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韓運打車到酒仙橋路的751D•Park時，眼下有黑眼圈，一副精神不濟的模樣。

　　他還在想“陪葬”的事，因為這件事，他一晚上沒睡好。

　　野史記載……國師在他死後，給他陪葬了。

　　荒謬！那杯毒酒明明就是他派人送來的！

　　韓運死後一直以為，伏淵想要這江山，可……

　　是因為弑君的事蹟敗露所以被逼陪葬？

　　但他心裏清楚，沒人能逼迫他，若不是國師鎮著，他這個皇位，早就不保了。這天下，畏懼國師的人，比畏懼他這個皇帝的人多得多。

　　而且伏淵做事一向滴水不漏。

　　他若是不願意做的事，沒人能逼迫他。

　　韓運越想越心煩，他打心眼裏是不相信這回事的，不相信毒是伏淵下的，更不相信他給自己陪葬的事。

　　都瞎他媽扯淡。

　　計程車開到目的地，韓運下了車。他現在已經基本會用手機了，也摸索出了打車軟體的用法。

　　他脖子上掛著臨時工作證，跟著指路牌進了A座的中央發佈廳後臺。

　　後臺十分開闊，工業風的黑色牆體、地面，在冷光燈照射下顯得空落落的。角落堆著一些紙箱子，有些箱子裏堆著鮮花，還有一些燈光攝像機等設備，旁邊甚至有一張長餐桌，正有工作人員在往上面擺放顏色誘人的蛋糕、飲料以及水果。

　　一切都還沒有佈置好，六十位通過面試的模特穿著私服在原地安靜等待，自動按性別分成兩個佇列。

　　一位工作人員挨個往他們衣服上用別針掛巨大的號牌。

　　韓運是四十七號。

　　除了這六十位高海拔的成人模特以外，最引人注目的便是旁邊的一群少兒模特了，如同小學組織春遊般，穿統一服裝，但這些小模特都很安靜，眉眼間帶著天真的神情。幾位女工作人員正在為他們分發小零食、霜淇淋，小模特們都眼巴巴地望著。

　　韓運也眼巴巴地望著，他也想吃。

　　他有些分不清那些孩子都誰是誰，因為他們模樣統統都生得極為漂亮，五官深邃立體，嘴唇粉嘟嘟的，長相也極其相似。

　　這時，面前一位戴眼鏡的棕發白人男性高聲說了句什麼，一旁的翻譯轉達道：“這位是設計總監，莫里斯先生。”

　　接著，工作人員從一旁推來幾個長長的衣架，上面掛著許多件風格一致卻設計不同的衣服，顏色多為白色、淺藍，上面綴滿了蕾絲褶皺，給人一種浪漫清新的感受。

　　翻譯又道：“在19世紀末之前，童裝都是以‘縮小版的大人衣服’的形態存在，裁縫照著大人衣服的樣式做一套小的——這就是給孩子穿的衣服。如今，我們將調換這個概念，讓裁縫照著小孩衣服的樣式，再做一套大的，稍後你們將試穿我們的大童裝。本次秀的主題叫‘夢遊仙境’，在下周的兒童節對外召開品牌發佈會，莫里斯先生會親自為你們挑選服裝以及搭檔。”

　　說完，莫里斯那邊上來了一位冰雪可愛的女童，旁邊助理快速找出一條長長的裙子，那助理不高，衣服長，她一邊踮著腳，一邊抬起手臂高高地提起服裝。

　　莫里斯看一眼衣服，接著銳利的目光掃向那一批成人模特，在他們的身材、面龐上一一停頓了半秒。他很快找到了合適的人選，喚道：“五號、十七號、十九號。”

　　他把人點出來後，彎腰溫和地問那女童：“寶貝，選哪個？”

　　在場的模特幾乎沒有走童裝秀的經驗，見到這一幕紛紛低聲道：“這哪里是我們選搭檔，分明是搭檔挑我們。”

　　“畢竟是童裝，什麼都得考慮小模特的意見，況且別看人家年紀小，在歐洲走過多少秀啊，比我們經驗都豐富，我們根本不重要啦……”

　　“也不知道是怎麼個分法，設計師總部能是隨便點人的吧？”

　　“隨便點的話，那不是抽籤就能解決的事嗎，犯得著這麼麻煩嗎？衣服應該是一早就為那些小模特量身定制的，成人裝都是統一尺寸，咱們得將就著他們。”

　　這一流程進行得很快，配對成功的一大一小搭檔就到旁邊去，莫里斯的助理迅速為他們從衣架上找出編好號的服裝。

　　模特越分越少，韓運越等越不耐，根本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替原主履行這樣的義務。

