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破冰

　秦璐這一覺睡的很不安穩，睡下去沒多久就醒了，正好外面天光大亮，周雲深已經點好了早餐，品種繁多，擺了大半個餐桌。

　“你不會根本沒睡吧。”秦璐看了一眼時間，算了算自己大概也才睡了三個小時，聲音都還是啞的，“體力真好啊，周先生。”

　“過獎了。”周雲深笑了笑，“陪我一起吃個早飯好嗎？”

　秦璐上了餐桌，卻完全沒有食慾，稍微吃了兩口粥就放下了勺子，“我吃飽了。”

　“好。”周雲深也跟著放下了餐具，“那吃飽了正好今天也沒什麼事，你不妨聽我說個故事好不好？”

　故事？秦璐重新在椅子上坐定，點點頭，“好。”

　“是關於我的家庭的故事。”周雲深把茶杯端到了秦璐面前，也順便給自己倒了一杯，“我的身世對外說是自小父母離異，我跟著父親生活，其實沒有那麼簡單。”

　秦璐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甜度適中的奶茶讓她精神略略放鬆些許，她垂下眸，靜靜地聽著周雲深的講述。

　“當時我大概只有三四歲吧，有一天一覺醒來，我父親告訴我，我母親拋棄了我和他，離開了這個家，和別的男人遠走高飛了。”

　“當時我還不太懂拋棄的意思，每天晚上睡覺之前都在祈禱她第二天能回來，直到後來我看見我父親一邊工作一邊操持家務，在廚房等著水燒開的功夫就累到開始打盹，我才逐漸明白過來，這個家裡已經沒有媽媽了，她和其他男人去過更輕鬆快樂的生活了。”

　秦璐一愣，“……那你恨她嗎？”

　“我當時比起恨，更多的是想她，我想見她，可是她從來沒有看過我，一次也沒有，這種思念慢慢到等我懂事一點兒的時候才轉化為恨。”

　周雲深抿了一口奶茶，語氣依舊平和。

　“後來……我記得是我十五歲那年，她託人找到我的中學來了，那個人應該是她現任丈夫，說她得了病，很嚴重，在醫院特別想見我，我當時覺得她太可笑了，就拒絕了，後來那個人又來找過我幾次，我一次都沒去看過她。”

　聽到這裡，秦璐已經明白了周雲深的意思。

　周雲深察覺到秦璐的表情微變，就知道她已經懂了，“沒錯，這是一個關於後悔的故事。”

　“可是，她確實拋棄了你和你爸爸，我覺得你的做法也沒有錯，沒必要後悔。”秦璐說。

　“你說的對，我當時也是這麼想的。”周雲深又抿了一口奶茶，“但是她死了，我這麼久以來憎恨的對像沒有了，我當時卻沒有感覺到輕鬆，也只能像你說的那樣安慰自己，但是後來我從她現任丈夫的口中才知道當年的真相。”

　“真相？”

　“其實一切的起因都是我父親醉酒後對她進行了第一次家暴，她當時被我父親打傷決定離婚後再來接我，可後來他們離婚的時候我的撫養權被判給了我父親，他根本不允許她來見我，後來還帶著我搬了家，完全切斷了和她的聯繫。”

　“……”

　“是不是感覺人與人之間的事情會比你想的複雜一些？”說到這裡，周雲深放下茶杯，拉起她的手握進掌心，“雖然這只是我的故事，和你的情況未必一樣，但是我不希望你以後和我一樣後悔。”

　“那……那你知道真相之後你恨你爸爸嗎？”秦璐直到手被周雲深握住，才察覺到自己起了一身雞皮疙瘩，“他騙了你，讓你白白恨了你媽媽那麼多年。”

　“站在我母親的角度我當然應該恨他，但是他之後完全戒了酒，沒有再娶，甚至沒有打過我，一個人把我撫養成人，我沒辦法對他報以憎恨的心情，更何況……”周雲深頓了頓，像安撫一般吻了吻秦璐的手背，“我已經在誤會和憎恨中失去了一個親人，我不能再失去第二個親人了。”

　周雲深的話不斷的觸動秦璐，她下意識地反握住了周雲深的手，“我……可我……”

　“別怕。”男人的眸色無比真摯，“我陪你一起。”

　電話撥出去的時候，秦璐覺得自己的手心都在發冷，媽媽在陽光下的笑容和血泊中灰白的面容不斷在她腦海中浮現重疊。

　周雲深握著她的手一緊再緊，“沒事的。”

　秦璐點點頭，電話迅速被接起來，傳來了席瀚海略顯疲色的聲音：“餵，我是席瀚海。”

　他似乎沒有仔細看號碼就接了，聲音對於秦璐來說熟悉而又陌生，她張了張嘴，卻沒說出話來，那頭的席瀚海又補了一句：“餵，聽得清嗎，有話請直說，我這邊有點忙。”

　“……是我。”

　秦璐好像花了全身的力氣才說出這兩個字，然後電話那頭一下就沒了聲音。

　席瀚海先是懷疑自己可能聽錯了聲音，又趕緊看了一眼來電人，確認了之後又愣了好幾秒才小心開口：“璐璐？”

　“我昨天聽說，你最近要做心臟搭橋手術。”秦璐不知該用什麼態度，只能沉著嗓子，盡量讓自己的語氣聽起來冷硬一些。

　“是啊……不過沒事……”

　“什麼沒事啊，過兩天就要做手術現在還堅持辦公，你以為自己還是二十幾歲的小伙子嗎？”

　你在幹嘛啊秦璐，你怎麼這電話打著打著就跟訓弟弟似的了。

　秦璐也不知道自己在幹什麼，說完才意識到自己似乎有點太激動了，想道歉又覺得沒必要，乾脆又沒了聲音。

　她可真兇，周雲深看著秦璐，笑著握著她的手親了一下。

　如果沒有紅著眼眶，應該會看起來更有氣勢吧。

　那頭的席瀚海明明被兇了一頓，臉上也是同樣地溢滿笑容，他合上床上桌上的筆記本，眸光和語氣都溫柔下來，“璐璐說的對啊，我已經不年輕了，拼不起了。”

　“我沒有說你不年輕！”秦璐立刻反駁回去，“我的意思就是，你在醫院辦公就沒有考慮過其他人嗎，會給別人添麻煩的，還會打擾隔壁病床的人休息…… ”

　話一說出口，秦璐就後悔了，想也知道席瀚海怎麼可能和其他病人共住一個病房。

　“嗯嗯，對，我都沒注意到。”席瀚海語氣中的笑意都快掩蓋不住了，“璐璐說的對，我從今天開始就好好休息，好不好？”

　“那我掛了。”秦璐已經感覺臉上有點發熱了。

　“等一下璐璐。”

　席瀚海覺得這也許就是他和女兒重新找回聯繫的唯一機會了。

　“璐璐，我後天就要上手術台了，說出來也許你會覺得很可笑，但是我現在感覺有些緊張……之前本來是想藉著工作來轉移一下注意力，但是為了不打擾其他人我現在也不能繼續這麼做了……”

　“那你自己找本書來看不就好了。”

　“醫生說……如果有人能來陪我說說話就好了……”

　“……”

　這人怎麼得寸進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