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因為我和他們不一樣
黑板上的水跡還沒有完全風乾,明月把擦黑板的抹布洗乾淨,兩隻手被冰涼的水凍得通紅。她把抹布放在暖氣片上烘烤,教室裡負責掃地的兩個女生已經做完值日回家了,只留下仍在拖地的陳淮。
「真該給學校提意見,以後水龍頭能不能提供下熱水,再這麼下去我冬天要拿飲水機裡的水洗手了。」
她搓弄著雙手,在室內的溫度下稍微有些緩和。明月坐回位子上,把陳淮掛在椅背上的外套扯出來在桌子上堆成一團,雙手放進去捂著。
「一會我要去廣播站。」陳淮突然說。
「你去幹什麼,槐妹不是說她弄完了來班裡找我們嗎?」
但他們說的不是一碼事,陳淮解釋:「今天下午老師讓我去準備明天的廣播。」
每週二的班會課上,學校都會組織全校同學一起收聽廣播,其實內容很簡單,無非是邀請每個班輪流派個代表錄製一段幾分鐘的小節目在那時候播放,這周正好輪到他們班。
作為一直被老師無比器重的學霸兼班長,選陳淮作為代表也是理所當然。
「你準備做什麼呀?」明月好奇。
上周陳槐班上的兩個活寶跑去錄了一段相聲,至今裡面的很多橋段都還是學校同學用來打趣的梗,但陳淮這種悶葫蘆完全不是適合表演的人。
「沒想好。」果然他是這個回答。
「不過槐妹一直鬼點子多,她肯定能幫你想出來的。」明月倒是不怎麼擔心。
做完值日,陳淮就去了廣播站,留明月一個人在班裡。
她先是玩會手機,覺得有些無趣以後,就趴到桌子上,臉下仍舊墊著陳淮的衣服。嗅著他身上那股清淡的氣味,明月左等右等也沒見那兩兄妹回來,外面走廊也靜悄悄的,其他班的同學也都做完值日回家了,此時仍舊留在學校裡的興許只有廣播站的諸位和明月。
等陳淮折騰完,與陳槐回到各自班裡取書包順便叫明月回家,便看到她已經抱著自己的衣服,迷迷糊糊地似是睡著了。
他走過去,看見明月呼吸時身體輕微的起伏,完全沒有感覺到他人的靠近。
「真是。」陳淮的語氣不明,用手輕輕把垂落著遮住她半張臉的馬尾辮撥到腦後,露出她睡意安然的臉龐。
教室的窗戶並未完全關死,有些風從縫隙裡鑽了進來。
也許是這股冷空氣給了陳淮勇氣。
他沉默著看了明月又好一會,俯下身子。
少女身上獨有的氣息縈繞在他的鼻腔,明月櫻唇微嘟,毫無防備。
「哥,你們還沒……」背著書包的陳槐一把推開虛掩的門,看清屋裡二人的姿勢時,立馬捂住嘴將接下來的話咽了回去,她對著被突然驚擾猛然站直回身看自己的陳淮說,「我什麼都沒看見!你繼續,你繼續!」
然而陳槐尖細的聲音也把睡夢中的明月吵醒,她嚶嚀幾聲睜開眼,想起自己還在學校,打著哈欠坐直,揉著惺忪睡眼看見兩兄妹一遠一近都在自己面前。
「我怎麼就睡著了。」明月動作緩慢地揉揉額頭,根本不知道在她醒來之前都發生了什麼,「你們都弄完了?」
「完了完了。」陳槐沒想到自己不僅打擾了哥哥的好事,還把明月也直接吵醒,連聲回答,「走吧走吧我們回家吧!」
所有感官都還在遲鈍中的明月沒察覺到陳淮對自己一些態度上的異常,套上大衣。
剛沒走出校門幾步,就看到街邊徘徊著一個抱著奶茶杯子的人。
見到明月三人,陸與修長舒口氣,跑過來:「你們怎麼今天動作這麼慢喲,害得我還打電話問陳姨是不是你們早就回家了。」接著他便把手裡的奶茶遞給明月,「來,小姑奶奶,答應你的奶茶,完全按照要求,沒有一點差錯!」
