事,也不可能在果汁裡放什麼東西。
不過,果汁再乾淨,她也不會喝朱紫青遞過來的。
她不可能會原諒對方。
朱紫青拉著自己示好,要是她猜得不錯,是做給那個皮革廠的老闆看的。讓那老闆知道她和朱紫青不僅是同學,而且還有一些交情。
“你不提起來還好,你一提起來我就覺得不舒服。我堂堂沈氏的董事長,被擺在一起和一個小老闆的情婦相提並論,換成是你心裡會好受嗎?”
她慢不經心地說著,眼神隨意。
朱紫青臉上的血色瞬間褪去兩分,勉強維持著笑臉。
“韓董事長,現在果真是今非昔比了,連老同學都看不起。我不是什麼情婦,我是王總的未婚妻,王總已經離婚了,你不知道嗎?”
“你手段不錯,不過我還是看不起你。”
這聲看不起,讓朱紫青徹底變了臉。以往的她在韓數面前,是多麼的優越感。比起韓數的家世,她的父母可都是知識分子。
“你憑什麼看不起我?你別忘記了,在成為沈家小姐之前,你不過是個什麼都不是的窮學生,靠著攀男人才嫁進豪門,我和你不過是半斤八兩,你有什麼資格笑話我?”
她拼命壓低著聲音,生怕別人聽出什麼不對勁。
韓數冷冷地看著她,“欲蓋彌彰,你是什麼人,別人都知道。你知不知道,如果你在沈書揚落魄後依舊不離不棄,或許我還會高看你一眼。可惜,你活成了最讓我不恥的樣子,光是和你站在一起,我都覺得不舒服,失陪!”
錯身而過後,她故意經過那位王老闆。
“王總,剛才那位朱小姐在我面前炫耀她是如何把你從你太太手中搶過來的。我和她雖然是同學,但是關係並不好,希望下次再見王總時,身邊換一個女伴。”
她隨意的一句話,讓王老闆陰了臉,也決定了朱紫青的下場。
柳佳寧似乎也看到了這邊的動靜,找了一個機會,和韓數說上了話,“我看到你剛才和朱紫青說話了?你知不知道這個女人有多可惡。書揚離開南城時,把名下的那套房子給了她,她轉眼就傍上了一個可以當她爸的老男人。”
“柳小姐,你和朱小姐以及沈書揚之間的事情,我不感興趣。”
這段時間,可能是因為柳太太的授意,柳佳寧努力想成為她的朋友。可是她不接話,不冷不淡地敷衍著。
柳佳寧是被嬌寵著長大的,性子說得好聽是任性,說得難聽是有些驕縱跋扈。
“我知道你是怎麼看我的,你瞧不起我。你覺得我無可救藥,都到這樣的地步還和書揚糾纏不清。可是我控制不住我自己的感情,在國外的時候,我想過要談個戀愛,可是我努力過就是做不到。”
“我沒有權力評判你的感情,我還有事,失陪了。”
一個兩個,都是糾纏了一輩子的人,如今在她的眼中不過是路人甲路人乙,她沒有興趣知道她們的愛恨情仇。
她保持著優雅的體態,慢慢走到角落裡,那裡早有人等候。看到她過來,自然地牽著她的手,一起上了樓,進了右手邊的第二個房間。
房間的床上,是熟睡的趙文勳小朋友。
趙時律替她脫掉鞋子,揉著腳。
她托著下巴發起呆來。
上輩子的事情,現在想起來已經越來越遙遠了。那些人和事,離她的生活越來越遠,遠到再不相干。
一晚上應付下來,不光是臉腮笑得有些僵,人也有些困。
她放鬆地打了一個哈欠,歪在了床上,親了一下兒子嫩嫩的臉蛋。兩歲多的小傢伙,精力旺盛,白天瘋玩了整天,現在倒是睡得香香的。
“好困。”
“酒會看起來還有一會兒,你睡一會兒,我陪你。”
聽到他的話,他放心地閉上眼睛。他輕輕地躺在她的身邊,也閉上了眼睛。
似乎她又做夢了,夢中的她隱約知道這是夢。要不然她怎麼可能看見自己的墓碑,就在一排墓碑的中間。
墓碑上面有她的照片,是上輩子的樣子。
黑色西裝的男子,筆直地站在墓前。他冷漠的眼神籠罩在哀傷中,深情地看著墓碑上的照片。照片裡的女子,得體的笑著。
他站了很久,一言不發。
直到太陽落山,他才慢慢地出了墓園。
她想叫住他,想告訴他自己就在他的身邊。可是她發不出一點聲音,而且他像是根本沒有看到她的樣子。
他上了車,回到了她的那套小房子。
