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眾人對著地上的血字沉默了半晌。

　“斗，斗地主啊……真接地氣。”董美女訕訕出聲，打破了尷尬的氣氛，“可，可是我們怎麼玩，這路燈都壞了。”

　說實話，路燈壞了也就是個借口罷了，董美女根本就不想玩這個。

　更何況她不太擅長玩牌，尤其是賭上三個人的性命。

　不光是董美女這種想法，另外兩個人當然也是如此，但是他們都知道除了賭，沒有任何拒絕的余地。

　與此同時，三人頭頂上已經破了的路燈竟然發出滋滋的聲音，竟然又冒出了微弱的光。

　眨眼間一道鬼影就出現在面前。

　何易之立馬低下了頭不願意去看女鬼的臉，只看見對方染了血的裙角，以及自己腳底下的一小沓發配好的紙牌。

　何易之心中一突，出聲道︰“已經開始了。”

　“我不想玩，我們會死的啊……”邊上王銳不斷說著，語氣中充滿了消極和害怕。

　“你是不是個男人啊，不玩我們也會死啊！”董美女已經有些不耐煩了。

　要不是王銳也被包括在玩家之內不能退場，她早就把王銳一腳踢出去了。

　他們每個人腳底下都有紙牌，包括女鬼，何易之則認命地撿起地上的紙牌，從頭到尾都不敢抬頭看女鬼，畢竟是壓力太大了。

　其他人也紛紛低頭拿起紙牌，氣氛開始安靜了下來。

　董美女的表情不是很好，同樣不好的還有王銳，顯然沒有拿到一副什麼好牌。

　何易之也看清楚自己手中的撲克牌之後，心里頭一沉——爛牌！

　除非隊友牌好，不然就這把很難贏，可是看看其他同伴的表情，顯然牌都不怎麼好。

　董美女忍不住小聲問了一句︰“那個，能不能重新洗一下牌？”

　面前的女鬼張大了嘴“啊啊啊”地尖叫著，其面容猙獰無比，嚇得董美女臉色一白。

　“行行行，不洗牌就算了。”董美女咽了口水，目光盯著自己面前的紙牌反復掃視，實在是不知道該出什麼好。

　女鬼已經先行出了一對小數字，在這種情況下，董美女保險起見只能夠跟上。

　“對五。”董美女出了牌。

　“對八。”王銳顫顫巍巍，半天才出了牌。

　“對九。”何易之面無表情，想著如果有第四個人在場，定然會覺得他們跟鬼斗地主的畫面相當滑稽，可是要真的身臨其境，那就不太好受了。

　何易之心里一點都輕松不起來，他一直在想，為什麼這個女鬼要跟他們賭牌？

　難道真的是因為王銳的求饒，所以女鬼心軟，特意給他們一線生機？

　真的是這樣嗎？

　何易之抬起頭來，看著面前的女鬼滿頭黑發，竟然分不清是正面還是背面，甚至有種被盯著的錯覺。

　何易之迅速挪開目光，開始往周圍其他方向觀察，周圍是空曠的街道，遠處是尖形建築物的大鐘表，夜里散發著淡淡的光。

　而時針卡在22點20分，只是一眼，他就有種頭皮發麻的感覺——這個時間明顯是有問題的，他們最多也就在這個鬼地方呆了一個小時，怎麼會從下午跳到了深夜里？

　甚至隱隱約約的，何易之開始感到焦躁起來，實在是不對勁。

　他不明白女鬼為什麼不殺他們，反而要玩紙牌，這到底是為什麼？

　“出牌啊？”邊上的王銳已經出聲打斷了何易之的思路。

　何易之回過神來的時候，看見地上的四個七，一看就是那個女鬼出的炸牌！

　這才剛開局，對方竟然就這麼肆無忌憚了？

　何易之將目光看向周圍其他人，問道︰“過。你們呢？”