「我來檢查檢查。」明月看到奶茶就開心得不行,拆開吸管的塑膠包裝紙,抬手輕輕一戳便把它插了進去。
陳槐跟在兩人後面,見身旁自己的哥哥眼神眨也不眨地盯著陸與修,她眼珠溜溜轉幾圈,低聲問:「誒,哥,你剛剛,親著沒有啊?」
聽見這問題,陳淮眼神迅速地向她掃來一秒,又立馬恢復成盯著陸與修。
他不回答,陳槐也不肯善罷甘休:「別裝啞巴呀,到底親沒親著!」
陳淮還是不回答。
「哥~~」沒辦法,陳槐只好使用死纏爛打撒嬌戰術,挽著陳淮的胳膊前後晃起來,「說嘛說嘛說嘛,我可是你親妹妹啊!我可是永遠支持你的人啊!」
這才晃了幾下,走在前面的陸與修突然回身:「你們倆怎麼走這麼慢,快跟上啊,別一會走丟了。」
此刻陳槐揚起一個巨大的燦爛笑容,連蹦帶跳地跑上前,抬手摟住陸與修的脖子:「陸二呀,走走走,我們組團回家哈!」
「你管我哥就乖乖地叫與辭哥哥,怎麼一到我就變陸二了!」陸與修大驚小怪地叫起來。
「好好好,與修哥哥與修哥哥,滿意了吧!」陳槐立馬聽話地改口,順便側頭用餘光瞄向了此刻交換位置走在了後方的明月和陳淮。
就在她剛剛跑上來的一瞬間,陳槐百分之百確定,自己剛才聽到哥哥低聲地回了她一句:「嗯。」
這讓她如何不熱淚盈眶。
這讓她如何不欣喜若狂。
自家的豬,悶騷了這麼久,終於會拱白菜了!
到家換好家居服,明月想了想,還是敲開陳淮房間的門。
這次她進去,他正在書桌前坐著,用眼神詢問她又有什麼事。
明月走上前,雙手背後,猶豫幾番,問:「淮哥兒你今天,是不是一直在生氣啊……」她對自己的猜測也並不是完全肯定,如果不問個清楚的話心裡總是難受得慌,「早讀的時候我拿胳膊拿腳碰你你都沒反應,課間想找你說話,還沒張嘴呢你就又跑到不知道哪去了,好不容易說上話,還就那麼幾個字,雖然你說話一直都惜字如金吧……」
越說,她心裡越覺得委屈起來。
不知道自己哪裡惹到他。
陳淮看明月半晌,慢悠悠地歎了口氣。
這一聲讓明月的心又提了起來,以為他是在責怪自己怎麼這時候才發現。
「早讀不理你,是因為我以為你要作弊。課間沒有故意不理你,只是太忙。」陳淮卻解釋起來。
「啊……這樣哦。」明月原本黯淡的目光霎時亮了,原來一切都是自己想太多。
可陳淮一句話又把一切打回了原形:「但我的確在生氣。」
「啊?那個,我,我……」明月又開始結巴,愁眉苦臉地不知道怎麼回應。
「我只是在生自己的氣。」他說。
「為什麼?」明月更不解。
緊接著,陳淮用行動告訴了她。
他站起身朝明月走近,兩個人即將貼上也沒有停下腳步,明月下意識地後退,一路退到後背靠住門,避無可避。
一隻手按在她腦袋左側的門上,陳淮把頭壓了下來,鏡片後面是雙銳利的眼睛。
「你明知道為什麼。」陳淮垂下眼簾,看著她紅潤飽滿的唇瓣。
氣氛驟然變得很奇怪。
他壓倒性的氣息越來越近,臉在明月面前也越來越大,心開始撲通撲通跳得飛快,明月心慌意亂,知道他想要做什麼,不知是怕還是羞地閉上眼睛。
但數秒後,唇上沒有傳來溫熱的觸覺,身前的那片陰霾也仿佛消散開。
明月疑惑地睜眼,見陳淮已經後退到了一個距離以外,雖然仍舊保持那樣的眼神看著她,像是能穿透肌膚看進她的骨骼。
「但我不會那麼做,雖然我知道,其實我根本不需要那麼紳士。」陳淮又歎了口氣,為了自己,也像是為了明月。
他說:「但我不會,因為我和他們不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