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

　何易之一扭頭，就看見那張熟悉的臉。

　周圍盡是淒厲的女鬼叫聲，何易之卻從來沒有感覺到耳邊的呼吸如此清晰過。

　似是不經意闖入那人清冷的眼眸里，那雙漆黑一片的雙眸倒映出燃燒璀璨的火光，連帶著整張臉都熠熠生輝起來，驚艷至極。

　何易之只覺得心底深處好像被什麼震撼到，以至于很多年後，他都能夠想起來這動人心魄的畫面。

　何易之怎麼也沒想明白，周長墨是如何出現的，還有那符紙是怎麼回事。

　最後千言萬語只化作了一句話︰“周長墨，你怎麼在這里？”

　周長墨剛準備說點什麼的時候，隨著一團火光沖過來的時候，他眼眸微暗，直接將何易之推開來。

　“啊啊啊！殺，我要殺了你們——”

　女鬼嘴里發出尖利的叫聲，想要在臨死前多拉上幾個人。

　女鬼看見何易之被推開之後離自己更遠了，它不甘地沖向周長墨，跑了沒兩步卻身上火光更盛，還未靠近便轟然倒地，女鬼只能發出憤怒不甘的哀嚎。

　黑暗中那一團火焰愈來愈烈，明明是罪有應得，可听著那控訴泣淚般的哀嚎，何易之竟沒由來心中生出些許悲哀。

　不知道是不是眼花了，何易之好像看見丑陋的女鬼變成了一個年輕的女孩兒。

　火光中，女鬼雙手抱肩躺在地上，她的頭發又黑又長，小臉蛋充滿了少女獨有的膠原蛋白感，望過來的眼楮里滿滿的都是恐懼，似乎浸滿了淚水。

　血跡染紅了裙角，她的目光死死盯著何易之，顯得十分惶恐。

　她顫抖著身子一只手捂住肚子，一只手朝著何易之招手，聲音沙啞︰“救我，救救我……”

　她躺在地上，周圍好像有人在走動一樣，她不斷地伸出手招呼，好像在求救。

　可似乎沒有人理她，她掙扎的動作愈來愈小，愈來愈小。

　何易之的心情不免有些復雜，他不知道這個女鬼死前經歷過什麼，如果她沒有遇到王銳，如果沒有死去，會不會一切都有所不同？

　何易之思緒紛亂間，卻听見耳邊的嗓音低沉而悅耳。

　“化作冤魂的厲鬼是沒有理智的，不過是想騙你過去罷了，別被迷惑。”

　周長墨一句話驚醒夢中人，直到這個時候何易之才回過神來。

　面前的女鬼已經化作了虛無，直到火光燃燒殆盡後，周圍再次恢復黑暗和寧靜。

　不遠處的鐘樓發出“咚”的一聲，鳴鳴作響，何易之看過去的時候，看到時間是1點30分。

　按理來說，女鬼死了之後一切都應該結束的。

　可是周圍依舊是黑漆漆的夜晚，冷風呼嘯間夾雜著樹葉摩擦聲，鐘樓的秒針還在飛快轉動，根本不是正常的時間頻率，仿佛在嘲笑何易之的認知。

　何易之恍惚道︰“結束了嗎，這一切？”

　然而沒有人回應他，身旁的周長墨面色凝重，也是盯著那鐘樓不知道在想什麼。

　看對方露出這樣的神色，何易之心里頭不免也沉了下來，隱隱約約有個感覺。

　不，沒有結束，他們還根本還沒有離開這個鬼地方！

　又或者說，這個地方早就不是他原本的世界了，正常的現實世界，才不會時間流逝如此之快。

　意識到這一點，何易之像是整個人被扔到冰窖中，如果說他之前充滿了希望，那希望破滅之後便是絕望了。

　“啊……”地上傳來痛苦的聲音，這個時候何易之才回過神來。

　地面上的王銳躺在不遠處，他疼得滿臉冷汗，雙腿處血淋淋的皮肉翻開，傷口甚至深可見骨。

　王銳哀求道︰“救救我，你帶我回去吧何易之，我錯了，我給你錢行不行——”

