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五八
柳南江問來問去只是一副枷,如今鎖枷已然套上了公孫彤的頸項,這才說出他想要說的正題。
當下冷笑一聲,道:“公孫總管,竺先生約莫有一十五年未在武林中顯露行跡,尊駕不會記錯吧!”
公孫彤似已心神不耐,沉叱道:“自然不會錯,娃兒何其囉嗦!”
柳南江一字字如敲金擊玉般道:“公孫總管!你且站定腳跟,聽我慢慢道來。”
吸了一口長氣,緩緩接道:“七年前,‘七柳齋’中隱居之‘關中一龍’凌震霄死於心脈震斷;八月仲秋之夜,‘芙蓉寨’門人也死於心脈震斷,浮屍曲江池中;翌日曲江池畔‘倚水閣旅店’之中一名臥底店家也因心脈震斷而亡。三人俱是口不流血,目不突睛,顯然是被‘風林十八掌’所擊殞命。竺先生既已十五年未在江湖上露面,自七年前三月初三以迄今八月十六這三條命案,又是何人所為?”
公孫彤聽至一半,神色已然大變。然而他依舊靜靜聽完。方沉聲回道:“目下會用‘風林十八掌’之人尚有祝永嵐,何以唯獨質問老夫?”
柳南江冷笑道:“在下已先一步問過祝永嵐,他已矢口否認。”
公孫彤道:“殺人者,焉能自承是凶手?”
柳南江道:“觀諸尊駕與祝永嵐二人之作為,後者之言較為可信。”
秦羽烈在一旁插口叫道:“公孫總管,養虎貽患,快些斃了這個娃兒!”
柳南江方待回話,忽聽古寒秋說道:“柳相公,並非古娘子臨危不助,只因相公方才曾指稱公孫總管可能是終南三君之一竺先生之化身。公孫總管雖加否認,卻難以肯定,古娘子先一步告退。”
言罷,飛身而起,縱上屋頂。再一彈身,就不見了蹤影。
眼下成了以二對一之勢,柳南江不禁心頭暗凜。此刻那公孫彤已然揚掌待發。一旁的秦羽烈也是虎視眈眈,俟機而動。
柳南江雖有凜凜之情,卻無畏懼之色。沉聲說道:“秦堡主!你假貌偽善,妄圖雙手遮天,柳南江死不足畏,這客棧中尚有武林中人。天明後你之作為即將傳揚江湖道上,有那仁人義士為我柳南江復仇!”
秦羽烈冷笑道:“柳相公!此刻說這種話未免太嫌多餘!相公位臨長安,秦某待以上賓之禮。無奈相公得寸進尺,且詐弄詐,使秦某為武林同道所不諒。秦某如不殺你,豈有容身之所。”
話聲未落,身形前撲,右手五指屈如鐵鉤,向柳南江項間抓去,觀其身手,如鷹隼攫食,辛辣無比。
忽聽公孫彤低叱道:“堡主且慢動手。”
這一聲低叱竟宛如綸旨,秦羽烈身在半空中一個轉折,重又落回原處。
公孫彤身形半轉,面對柳南江接道:“娃兒可聽老夫一句剖解之辭?”
柳南江道:“洗耳恭聽!”
公孫彤道:“娃兒方才言道,‘關中一龍’凌震霄於七年前三月初三因心脈震斷死於‘七柳齋’中,是從何處聽來?”
柳南江道:“此乃人所共知之事,就連秦堡主也曾一再提及。”
公孫彤連連搖頭,道:“那不過是以訛傳訛,不實之說。”
語氣一頓,低聲接道:“娃兒!那‘關中一龍’凌震霄未死!”
凌震霄未死之說,柳南江並未感到驚奇,因為他早就和凌震霄本人會過面,那是千真萬確之事。然而此事出自公孫彤之口,就難免使他驚駭不已了。
方才聽到秦茹慧提及秦羽烈和公孫彤已知凌震霄未死之事,柳南江還將信將疑。此刻親耳聽公孫地說出,不禁心頭狂駭。不過,在心神稍為鎮定之後,柳南江復又私心揣測,對方也許只是生疑臆斷,並無真憑實據。
因而,暗籲一口長氣,輕描淡寫說道:“此說未免太無稽了。”
公孫彤冷笑道:“老夫從未說錯過一句話!”
柳南江心中暗動,武林中只有一人從來出言不收,說一無二,那就是終南三君之一的“石君子”竺道台,看來……
不過,他卻不再點破,仍一口咬定,道:“家師曾親眼見到凌震霄之屍體,除非他心脈震斷後尚能轉魂還陽,否則準死無疑。”
公孫彤冷笑連連道:“嘿嘿!想不到無塵大師生就一雙高明法眼,勘破了萬丈紅塵,卻被凌震霄戲耍了一番。”
柳南江佯怒道:“尊駕何出此言?”
公孫彤道:“娃兒稍安勿躁!老夫自然要對你說個明白。”
語氣一沉,接道:“死者不過是凌震霄之替身,凌震霄本人則改頭換面,依然在江湖上行走。不但令師遭受其蒙,即使老夫也被瞞騙了七年之久。”
公孫彤語氣之中已明顯透露出,他本來要置凌震霄於死地,卻不料被凌震霄狡奸兔脫。
如此說來,七年前假扮走方郎中進入“七柳齋”中遽下煞手掠奪玉珮的必然是公孫彤了。
柳南江心中幾乎已完全肯定。然則,他此刻卻不再輕易出口。當下故作沉吟一番,然後問道:“如此說來,‘關中一龍’凌震霄尚活在世上?”
公孫彤點頭道:“不錯!而且凌震霄還常在長安附近活動。”
柳南江道:“在下不信。”
公孫彤一字字鏗鏘有力地說道:“黃——衫——客——娃兒會過他不少次吧?”
此語一出,柳南江心頭狂震。凌震霄掩藏了七年之久的行蹤,竟然敗露。看來他費盡心機巧織的羅網也將破敗無功了。
柳南江一念未已,忽見一道黑影自他所在的上房之中電射而出。
暗影之中,復現一道耀眼晶光。
原來是那秦茹慧,短劍橫胸,落在公孫彤面前,沉叱道:“公孫老兒受死!”
話聲中,一劍向公孫彤當腦刺去。
公孫彤猝不及防,當下冷哼一聲,雙掌連揮,兩股暗勁同時向秦茹慧握劍右腕捲去。
柳南江不禁失聲驚呼,在公孫彤所施展的“風林十八掌”之凌厲攻勢下,秦茹慧非死即傷。
柳南江雖心頭狂駭,卻又無能為力,只有眼巴巴等待著慘劇的發生。
殊不知結果大出柳南江的意料之外,在那兩股掌風如驚濤駭浪般行將捲到之一瞬間,只聽秦茹慧嬌叱一聲,人已騰躍而起,宛如天馬行空,手中短劍改為平削,自公孫彤頭頂一閃而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