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六零
正感進退維谷之際,房門呀然而開。柳南江回頭一看,竟然是那古寒秋。
古寒秋閂上房門,將瘦精精的軀體依靠在門板上,目光在柳南江臉上一掃,輕聲問道:“柳相公因何面熱耳躁,惴惴不安?”
柳南江嘴唇蠕動,吶吶難以回答。
古寒秋緩步走向炕榻之前,同時輕聲說道:“想必是相公要為秦姑娘推拿療傷,卻又顧及男女之別難以下手。古娘子代勞如何?只怕相公信不過……”
柳南江接口道:“古娘子言行雖有乖張之處,倒不失為人方正,只是……”
古寒秋一揚手,道:“相公別說下去了,再說下會必然是威脅之辭,難免會使古娘子聽得冒火,那樣對你我都不便。”
語氣一頓,接道:“說吧!要我古娘子如何代勞?”
柳南江暗忖:有自己在旁,諒必古寒秋不會動什麼手腳,何況她和秦茹慧又無深仇大恨。
因而將頭一點,道:“那就多謝古娘子。請古娘子為秦姑娘周身施推宮過穴的手法就行了。”
古寒秋雙目一挑,道:“柳相公!我古娘子簡直有些懷疑你是否藉機想謀害秦姑娘。她身受‘風林十八掌’之凌厲掌風,心脈未被震斷,留下一口氣,已算是奇蹟。若想起死回生,必定得有獨特的療傷之法。想不到柳相公只教我古娘子為她推宮過穴。氣血逆走,經血倒流,你豈不是存心要送掉她一條小命?”
柳南江對凌震霄深具信心,因而語氣肯定地說道:“有勞古娘子為秦姑娘施展推宮過穴的手法就行了。秦姑娘若有三日兩短,在下賠出性命一條。”
古寒秋那雙精亮的目光將柳南江看了又看,良久,才語氣喃喃地說道:“相公的師父是方外奇人,想不到打傷之法也是方外奇方,我古娘子今大倒要開開眼界,看看靈不靈!”
一縱身上了炕榻,一腳跨過秦茹慧的身軀,雙膝下跪,端好架勢,一本正經地為秦茹慧開始了推拿。
柳南江目不稍瞬地盯著古寒秋的雙手。雖然他對古寒秋相信得過,卻仍存有防範之心。
約莫過了一刻工夫,古寒秋已將秦茹慧軀體正面各部推拿完畢。
將秦茹慧翻轉過伏臥,古寨秋再在她的背面各部展開推官過穴的手法。
待案茹慧的軀體被古寒秋翻轉,恢復原來的仰躺之姿時,柳南江才吁了一口長氣。
原來此刻秦茹慧已然面色紅潤,氣息均勻,渾身衣衫盡濕。顯然傷勢已癒了。
古寒秋大感錯愕,喃喃道:“奇了!奇了!活了幾十年,還沒有見過以如此簡單的手法療治如此嚴重的傷勢。唉!活到老學到老!這句話真不錯。”
柳南江此刻心情大為輕鬆,神色也就一舒,輕笑道:“古娘子歇一會兒吧!”
古寒秋下了炕榻,方發覺自己也是遍體汗淋,往靠椅上一坐道:“柳相公!勞動大駕為我古娘子倒一杯茶吧!”
柳南江連忙拿過包著棉布套子的暖壺,倒了一杯熱茶,恭敬地遞給古寒秋。
古寒秋一口氣喝乾,目光向杭榻上的秦茹慧一瞟,翻眼問道:“這就行了嗎?”
