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二十章 眾樂

　汪岐蘭望著遠去的馬車出神。

　曾有人評袁子塵為通天老狐，是貶也是褒。通天老狐是徹底的狡猾亦是絕世的聰明。他所說的並非妄言，堪破的亦是世情，雖不是全部，但總是真實。然而實話總是不悅耳，真相最忌被人道破，太平盛世之下，亦掩著千瘡百孔。或許自己該慶幸，重生為汪岐蘭，未跌落在泥濘中，上天真的厚待她。

　汪岐蘭輕嘆一聲，轉身進了家門。

　……

　汪家的慶祝還在繼續。

　染布坊的染場上，幾十張圓桌擺放著，汪家請來的外皰帶著自己的一班人，忙得熱火朝天。一盤盤佳餚上了桌，熱氣騰騰，香氣四溢，一壇壇紅蓋頭的大酒罈子一列排開，頗有氣勢。各工坊店舖的人紛紛到來，你一言我一語的圍坐在桌邊，等待開席。今天原本是淮秀講課的日子。在汪岐蘭的示意下，改成了揚州城裡祥泰字號的員工大聚餐。

　最興奮的是徐淮秀。吳勉於他，猶如老師和兄長，亦是他的榜樣。一張小臉笑的合不攏嘴，紅彤彤的，自帶了喜氣。

　“小老師，今日好開心。”見著他的匠人們莫不帶著幾分恭敬，熱絡地打著招呼。

　“當然開心了，我的吳二哥點了翰林。翰林啊，你們知道翰林是作什麼的嗎？”徐淮秀滿臉的得意與光榮。

　“我知道，翰林以後是要當大官的。”有個工匠搶著回答。

　“鐵牛叔答對了一半，不是所有的翰林都能當上大官的，但幾乎所有的大官都出自翰林院……”吳勉當小老師當出了慣性，當下將翰林院的由來和職能以及地位，細細說了一遍給眾人聽，權當給他們上了一節小課。

　“哦，原來如此。”匠人們聽懂了，覺得自己忽然離那遙遠的朝堂近了一步，這回長的見識，等回家又能給家人說道說道，順便收穫家中兒女崇拜的目光。

　原來遇上了好東家，做活不僅僅是賺錢養家，還可以多學知識，增廣見聞，諳得世事。

　那叫鐵牛的工匠感慨道，“以前我的兩隻眼睛和腦袋，只是用來幹活，看著的和想著的都是鍋裡的，缸裡的，現在我的眼睛能看見以前看不到的，我的腦袋能想清楚從前想不明白的。這算不算是八竅通了七竅？”

　“哈，八竅通了七竅，鐵牛，說了半天，你還是一竅不通！”旁邊有人笑了起來。待眾人回過神來，立刻哄笑成了一片。

　“鐵牛，你才學了半桶水，就開始晃悠了，平白惹了笑話！”有人笑道。

　鐵牛不以為意，“好歹也有半桶水了，總比以前一點也沒有強！”

　這倒是，眾人中有人點頭附和。

　“快看，東家小姐來了！”有人喊了聲。

　“東家小姐好！”有人率先喊了聲，全場立刻此起彼伏的響起“東家小姐好！”的呼聲，有人喊了一聲，尤覺不夠，繼續喊，待到了後來，變成了全場齊齊的喊著“東家小姐好！”

　“大家好！”汪岐蘭微笑點頭的回了幾聲，但扛不住大家聲浪滾滾，忙揮手示意大家停下。鳳姑見大家止不住呼聲，啪的一聲跳上身旁的凳子，威武的一揮手，氣沉丹田，洪聲道：“小姐讓大家靜靜！”眾人一鎮，安靜了下來。

　汪岐蘭在主桌站定，身後財叔、幾個店舖的掌櫃、二掌櫃站得整整齊齊。

　“今日既是為慶祝吳二哥高中，也是我主持汪家一週年對大家的答謝宴。”汪岐蘭揚聲道，“一年前，我還是個對商賈之道一無所知的閨閣女子，謝謝諸位自我主家以來，全心全意的為汪家效勞、盡心盡力的做好分內之事，使我汪家產業不僅沒有衰敗，還順水順風、蒸蒸日上！今日難得有此機會，讓大家相聚在一起。大家不妨放開肚子，開心的吃，盡情的喝，明日繼續好好的干，拿著自己的股份，好好的為汪家，也是為自己掙下一份產業！”

　“好！”“謝東家！”眾人爆出喊聲和掌聲。

　汪岐蘭端起一碗酒，“來！我敬大家一杯酒！”

　眾人紛紛站起，端起面前的酒碗。

　“小姐，莫急，我們幾個來說幾句祝詞吧。”秦掌櫃急急道。

　“好，各位掌櫃請說。”汪岐蘭笑吟吟道。

　秦掌櫃一手謙讓給孫掌櫃，“請，孫掌櫃先來。”

　孫掌櫃滿意的瞥秦掌櫃一眼，舉起酒碗，清了清嗓子，大聲道：“首先，我們慶賀小姐的佳婿——吳勉——高中翰林，我們一起飲盡碗中酒，祝他鵬程萬里、直上青雲！”

　“好！”眾人嚷道，齊齊幹盡碗中酒。孫掌櫃退下，示意秦掌櫃上。

　“再來，我們祝小姐吉星高照、福泰安康、永無災厄、萬事大吉！”秦掌櫃振聲道。

　“好！”又是一杯酒盡。

　“最後，祝祥泰和我們自己財源滾滾、日進斗金、四季來財、一日千里！”林掌櫃接著賀道。

　“好！”眾人群情激昂。

　三碗酒盡，汪岐蘭伸出手臂，揚聲道：“開席！”

　眾人歡笑著坐下，樂融融的開始用起菜來。

　熱騰騰的菜一道接著一道的上，一罈酒就沒了，一壇又被敲開了封泥。今日便是要盡情歡樂！

　汪岐蘭一桌人亦是談笑晏晏，幾個掌櫃互相調侃著，想方設法灌對方的酒，各自的二掌櫃則在一旁助攻。你來我往，諧趣橫生，一旁的汪岐蘭看得著實有趣，連平日不苟言笑的財叔也展開了一臉皺紋，呵呵笑出聲來。

　徐淮秀和小花一干繡娘坐在一起。小老師如今被繡娘們看成自家的有出息的弟弟，又是尊敬又是親近，一個個往他碗裡夾著菜，瞬間將菜堆起了山尖，惹得小花眼熱，“你們這些姐姐今日都不疼我了，只疼我哥哥！”繡娘聞言一個個捂起了嘴，這小花，忒有趣，連哥哥的醋都吃！徐淮秀則忙將自己碗裡的撥給妹妹，“哥哥疼你！”

　還有墨蘭和吳庸，身上的傷已痊癒，今日亦和染坊的工匠們坐在一起。吳庸的眼緊盯著墨蘭，但凡墨蘭看過去的菜，立時拿筷子夾了放在她碗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