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緊張

　秦璐走進病房，裡面靜得與其說靜到更不如說有幾分死氣沉沉，外面的陽光好像也跟照不進來似的，讓空氣中蒙著一層霧般的昏暗。

　她沒有直接走到床邊，而是遠遠地在病房門口朝里看了一眼，床上的席瀚海還在睡著，臉上比上次更加嚴重的老態讓秦璐很不舒服。

　他怎麼變得這麼老了。

　在秦璐心裡，席瀚海還一直停留在那個豐神俊朗神采奕奕的樣子，在她小時候會出現在小學門口給她一個驚喜時的樣子，是永遠都高大偉岸的爸爸。

　但就在她恨席瀚海的這段時間裡，他已經不知不覺的老去了，如果她繼續沉浸在恨意之中，也許就連他不知哪天死了也不知道。

　周雲深說的是對的，秦璐想到席瀚海有一天會再也睜不開眼，心頭不僅沒有半分輕鬆，反而難受得如鯁在喉。

　畢竟她現在有多恨他，曾經就有多愛他。

　床上的人絲毫沒有要醒的徵兆，秦璐又猶豫了一會兒才走過去，把花放在了床頭櫃上，又看著席瀚海的臉呆站了一會兒，才走出病房。

　病房外，周雲深正在向責任護士詢問情況，看見秦璐出來朝護士道了個謝就走了過去，摸了摸秦璐的腦袋，“情況怎麼樣？”

　秦璐點點頭，“看起來還好。”

　說完，秦璐又覺得好像身邊少了誰，左右環顧了一圈，“嚴叔叔呢？”

　“他回去了。”周雲深摟過秦璐的肩膀，“怎麼了，和我說說？”

　秦璐搖搖頭，“其實也沒什麼，我自己也不知道我想說什麼。”

　她只是……突然有點迷惘，想見一見嚴行舟罷了。

　“剛才我去問過席叔叔的主治醫生了，他的治療時機其實很好，這個院長做心血管手術也是業界很有名的，不用擔心。”周雲深帶著秦璐在一邊坐了下來，“如果你很擔心，之後我每天都陪你來看他。”

　“謝謝你，雲深。”

　這兩天周雲深對她的用心，秦璐當然能感受到，曾經的偶像從雲端一點點降落在她面前，他不再是天神，而是一個有溫度的人。

　周雲深把秦璐輕輕地抱住，沒有說他其實很願意，也很高興能接觸到她的過去，能看見最真實的她。

　之後幾天都是周雲深陪著秦璐來到醫院的，每次都是席瀚海在休息，秦璐來送一束花或者一些應季水果，趁他沒醒之前就離開。

　手術當天外面有點陰陰的，周雲深在東旗開會需要晚些到，秦璐一個人先來了醫院，就看見嚴行舟一個人坐在手術室門口的走廊。

　秦璐剛從電梯出來就看見了他，嚴行舟卻低著頭不知在想些什麼沒有發現她，醫院的頂燈是泛著森冷寒意的白色燈組，讓他的身影看起來尤為孤獨。

　如果按照以前，秦璐可能會裝作若無其事笑嘻嘻地上去跟嚴行舟打招呼，但現在的秦璐卻莫名地不敢貿然上前去打碎那股看不見的孤獨，直到被後面出來的人輕輕推了一把才往前走了兩步。

　秦璐一動，嚴行舟就發現了她，站起身朝她走了兩步，“來了，他剛進去。”

　嚴行舟一動，那股孤獨的氣息就消失無踪，但是秦璐總覺得那不是真的消失無踪，而是被這個要強至極的男人藏進了他的骨頭縫裡。

　“醫生說需要多久？”秦璐跟著嚴行舟在走廊的座位上坐了下來。

　“醫生說兩到四個小時。”嚴行舟抬腕看了一眼時間，“現在剛過去十分鐘。”

　手術室門上的紅色燈牌和周圍的白光對比很強烈，紅色太刺眼，讓秦璐不敢往那頭看，“他手術前狀況怎麼樣？”

　“精神狀況挺好的。”

　“這個手術沒有失敗的概率吧？”

　“任何手術都不可能沒有失敗的概率。”

　“現在過去多久了？”

　“十三分鐘。”

　“你是什麼時候來的？”

　“半小時之前到的。”

　“你吃早飯了嗎？”

　“秦璐，你別緊張。”嚴行舟一眼就洞穿了秦璐那點情緒，握住了她的手，“放輕鬆，你的緊張幫不上任何忙。”

　秦璐的掌心全都是汗，她搖搖頭：“我昨天夢見……”

　她又做噩夢了，卻沒有夢到那個熟悉的、鋪滿鮮血的浴室，而是與今天主色調完全一致，被紅與白無情交織的醫院走廊。

　只不過夢裡的走廊更加寂靜幽深，沒有嚴行舟，也沒有醫生，誰都沒有，只有從手術室的門縫中緩緩滲出的血。

　“那都是夢。”嚴行舟打斷了秦璐的描述，手指不斷收緊，“夢都是反的，明白嗎？”

　秦璐沉默了兩秒才打起強笑著抬起頭：“你現在怎麼也這麼迷信了，你不應該跟我分析說是我最近壓力太大，產生心理暗示，導致影響夢境嗎？”

　確實，如果按照嚴行舟平時的性格，他確實會下意識地去分析秦璐緊張的原因，但是就現在的情況來說，他的精神也在高度的緊張當中。

　“我可能是傻了吧。”

　席瀚海的手術結果關係到秦璐精神狀態的穩定，雖然說起來很無情，但嚴行舟確實就是這麼想的。

　再難捱的時光也終會過去，手術室的紅燈熄滅的瞬間秦璐終於能明白電視劇裡立刻如狼似虎般撲向醫生的病人家屬是什麼樣的心情。

　“醫生……”

　“手術很成功，不用擔心。”就像是知道秦璐要問什麼，上了年紀的醫生笑得非常和藹，“等麻醉過了他就能醒來了，不過最近要多注意休息，避免勞累和刺激。”

　“好的，謝謝醫生！”

　秦璐腦袋裡緊繃的弦一鬆，腿上就不由自主地軟了，嚴行舟趕緊上去把她扶住，朝醫生點點頭：“辛苦您了。”

　護士們推著病床回到病房，嚴行舟也把秦璐在病房里安頓下來。

　剛做完手術的席瀚海臉色比之前更加蒼白，秦璐被嚴行舟扶著坐在病床旁，不敢往床上看就低頭嗤笑了自己一聲：“我心理素質怎麼差成這樣了……”

　嚴行舟攬著秦璐的肩讓她靠在自己身上，她背上拍了拍，安慰道：“沒事，都過去了。”

　麻醉的效用還沒過去，床上的席瀚海依舊雙目緊閉，秦璐卻突然聽見病房中除了心電儀之外的另一個聲音。

　“璐璐……”

　秦璐看了一旁的嚴行舟一眼，嚴行舟很顯然也聽到了那個微弱的聲音，朝她搖了搖頭表示不是自己。

　那也就只剩……秦璐往病床上看去，就看見席瀚海雙唇微動，似乎是無意識地在念叨著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