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8章 成親（三）

　　這一刻吳勉已經期盼了太久，久到“近鄉情怯”。

　　他深吸一口，用秤桿小心翼翼的挑起蓋頭一角。

　　先映入眼簾的是一葉紅唇，鮮紅的脂膏勻在小巧的唇瓣上，鮮妍如嬌花。

　　再往上挑是挺直玲瓏的鼻子，接著是眼睛，最後是額頭。

　　吳勉將整張蓋頭巾挑開後，痴痴的看著汪岐蘭，忘了呼吸。

　　沒有語言能形容他所看到的此刻的汪岐蘭。

　　汪岐蘭臉上他從未見過的嬌豔絕倫的妝容，美得像夢境一樣不真實。

　　“未敢高聲語，恐驚天上人”。吳勉腦海中無端冒出這句話。

　　幸有那雙眼睛還是如此澄澈，寧靜的看著他，一如往昔。

　　“姑爺，喝合歡酒吧。”秋桂及時的打斷了吳勉的凝滯，將他從九天外拉了回來。

　　“哦”，吳勉有些慌張的接過秋桂端來的酒盞。

　　其餘丫鬟們相視而笑，果如春桃所說，姑爺發起呆來了。

　　汪岐蘭亦接過酒盞，二人相對而立，交頸而飲。

　　汪岐蘭身上的香味鑽進了吳勉的口鼻，吳勉心跳瞬間加急，如脫韁之馬，收綬不住。

　　幸好，只是短暫的相觸，二人收回了手臂，吳勉放下酒盞，整了整身上的衣衫，“蘭娘，我先去淨房更衣洗漱。”說罷，急急而去。

　　“我怎麼覺得姑爺是落荒而逃啊。”春桃隨青山在京城跟了吳勉幾個月，最不怕開吳勉玩笑。

　　“定是被小姐今日的美驚著了。”秋桂也難得的打趣。

　　汪岐蘭亦展顏一笑，別說，吳勉適才的樣子還真可愛。

　　“來，幫我取下鳳冠。”汪岐蘭頂了一天的鳳冠，雖然比起宮中的輕巧多了，但頂久了還是累。

　　“是。”眾丫鬟們紛紛聚過來，取鳳冠的取鳳冠，拆耳環的拆耳環，解項鏈的解項鏈。

　　如今行了合歡禮，也該拆卸完，讓小姐舒舒服服的沐浴更衣了。

　　……

　　吳勉沒讓人伺候，自己在淨房裡的浴盆裡泡了好一會兒，從頭到腳用香皂洗了一遍，覺得身上的酒氣蒸發得差不多了，才出來，用細紗巾將頭髮上的水吸了半乾，換上了嶄新舒適的裡衣，披上外袍。整個人清清爽爽的披著發，往洞房走去。

　　站在門口，端詳了自己全身上下，又聞聞身上的味，確定除了香皂味，沒有別的，才推門而入。

　　房內空無一人，看來汪岐蘭還未更衣回來，

　　吳勉耐心的在桌邊坐了片刻，喝了杯水，仍見無人，便起身，趁著這間隙好好的打量這洞房。

　　這是汪岐蘭的閨房改造的。說來此前，吳勉還未進來過。

　　今日第一次見了，好奇的很。

　　雕刻精細的繡床，柔軟細膩的紗幔，光華鮮亮的錦被，錦床上撒著紅棗、花生、桂圓、蓮子等等乾果，“棗生桂子”呢，吳勉臉色微紅。房間中央擺著一張繡工非凡的四聯屏風，屏風那邊是一個梳妝台，一面光亮的西洋鏡子鑲嵌其上。還有張小小的書桌，上面一套文房四寶放得整整齊齊。靠窗的牆邊，還有一排小書架，上面擺著一些傳奇小說之類的書籍，看來是汪岐蘭睡前用於消遣的。

　　吳勉平日在書房較多見汪岐蘭忙於“正業”，空閒時亦以練字和下棋為多。不曾想蘭娘亦喜歡看閒書。吳勉起了興味，正想仔細看那些書名，只聽門吱呀一聲，汪岐蘭回來了。吳勉忙走至門旁相迎，只見她如他一般，穿著淨白的裡衣，披著大紅的袍子，臉上留著沐浴過後潤澤的紅暈，一頭鴉青色的長發披在身後，如出水芙蓉般亭亭玉立，出現在門口。“小姐，我們在外間，如果有什麼事，你喚一聲便是。”秋桂在門外道。

　　“好，你們留一人在外間守著，其餘的管自己歇下吧。”汪岐蘭應道。

　　“是。”秋桂帶著其餘人等退下，走時把房門帶上了。房內立時只剩下了汪岐蘭和吳勉二人。

　　”……“二人相對默然片刻。

　　“蘭，蘭娘，要不要先喝杯水。”吳勉終於想到了話說。

　　“嗯。”汪岐蘭應了，沐浴過後的確口渴。

　　吳勉如臨大赦的走到桌邊，倒了一杯水，遞給跟隨過來的汪岐蘭。

　　汪岐蘭道了聲謝，接過飲盡。吳勉將杯子接了，放回桌上。

　　“你的頭髮尚未全干，我替你絞乾吧。”說話的是汪岐蘭。去箱子裡取了乾淨的棉紗，讓吳勉坐在凳上，站在他身後，裹住他的頭髮，輕輕的用手指在他的發間揉捏。

　　感受著汪岐蘭輕柔的動作，聞著背後散發著的淡淡香氣，吳勉的身體從開始的僵硬漸漸變得柔軟。

　　“好了，差不多了。”汪岐蘭停下動作。

　　“蘭娘，換我來為你絞頭髮吧。”吳勉轉頭看汪岐蘭身後披著的長發。

　　“不用了，夏荷已經替我絞乾了。”汪岐蘭道，停了幾息，“不信，你摸摸看。”

　　“我……”吳勉怔了一下，起身面對著汪岐蘭，雙手緩緩伸出，繞過了汪岐蘭的腰背，摸著了汪岐蘭的長發。光滑的，黑亮的，如同絲綢般在他之間流動。而汪岐蘭小小的身軀就在他的手臂之間。他的嘴正對著她的額，她的肩膀就在他的胸口，她的腰背就在他摸著的長發之下，他的鼻息間全是她身上的清香。只要往前一步，汪岐蘭就會陷入他的懷抱中。

　　“蘭娘……”吳勉輕輕叫了一聲。

　　“嗯……”汪岐蘭輕輕的回了，將頭靠在了他的肩膀。他身上的皂香味很好聞，讓人心安。讓他等了很久了，此刻不如自己先進一步。

　　吳勉不再猶豫，收緊了手臂。

　　吳勉擁抱著汪岐蘭，汪岐蘭被包裹在吳勉的懷抱中。

　　二人相依著，聽到了彼此的心跳，溫暖著彼此的體溫。

　　這感覺陌生又熟悉，如同鎖找到了鑰匙，如同船入了海港，如同倦鳥歸了林，妥帖、靜謐和安寧。

　　吳勉的吻落在了汪岐蘭的額上。

　　謝上天善待他，讓他此生遇見汪岐蘭。

　　這一吻，如同拂塵，拂去了汪岐蘭腦中殘存的幾絲過往。

　　永別了，景鴻！

　　永別了，前塵往事！

　　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