　王銳知道，如果何易之不救他的話，自己肯定下場堪憂。

　很快，王銳看何易之的臉色並不好，心中一沉，他轉而看向周長墨。

　王銳自己都沒想到，在剛剛何易之那種要緊關頭，竟然會冒出這個來路不明的人，隨便輕輕松松就干掉了女鬼。

　王銳知道何易之跟自己有過節，便將求救的目光轉向了周長墨。

　“這位同學，哦不，這位大師，你幫幫我，他日我一定重金酬謝，我爸媽很有錢的，你能不能帶我離開這里，我給你五十萬好不好？”

　王銳笑得非常狗腿子，甚至還帶著種小心翼翼的敬畏。

　何易之滿面怒容，看王銳竟然還想跟周長墨套近乎，心里頭沒由來冒出一股火氣︰“你還有臉說話？！”

　要不是看王銳身受重傷，他真恨不得一腳踹上去。

　這一切的罪魁禍首不就是王銳麼，要不是王銳背地里做那些不干不淨的事情，還至于牽連他何易之跟董美女進來嗎？

　何易之這般態度，導致王銳也不怎麼有耐心了，雙腿錐心的痛，他甚至害怕自己離不開這個鬼地方。

　“何易之你又沒本事救我，你不願意管就算了，憑什麼攔著我跟大師說話？”王銳沒好氣道。

　何易之也懶得跟王銳糾纏不清了，他轉而走向另一邊躺在地上的董美女。

　如今董美女滿頭是血，早就在之前失去了意識，此刻更是被咬掉了半邊臉，她緊閉著眼一動不動。

　只是一眼，何易之忍不住心都揪緊了起來。

　董美女怎麼說也是一個女的，以她的容貌在學校里也算是個不小的風雲人物，如今卻……

　更何況還不知道她能不能撐到活下去。

　“怎麼辦，周長墨你能不能救她？周……大師？”

　何易之把語氣放的很溫和，他這會兒什麼臉皮都不要了，只要能救董美女，讓他喊周長墨一聲親爹都可以。

　面對何易之充滿了希望的眼眸，周長墨面無表情，眼眸中看不出什麼情緒來，然後上前去探了一下董美女的氣息。

　“她沒死。”半天周長墨才出聲道︰“只是昏過去了，我們必須離開這里，時間不多了。”

　“時間？”听了這話，何易之心里頭咯　一聲。

　如今周長墨都點出這個時間問題了，何易之不免也有了點緊張感，他總覺得這一切都還沒有結束。

　可女鬼不是死了嗎？

　雖然滿腹疑問，何易之也迫切地想要來開這里，可他自然不可能丟下地上的董美女，便決定把董美女背起來帶走。

　“……”周長墨瞥了何易之的動作，沒想到這個時候何易之還要把人扛走，這讓周長墨有些意外，“你對她倒真是上心。”

　何易之理所當然道︰“因為她受傷了啊。”

　聞言，周長墨的表情更復雜了，反而邊上的王銳嗷嗷叫道︰“等等，我還沒死呢，我也受傷了，我覺得我還能搶救一把——”

　對于王銳的話語，何易之和周長墨連個眼神都沒給對方。

　周長墨看了一眼何易之背上的董美女，不冷不熱道︰“你應該慶幸你把她帶上了。”

　何易之下意識反問道︰“什麼意思？”

　“如果你把她扔在這里的話，等我們走了之後……”周長墨眼眸微眯，雙眸漆黑不見底，“它還會來的。”

　“哪個它？”何易之一愣，突然覺得對方還有什麼事情沒告訴他，“女鬼不是死了嗎。”

　“誰告訴你這里只有一個鬼的？”周長墨眯了眯眼。

　“不會吧？”何易之突然感到一股涼氣竄上來，好不容易才放松下來的神經再次繃緊。

　何易之慶幸自己辛虧把董美女帶上了，要真把人扔在這里自己走了……那後果不堪設想。

　難怪他感覺周圍的這一切都怪怪的，完全沒有真實感。

　然而地上的王銳不淡定了，忍著雙腿的疼痛，嚇得嗷嗷爬過來︰“別，別留下我一個人，帶上我走吧！”

　“你咋那麼能鬧騰？”何易之看見王銳就煩的不行，但要真的把人扔在這里，何易之卻又不能夠坐視不理。

　那跟自己殺了王銳有什麼區別？

　猶豫半晌，何易之決定把董美女交給周長墨，這樣會更安全一點。

　何易之直接把董美女抱到對方面前，說道︰“你帶著她，我負責背王銳。”

