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
柳南江猛省自己失言,忙改口道:“秦堡主一定不會放過這個醜老者。”
凌菲冷哼一聲,道:“可是他卻困不住這位心羅萬機的醜老人……咦!柳兄你看,他們要走了。”
柳南江一看,醜老人和歐陽玉紋業已雙雙來到台下,醜老人向秦羽烈告別道:“吃飽喝足,老頭兒要告退了。”
秦羽烈滿面笑容,道:“粗茶淡酒不足為道,此時明月正圓,如此美酒良宵,尊駕捨得就此離去嗎?”
醜老人哈哈一笑,道:“這月亮和燈籠差不多,沒啥希奇!”
秦羽烈也哈哈笑道:“真是快人快語,難得尊駕海量,秦某還要奉敬三杯。”
醜老人道:“盛情謝過。老頭兒心直口快,多留恐掃了堡主的賞月雅興。”
秦羽烈道:“無妨!無妨!秦某極願與心直口快之人交往。”
醜老人神色一正,道:“如果堡主真不在乎老頭兒直言,今日叨擾酒食,無以為報,臨行之際,有幾句直言相贈,不知堡主願不願聽?”
秦羽烈道:“秦某洗耳恭聽。”
醜老人—字字如敲金擊玉般道:“古語說得好,如要人不知,除非已莫為。所謂雙手遮天者,也不過是摀住了自己的眼睛。”
秦羽烈神情一變,冷聲道:“還有嗎?”
醜老人道:“誤入邪徒之輩,大都因為萌生貪念,務望堡主今後凡事多細想。”
語罷,一拉歐陽玉紋,轉身就要離去。
秦羽烈面色由紅轉白,由白轉青,沉聲喝道:“慢走一步。”
醜老人停步回身道:“早知堡主你聽後怫然不悅,老頭兒就不該直言無忌了。”
秦羽烈籌臉沉道:“請算駕將話說清楚一點,秦某有何貪心之為?又貪了些什麼?”
醜老人哈哈一笑,道:“請堡主無以為意,有則改之,無則加勉。”
語罷,又待轉身離去。
秦羽烈再有多深的涵養,至此也無法容忍,一聲暴吼,攔住醜老人去路,神態怒不可遏,道:“原來尊駕今日與會,是消遣秦某的……”
醜老人聳肩一笑,狀極輕鬆,道:“若談消遣二字,據實奉告,老頭兒無此雅興。你心中之病,我老頭兒知道,老頭兒我所指為何,你心裡有數。當眾說穿,對你我雙方都無好處。”
語意雖甚含糊,卻字字如巨槌般敲中了秦羽烈的心坎。當即心頭猛震,多少年來,就是要找一個說這種話的人。如今遇上了,豈肯就此罷手?
當下心念一橫,沉聲道:“我‘祥雲堡’不是任人撒野扯野的地方,話說清楚了再走。”
醜老人冷哼一聲,道:“天下無處不可行,也無人能留得住我老頭兒。”
話聲中,身影一斜,已然越過秦羽烈身傍,向廣場出口處走去,歐陽玉紋緊緊在他身側相隨。
秦羽烈一聲暴喝,單臂電出,仗以出名的“困龍八抓”如閃電般施出,一把將醜老人後在領抓個正著。
柳南江正以全神貫注他倆的動靜,此時不禁低呼道:“秦羽烈果然不凡!”
凌菲也咋舌道:“這是什麼手法?好快?”
柳南江又低呼一聲:道:“凌兄快看!”
原來那醜老人的後衣領被秦羽烈抓住後,仍然前行如故。若按常情,醜老人雖不至於被抓得身形倒退,那件短裌衣勢將撕裂。孰料“叭”地一響,突衣的衣領竟從秦羽烈緊握著的手掌中掙扎出去。
秦羽烈駭異不已,舉座群豪更是震驚難禁。
只有凌菲喜不自勝地道:“柳兄!你看如何?秦羽烈簡直是自不量力。”
柳南江喃喃道:“內力貫穿絲帛,形同胃甲,若非目睹,真使人難以相信。”
驀然,只聽得卻“嗆啷”一聲,想是打破了只酒盞,坐間立刻有數十名勁裝疾眼的大漢離坐而起。一時人影飛閃,立刻將在場的出口處封住了。柳南江這才明白,坐間佳賓有不少是“祥雲堡”的班底。
凌菲低聲道:“柳兄,我看見公孫彤摔杯為號,這顯然是早有安排。”
柳南江道:“又有何用?不過徒增血腥而已!”
醜老人和歐陽玉紋前行如故,情勢緊張已極。
這時突見秦羽烈猛一揮手,喝道:“退下!”
那批封住去路的大漢立即閃至兩邊,讓出去路。
此時,醜老人已行至廣場月門之處,回轉身來,朗喝道:“秦堡主!待老頭兒送你一幅字畫!”
自懷內取出一卷白絹,就手一拋,如一道匹練般直奔巨台。那幅白絹竟像具有靈性,端端正正掛在巨台中央,垂掛下來。
眾人抬眼望去,只見那幅白絹上寫著碗口般大的八個大字:“君子愛財,取之有道。”
再回頭看,那醜老人和歐陽玉紋早在這一瞬間走得無影無蹤。
柳南江一見那幅白絹上的八個大字,心中大動,忙向凌菲道:“凌兄稍坐……”
語音未落,人已飛快離座而起。趁舉座群豪一片哄亂之際,閃身奔離現場。
此時,月色正明,夜露已起,怕已到了子末丑初的光景了。
長安城外西南半弧內,有三座山峰環峙,那是華山、終南山、太白山。
其中,經終南山距離最近,不過百里之遙。如以普通人走來,總得一天的腳程,武林中人,腳下功夫佳者,神功一展,不過是個把時辰之間。
醜老人和歐陽玉紋二人離開“祥雲堡”後,走的就是朝向終南山的道路。
以他們的功力,應是行走如飛,快逾閃電才對。但他二人卻是慢走緩行,比普通人的腳程稍快而已。
這使得迤邐追蹤的柳南江不會大費力。但也使他困擾,出長安,往終南山這條路上,正是西部有名的關中平原。土地肥沃此時一望無際的麥田結穗未飽,跟蹤之人很難不被前行之人發現。
幸喜這月色甚明,為安全計,柳南江尾隨在一里之外亦走亦趨。腳下雖甚輕鬆,眼睛可就累壞了。
柳南江所以要追蹤醜老人,只因為醜老人臨走之時留下那八個字當中的一個“財”字。正因為這個字,柳南江的師傅才派他出來。
同時,醜老人對秦羽烈所說的“說出來對你我都無好處”那句話,也不無咀嚼餘地。顯然,那醜老人也在動這“不義”之財的念頭。不過,醜老人也許自以為取之有“道”罷了。
月華逐漸偏西,天色已然不早。那醜老人和歐陽玉紋卻越走越慢了。
這使得柳南江納悶不已,百思不解,暗想:莫非那醜老人已然發現自己在後跟蹤。因此故意……
想到這裡,柳南江不禁將距離又放遠了一些,以策安全。
過杜曲,行程及半,地勢漸陡,一片偌大森林擋住前路。
前行的醜老人及歐陽玉紋業已雙雙進入森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