她很奇怪,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能一直跟著他,也不知道他為什麼住在她的房子裡。她看著他開燈,看著他如行屍走肉一樣的地吃飯睡覺。
看著他像個機器人在小房子和公司之間來回奔波,不知疲倦。她的心疼得都快要碎了,他瘦了好多,根本就不是她認識的趙時律。
她看到他在忙著公司的事情,時居連番出事,都是有人在背後指使。
那個人,正是鞏濤。
公司的人都下班了,他還沒有走。馮秘書敲門進來,交給他一些資料。
他看著看著,臉色慢慢沉下來。
馮秘書出去後,他如雕像般的臉頓時坍塌,轟然淚下。
“我知道…你不會自殺的……”
她似乎明白了什麼,走到他的跟前,看著那份東西。然後她知道自己的懷疑不是沒有根據的。。
上面全是鞏濤和李醫師來往的照片,而且她死的那一天,他們在她的小區附近出現過。
雖然沒有直接證據,可是她也覺得自己死的太蹊蹺了。
她懷疑那瓶安眠藥有問題。不過法醫都沒查出來,一定處理得十分高明。
男人悲慟的表情,刺痛了她的心。她想伸手去安慰他,想告訴他正是因為她死了,她才和他有了新的結果。
可是手卻穿過了他的身體。
她看著自己的手,難過起來。
接下來的日子,她看著他雷厲風行地把李醫生以其它的罪名送進了監獄,把鞏家強拉下了馬,把鞏濤以洗錢的罪名也送進了監獄。
一天又一天過去了,她越是跟著他,心就越痛。
在她去世後的日子裡,他竟然過著極為自閉的生活。每個星期雷打不動地去她的墓前,一站就是一天,不吃也不喝。
她想哭,想喊,想罵醒他。想讓他開始正常人的生活,哪怕是找個女人結婚。
可是她就是發不出聲音。
突然有一天,墓碑前的男人似乎感覺到了什麼。他到處尋找,呼喊著她名字,“數數,你在哪裡?你是不是在我身邊?”
趙時律覺得自己可能病入膏肓了,他覺得那個一直深愛的女人好像陪在他的身邊。有時候他好像有種錯覺,能聽到她在喊自己。
她的聲音透著關心,一遍遍地叫著他的名字。可是他的面前只有冰冷的墓碑,和墓碑上容顏依舊的照片。
他到底是在哪裡?
數數怎麼會死?
她不是成了他的妻子,還替他生了兒子嗎?
他的頭疼起來,覺得自己病得厲害了,怎麼能幻想出那樣美好的事情。他和數數怎麼可能會是夫妻,數數怎麼可能會給他生孩子。
為什麼,幻想那麼的真實?
他想,應該有個什麼東西把自己打醒。這樣想著,不知是什麼東西,一下子打在他的臉上,他真的醒過來了。
打醒他的是一隻白胖胖的腳丫,那隻腳丫踢在他的臉上,而腳丫的主人卻張著胖手,四仰八叉地斜睡著。
他茫然地瞇起眼,是夢。
原來是一場夢。
這是他的兒子,他捉起胖腳丫,在唇邊親了一下。
惦記了一輩子的女人開門進來,巧笑倩兮,“你醒了,我看你睡得香,就沒有叫醒你。客人們都走了,馬姐帶著人把下面大廳都打掃乾淨了。你要是還困,就接著睡吧。”
他看著她,沒有說話。
她走過來,坐在床邊,拍了一下他的臉,“怎麼?睡了一覺不認識我了?”
“不…我睡懵了…做了一個夢…”
她心一動,“什麼夢?”
“一個奇怪的夢,不過現在又忘記了。”
“哦。”
她沒有追問,突然抱住了他,“我剛才也做了一個夢,一個奇怪的夢。 ”
“夢只是夢,要是不好的夢,就忘了吧。”
“嗯,我會忘記的。”
她將他抱得更緊,上一輩子的事情,她應該忘掉了。她的委屈都有人替她討了回來,爸爸和時律,他們替她正了名和雪了仇。
深吸了一口氣,不想看到兒子也看著他,墨玉一般的眼眸看得人心都化了。
“寶貝,你醒了。”
“爸爸,我想臭臭。”
趙時律一聽,連忙抱起兒子,衝進了衛生間。
韓數聽著父子倆人的對話從衛生間里傳出來,爸爸的聲音清冽中透著溫柔,兒子童言童語,軟萌天真。
她笑了一下,眼睛慢慢彎起,盈滿柔情。
前世啊。
是該忘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