　“……”周長墨面無表情地看了一眼面目模糊的董美女，大概也猜到了何易之的想法。

　眼下他們已經耽誤了太多的時間，的確不能夠再浪費時間了。

　周長墨將董美女背起來之後，他個子高高的，背一個女孩子倒是輕而易舉，沒有什麼大問題。

　何易之背王銳的時候簡直費勁得不行，本身王銳的腿就受了傷，動一下就嗷嗷叫，還是個男的，沉的不行。

　何易之心里有點後悔了，他吃力道︰“你，你先走吧，我在後面跟上。”

　“那你自己多小心。”周長墨半點也不拖泥帶水，末了又道，“這里還有一張符紙，如果你遇到危險了……可以拿出來用。”

　听了這話，何易之感覺自己更緊張了，有種自己要死的預感似的。

　“好。”何易之應了一聲，看周長墨伸出手來，對方指尖捏著黃色的紙張，只見那手指修長如玉，被月光鍍上一層接近透明的柔光。

　何易之咽了一口水，可是他因為王銳沒有多余手騰出來，沒辦法拿符紙。

　周長墨只能夠直接把符紙塞進去何易之的褲兜里，因為褲兜只有薄薄的一層，那微涼的觸感貼著肌膚，讓人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何易之有種被摸了大腿的錯覺感，耳尖就有點發燙，對方則背著董美女轉過身離開了。

　這時候王銳打斷了何易之的走神，聲音顫抖︰“快，快跟上啊，我害怕，萬一突出冒出來個東西……”

　“你能不能安靜點？”何易之咬牙切齒。

　何易之卻還是認命地把人背起來，自己的手臂挽著對方的，以背對背的方式將人帶走。

　這種背法倒是輕松很多，何易之不再管王銳喊著腿疼，一路上跟著周長墨緊追不放。

　意外的是周長墨根本不走尋常路，何易之剛開始逃跑的時候，都是走大路的，結果周長墨一頭扎進了陰森黑暗的小樹林里，面對巨大的樹木障礙物竟然直直撞上去。

　何易之一愣，看周長墨穿過面前的大樹走過，心中頓時驚呆了。

　還能這樣走？！

　難怪他之前怎麼走都是鬼打牆，原來這一切都是障眼法，他一直被蒙蔽了感官，這才是真正的路啊。

　何易之一邊想一邊加快了步子，走到樹木面前的時候心里還有點發　，後頭他咬咬牙撞過去，結果真的穿過去了，感覺非常奇異。

　一邊走，何易之一邊想周長墨到底是怎麼做到的，難道真是傳說中什麼深藏不露的大師？

　“悉悉索索——”腳踝擦過草叢癢癢的，樹林里靜悄悄的，除了樹葉摩擦就是腳步聲。

　何易之抬頭看前方，一望不到盡頭。

　這里面很黑，不像外面街道有月光又有路燈，一頭扎進去樹林里頭伸手不見五指，何易之只能夠努力辨認周長墨走動的背影。

　何易之背著王銳實在是吃力，哪怕他不想，也不得不落下了一小段路程。

　“你，你走慢點……”何易之喘著粗氣說道，走了半天他都沒有等到周長墨的回復。

　對方的背影就在不遠處，慢慢地走著。

　何易之沒由來地心里頭一突，他連連喊了好幾嗓子，都沒等到周長墨的回應。

　黑，周圍都太黑了。

　以至于何易之不得不眯著眼辨認半天。

　最後對方的背影就站在二十米左右的距離停下了，仿佛在等著他。

　何易之眼前一亮，忍不住嘟囔著︰“你走那麼快干嘛，說點什麼唄。”

　緊接著他一個踉蹌，感覺自己背上重得不行，何易之不免罵道，“王銳你能不能減個肥，剛剛叫的那麼歡，現在怎麼一聲不吭的。”

　罵完之後，何易之加了把勁，如今他跟王銳背靠背的，只感覺對方硬邦邦的，有種背了石頭的錯覺。

　然後，何易之抬起頭看向遠方。

　那個人影站在二十米外，還沖著他輕輕招了招手，黑暗中，對方的身形有些模糊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