　“我也過吧。”董美女搖搖頭，臉色沉重。

　何易之皺起眉頭，從他們兩人的表情，可以看出來都沒有太大的牌，如今他們是綁在一條線上的螞蚱，生死同命。

　既然女鬼這麼早就放大牌出來，肯定是非常有自信的，一旦他們無法壓制回去，那女鬼定然會把握整個局面的主動權。

　何易之心頭一緊，這個時候他開始分析起來，既然如此，那他們手里還有什麼牌？

　扣除掉他們之前出的牌，何易之的臉色開始更加凝重，因為……他們三個人都是爛牌！

　贏不了，他們根本不可能會贏，這個女鬼根本就沒有想要放過他們！

　何易之手中的牌已經有些拿不穩了，其他兩人還仿佛尚未察覺，仍舊是愁眉苦臉抓耳撓腮想著出什麼牌好。

　何易之開始扭過頭繼續盯著那個鐘表，發現秒針飛快地轉動著。

　此時，王銳看著女鬼手中不斷減少的牌，又看何易之這副心不在焉的樣子，已經有些暴躁起來。

　“出牌啊，你們都出牌啊！別藏著掖著了，再不出就要死了！”王銳抓著滿腦袋黃毛怒道。

　“我們本來就會死。”何易之說了這麼一句。

　“你在胡說八道什麼喪氣話！”王銳一下子就炸了，壓抑了許久的恐懼再也克制不住。

　那個女鬼低著頭站在原地，手中只有六張牌了。

　何易之知道，無論怎麼出他們都贏不了，因為他們手中只有零零散散的小牌。

　那個女鬼的手中，大概還剩下六張牌，大概是炸四和一對大小王。

　所以說，他們根本沒有贏的余地！

　又或者說，從頭到尾女鬼原本就沒打算放過任何人，所謂的一局斗地主，不過就是在等待著什麼，然後再動手殺人！

　“我們輸定了！”何易之忍不住出聲道，而此刻，那個女鬼一點點抬起了頭。

　仍舊是那瀑布般的黑頭發，明明看不見臉，何易之卻仿佛在那個頭發後面看見了獰笑的嘴角。

　而此刻，鐘表的時間已經從22點20分到了23點30分，秒鐘似乎更加加快了速度。

　“出……啊，出牌啊……”女鬼的喉嚨里竟然開始發出沙啞的聲音催促道，回蕩在空曠無人的路上，夾雜著冷風呼嘯。

　到底是在等什麼？

　念頭一閃而過，何易之忽然朝著董美女大聲道︰“把那個手鏈拿出來！它想殺了我們！”

　听了這話，另外兩人無不是驚懼萬分，董美女攥緊了手中的手鏈，身旁的王銳已經慌了。

　“我們這一局還沒有打完，我們還沒出完牌——”

　而這個時候，不遠處的鐘樓發出沉重的咚聲，蓋過了王銳的聲音，時針秒針同時停在了零點，何易之的臉色也徹底變了。

　“啊”的一聲慘叫從王銳的喉嚨里發出來，飛濺出來的血染紅了視線。

　女鬼終于撲向了王銳，狠狠咬在了王銳的大腿上，尖利的爪子直接撕開了皮肉，伴隨著慘叫聲駭人之極！

　“快逃！”何易之掉頭就跑，董美女捂著嘴驚恐至極，也跟了上去。

　然而女鬼並沒有放過另外兩個人的打算，咬斷了王銳的雙腿後，她嘴里發出“咯咯咯”的聲音，竟然再次飛快地爬了過來。

　這一次女鬼的速度快了很多，不過兩秒就追上了董美女，張開了殘留著血肉沫子的嘴。

　“離我遠點！”董美女匆匆忙忙地將手鏈舉起來，她原本以為能夠擋住這個女鬼，結果雙方的距離從一米到半米，再到幾厘米……尖銳的女聲在耳邊響起，何易之心中一顫，終究是忍不住回過了頭。

　此時，董美女半張臉已經被女鬼咬掉了，她發出痛苦的哀嚎，掌心的手鏈摔在地上，貔貅玉墜四分五裂。

　直到這個時候，何易之才終于確認了自己方才的想法。

　這個女鬼果然是有預謀的，所謂的斗地主不過是掩人耳目，實際上就是為了等到夜半子時，晝夜合陰後鬼氣正盛再來殺他們。

　董美女的貔貅手鏈固然有避邪作用，女鬼自然懂這個道理，才會拖延時間到現在。

　只可惜何易之想明白的太晚，又或者說，他知道了這個答案也沒有用，因為他的下場和同伴沒有任何區別。

　不過就是早死和晚死一點的區別罷了。

　眼下女鬼在身後越來越近，喉嚨里發出尖銳的獰笑聲︰“去死！你們全部都該死！”

　何易之狂跑著，額頭分泌出豆大的冷汗，面對一望無盡頭的街道，黑漆漆得伸手不見五指，甚至好幾次險些絆倒了什麼東西。

　他甚至能夠感受到女鬼愈來愈近的氣息，像是生肉在夏天放了四五天的臭味。

　隨著涼氣一點點纏上他的腳踝，再到雙腿，何易之感到步伐越來越沉重而吃力，他忍不住想起王銳被咬斷雙腿的一幕。

　何易之打了個寒顫，他真的不想死，他還那麼年輕，連告白都沒嘗試過。

　好不容易才看上一個對胃口的對象，結果突遭如此橫禍，這都什麼玩意跟什麼啊？

　他不甘心啊，他還想再活個幾百年啊！

　何易之的瞳孔猛然縮小，因為他感覺有一雙手搭在了自己的肩膀上。

　腳底下仿佛生了根一樣，腥臭的氣息從耳後撲過來。

　隨著尖銳的指骨掐進了肩膀里，何易之疼得吸了口氣，想著自己跟女鬼對打輸贏的可能性。

　“死，去死——”耳邊聲音縈繞，指骨刺進了皮肉。

　何易之再也克制不住，他猛然扭過頭，準備反手就是一拳頭。

　結果還沒動手呢，女鬼突然像是看見了什麼可怕的東西，露出驚恐的面容，迅速往後退。

　但是已經晚了，只見一道道細小的殘影從眼前閃過，稀里嘩啦撲上了女鬼的身體！

　“啊啊啊——”

　大量的符紙黏到女鬼的身上，一點即燃，迅速將整個鬼燃燒殆盡！

　一片茫茫黑暗街道中，那女鬼仿佛巨大的太陽放射出刺眼的火光，甚至照亮了周圍的一切，猶如白晝。

　那火光一燒就足有三米高，即使隔著一定的距離，何易之也能夠清楚的感受到撲面而來的熱浪滾滾。

　哪里來的符紙？

　何易之心中正疑惑著，卻也被這一幕震撼到了，很快，他感到肩膀上一沉，像是冰塊壓在了身上。

　不同于女鬼的手骨，有點軟軟的，甚至不知道是不是錯覺，連帶著肩膀上的傷口痛感都減輕了許多。

　“你還好吧？”

　那一聲像是微風灌進了心口里，令何易之心髒微震，噗通噗通地劇烈跳動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