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五 同好

　那邊沉默了片刻，顯然盧公子在斟酌。“世人皆愛吃喝玩樂，只不過……”

　“只不過他是個書呆，最愛書了。”永路搶過道。

　“天下各人各有所好，盧某好書，宋小姐好其他，只要其所好能怡養天性、不傷身殆心，自然均可得。”盧子卿急忙補充道。看來受了其父的身傳，是個寬和有禮的。汪岐蘭點了點頭。

　宋懷玉聞言也心中妥帖，正想如何回話。門被輕輕敲響，原是齋飯已經送到。

　“懷玉妹妹，我們先用飯吧。”汪岐蘭說了聲，亦是對隔壁的回覆。

　那邊，盧子卿和永璐驚奇的對了一眼，原來對面亦是兩個人。

　“唔，好。”見到好吃的，宋懷玉便撇開了其他，歡喜的坐下。

　緊接著，那邊的門也被敲響了，那邊的齋飯亦被送到。

　“子卿兄，我們也先用吧。”天寧寺的齋飯大名鼎鼎，永璐亦是興致勃勃。

　天寧寺的素齋為定食。

　先上來，一個大碗，內盛清水，水上浮一小巧睡蓮，原是供每人齋前洗手之用。

　然後依次上各式小菜和燉湯，擺盤精緻，以小碟、小盅為主，量少而精，一二口即盡。

　炸假雞翅、素肘子、芡實炒蘆筍、脆皮茄盒、時令鮮蔬拼盤、松茸湯、慢燉蟲草藕湯。

　主食是五色飯，糕點是棗泥核桃糕，外加一味飲品是銀耳桂花釀。

　素齋所用皆是蔬果，看似簡單，但要烹調的好，卻遠比葷菜難。

　一則食材有限，要在有限的食材內變出花樣，難。

　二則烹飪複雜，素齋雖素，但食用者為普羅大眾，非苦行僧，故素菜亦要有肉味，色香味俱全。要將那豆子千變萬化，加以各式佐料，化為素雞、素鴨、素肉等，更難。

　所以，天寧寺的素齋做得好，可見其大廚實在高明。

　“這雞翅外表酥脆，內裡‘肉’汁豐滿，好吃。”宋懷玉吃的興起，便忘了“食不語”的規矩。

　“這素肘子也不遑多讓，色味俱佳，與那真肘子比，還少了一分肉臊味，不錯不錯！”隔間的永璐亦在高聲評論。

　“芡實粉，蘆筍嫩，灶上的火候了得，掌握的分毫不差。”宋懷玉嘖嘖稱道。

　“茄盒皮脆，但未失顏色，裡料豐富，一口多滋味，妙啊妙啊。”永璐由衷讚歎。

　“還有那松茸湯……”

　“蟲草藕湯亦……”

　二人你一言我一語，猶如參加名菜品鑑大會，將各樣菜式點評了遍。熱熱鬧鬧的，倒是帶動了眾人食慾。汪岐蘭是看慣了宋懷玉行徑，習以為常，只是不知隔壁一言不發的盧公子對此作何感想。

　小菜湯飯逐一落腹，二人評語終於止歇。宋懷玉最後端著那杯銀耳桂花釀，細細嘬飲，覺得口齒生香、甘甜順喉。

　這頓飯吃的是異常滿足。汪岐蘭亦覺味美，出於商人習慣，想著自家的酒店菜單亦要有幾道拿手素菜，能招徠那些唸佛的豪紳貴婦才行。

　“子卿兄，我聽說天寧寺後院有兩棵古桂樹。此時還未到花謝時節，想來正是聞香的好時候。不如去走走，也好消消食？”永璐摸著肚子建議道。這隔著牆壁說話有一陣子了，應尋個機會見一見模樣如何。如果只是在門口“偶遇”，未免匆忙，不如找個清淨地，好好的看上幾眼。

　宋懷玉在隔壁聽了個清楚，原本放鬆的心不免緊張起來，將眼挪向汪岐蘭。

　這少年倒是機巧的很，汪岐蘭暗笑，朗聲道：“懷玉妹妹，適才我們只逛到萬佛樓，後院我還從未去過。也不知那兩棵古桂到底花開的是否如傳聞中的香濃，要不我們前去看看？”

　去就去，本小姐長得又不醜，誰怕誰。宋懷玉一鼓勁，應道：“也好。”

　於是雙方各自起身，行至門口，推門而出，在廊道中初次打了個照面。

　一看之下，宋懷玉兩眼瞪大，心中頓生怒氣。汪岐蘭看了，亦頗為驚奇。

　原來出來的兩位公子身高相仿，身形亦似，均身著了蔥綠色的長衫，只是腰間綴著的玉珮不同，若不開口說話，還辨不出誰是誰來。

　好在，盧子卿及時躬身拱手抱歉道：“請宋姑娘恕罪，永璐昨日得知我要來天寧寺，將細節處問了個清楚，便要同來品嚐齋飯，只是他天性詼諧，今天穿的同盧某一致，不是為了嬉戲宋小姐，是因為……”

　“是因為，我說宋小姐若有識人之明，能觀人之氣，自然一眼即可認出誰是子卿。”永璐在旁嘻嘻笑道。

　宋懷玉怒目圓睜，冷哼折身即走。

　“別走啊，宋小姐，是永璐不對，宋小姐千萬不要生氣，遷怒子卿兄就不對了。”永璐搶過幾步，攔住宋懷玉，對著她深躬到底。

　宋懷玉盯著他的腦門，恨不得用眼光在他的腦門上釘出個洞來，但這廝說的話也對，盧子卿應是無辜，就此把他撇下也不太好，只是這損友著實可恨！

　汪岐蘭見狀，輕輕拉住宋懷玉：“懷玉妹妹，別生氣了，兩位公子已經致了歉。再說，還得回去和你母親好好回話不是？”

　“哼，看在蘭姐姐說話的份上，就原諒你這一回。”宋懷玉說完這句話，帶著一臉不情願，同汪岐蘭一道慢慢往後院古桂花處走去了。

　後面，兩位公子隔著一丈遠不緊不慢的跟著。隨行的丫鬟們識趣的遙遙綴在後面。

　“子卿兄，這丫頭長得還可以，大眼小鼻子的。”永璐用肩膀頂一了一下盧子卿。

　“嗯，的確是清秀佳人。”盧子卿看著前面身著鵝黃色衫淺綠色裙子的宋懷玉答道，隨後眼睛不自覺的滑向旁邊一身素白的汪岐蘭，不巧被永璐發現了：“哈，你對旁邊這位小姐更有興趣？”

　“莫胡說，好奇而已。”盧子卿是見汪岐蘭舉止嫻靜大方，又不知她是哪家閨秀，生了好奇多看兩眼而已。

　“好奇的話，一問便知了。”永璐聞言，快步追向前去。

　盧子卿一拍腦袋，急忙跟上，生怕永璐又說出什麼不妥的話來，心中直懊悔，早知昨日絕不漏口風，今日被永璐硬賴著跟來，還真是無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