柳南江點點頭,道:“行了!再過半個時辰,秦姑娘就會甦醒。”
古寒秋一揮手,道:“來!坐下聊聊。”
柳南江依言坐下,恭聲道:“在下洗耳恭聽。”
古寒秋道:“別來這一套。咱們話說清楚,此刻朋友,過一天也許就是敵人,得看當時的情勢而定。你休想拿枷套我。”
柳南江賠笑道:“那倒不敢。”
古寒秋道:“在未提正事之前,我古娘子先說破一件事。你們雖已易容,衣衫卻沒有換,所以一住進客棧就被我認出來了。方才從你房中挺身而出,也徵得了秦姑娘的首肯,可別怪我冒失。”
柳南江連連點頭,道:“在下理會,古娘子所說的正事……”
古寒秋接道:“那公孫彤有八分像是‘石君子’竺先生的化身。”
柳南江喚了一聲,道:“哪八分像?”
古寒秋道:“‘風林十八掌’的駭人威勢。”
柳南江道:“哪二分不像?”
古寒秋道:“竺先生一身傲骨,滿懷傲氣,豈願屈為秦羽烈之下?”
柳南江緩緩地搖頭說道:“以在下的看法卻不以為然,如果竺道台另有居心,以秦羽烈出面,他則暗中操縱,怎能算是屈於秦羽烈之下?”
古寒秋沉吟一陣,緩緩點頭,道:“如此說法,倒也有理。”
語氣一頓,翻眼問道:“相公可知竺先生因何遁世不出?”
柳南江搖搖頭,道:“在下不知,如古娘子有意相告,在下願聞其詳。”
古寒秋面上突顯肅然之色,吁嘆了一聲,道:“這話得從二十多年前說起。”
語氣微頓,方從容接道:“竺先生在終南三君子之中雖然排行第二,但是卻遠比家兄如松更見鋒芒,一套‘風林十八掌’橫掃黑、白兩道,飲譽武林,卻想不到觸怒了兩個武林高手。那兩人聯手對付竺先生,立誓非殺死他不可,才逼得他銷聲匿跡。”
柳南江訝然道:“那兩位高手如此厲害嗎?”
古寒秋道:“以一對一,竺先生還不至於會居於下風。然而以二對一,竺先生就難以抵禦了。”
柳南江喃喃道:“聯手以二對一,觸犯江湖大忌,難道終南三君子的另外二人就袖手旁觀,不管竺先生的死活嗎?”
古寒秋喟然說道:“古語說得對!君子有隱惡揚善之德,既稱終南三君子,就得有君子作風。偏偏竺先生一時逞意氣之爭,揭發了人之隱私,是以家兄及亡夫只得不相問了。”
柳南江道:“如此說來,那‘石君子’竺先生就太不應該了。”
古寒秋連連點頭,道:“的確太不應該。”
語氣一頓,接道:“當時武林中除了三君子之外,尚有三聖,即情至柳嘯吟,棋聖歐陽白雲,酒聖胡不孤。”
柳南江道:“關於那柳嘯吟和歐陽白雲二位前輩,前些日子也曾聽人說起過。至於那酒聖胡不孤……”
古寒秋接道:“聯手起來要追殺竺先生的就是歐陽白雲和胡不孤二人。”
柳南江不禁訝然道:“因何緣故呢?”
語氣一頓,緩緩接道:“這三聖之中,柳嘯吟是酒不沾唇,除了偶爾和棋聖對弈幾局之外,嘯吟風月,倒也自在,而酒聖胡不孤和歐陽白雲走得最近。那時歐陽白雲已然娶妻彭氏,乃開封望族之後,並非武林中人。夫妻結婚十載,恩愛異常。然而這十年中卻無有一子半女,可說是唯一的美中不足。”
柳南江聽得十分神往,也就未曾插口。
古寒秋吁了一口長氣,復又接道:“夫婦倆平靜地度過了十個年頭,這時胡不孤已和歐陽白雲結為莫逆。棋聖稍長幾歲,對胡不孤稱老弟台,可見其情誼之深。對胡不孤稱兄道弟,就不算外人。胡不孤隻身未娶,自然常往歐陽白雲家中走動,對彭氏也呼以大嫂。說巧真巧,彭氏十年未出,可是當胡不孤常往走動後竟然生下一女,白胖可人,而且那一雙眼睛極像了胡不孤。”
柳南江訝然道:“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