　　這時，韓運看見一個眼熟的小小身影，邁著小短腿朝設計師站的臺階上跑去。

　　那是個金髮碧眼的漂亮孩童，穿統一的小西裝，金色捲髮在發尾紮了個小辮子，跟個仙童似的。

　　韓運記起來，這是那天在樓梯間碰見的那個孩子，他這才知道，這小孩兒原來是個帶把的。

　　助理從衣架上取出一套珍珠白的彼得潘領綢緞睡衣來。在童裝裏，男裝的設計變化也是少於女裝的，而且將童裝放大後，仍舊能看出是童裝的趣味化設計，沒有哪個大男人會穿這樣的衣服。

　　這件睡衣樣式的時裝，同樣採用最頂級的柔軟面料。這是童裝行業的基本準則——為了確保孩子們嬌嫩的肌膚與面料接觸後不會產生任何不適，所以極致的柔軟和細膩，是童裝面料必須具備的基本屬性。

　　這套珍珠白鑲藍色荷葉邊的睡衣看似沒有做太多的設計，也沒有多餘的印花，但其手工藝是極其用心的。

　　每一件衣服上的刺繡均為手工完成，以確保細節完美，這就好比童裝中的高級定制，而這種柔軟親膚的設計理念，可以預見到時將有多少父母會為自家孩子瘋狂購買。

　　這一次，莫里斯花了幾分鐘時間，目光從剩餘二十位男模的臉龐上走過，這件服裝，是整個系列裏唯一一件的男裝睡衣，但在風格和顏色上，又是與整個“夢遊仙境”相統一的。

　　他想找一個氣質乾淨柔軟、面孔精緻一點的男模來穿這套衣服，但亞洲模特大部分五官都顯得平而高級，與歐洲模特完全不同，這種長相也是時尚圈最為親睞的，所以很難找到特別漂亮的亞洲男模。

　　但莫里斯記得，面試時曾見到過一個新人，就是氣場太霸道了些……

　　他眼睛尋找了一番。

　　結果當莫里斯看見那個在餐桌旁偷吃小蛋糕的男模時，差點以為自己是不是記錯了，昨天面試在T臺上見到的，分明張揚如同一隻野獅，怎麼現在……

　　韓運一直在觀察往餐桌上擺放食物的工作人員，等看見那些工作人員都走了，他便趁人不注意跑了過去，偷偷拿了幾個草莓小蛋糕，紙杯蛋糕都是給孩子設計的，他一口一個，迅速就吃完了四五個。

　　不怪他饞，他好些天沒吃東西了，昨天就吃了孫文彥點的灌湯包，晚上啃了兩個桃子，今天早上又吃了倆桃子，外加一瓶冰牛奶。

　　洗澡的時候，他差點委屈得打開窗跳下去！

　　以前都有侍女給他搓背的……現在連澡都沒得泡，得站著淋浴，水從天而降時，韓運感覺自己彷彿在外面兒淋雨。

　　這麼小小一個公寓，還不如他如廁的禦茅廁大。

　　他感覺自己快成仙了。

　　他餓得兩眼放光，哪能忍住食物的誘惑？他從沒吃過奶油蛋糕這樣甜得發膩的甜點，一口一個上了癮，聽見有人連叫了幾聲“四十七號”，他也沒反應過來。

　　翻譯大聲喊道：“四十七號！吃早飯的那位四十七號！”

　　“嗯？”韓運反應了過來，這是叫到他了！他舔舔嘴角，一臉坦然，佯裝無事般舉手：“哦，聽見了。”

　　走過去時，他聽見有幾個男模在翻白眼道：“瞧他那素質，該不會是第一回當模特吧，笑死，居然在這種時候偷吃……”

　　“長那樣，是潛規則上來的吧？”

　　嗯？潛規則？

　　腦海裏的記憶很快給出相應的解釋。

　　韓運冷冷的目光瞪過去。

　　幾人立刻噓聲，尷尬扭頭：“他嘴角奶油都沒擦乾淨……”

　　“媽耶，怎麼還有點可愛……”

　　韓運走過去，助理便提著衣服，踮著腳往他身上試了試，莫里斯摸著下巴沉吟幾秒，矮身問那粉雕玉琢的小男童：“路易士，你覺得這個搭檔怎麼樣？”

　　路易士睜大眼睛看向韓運，想了想，慢慢點了點頭。

　　設計師也看向韓運，意外地發現這東方模特長相跟他家小模特還有幾分相似，因為他皮膚白得通透，眼睛顏色也淺。

　　他說了句韓運聽不懂的。

　　翻譯道：“莫里斯先生說，小路易士是他的繆斯，這件睡衣的設計也是他在整個‘夢遊仙境’系列裏最鐘意的一套，這樣夢幻可愛的風格成年人很難駕馭，他說你很適合。”

　　很難駕馭，卻說他很適合，那不就是在誇他厲害？

　　韓運笑彎了眼。

　　翻譯：“他還說，如果你沒吃早飯，可以先去餐桌吃一點墊肚子。”

　　韓運更高興了，笑眯眯地頷首對翻譯道：“幫我轉告莫先生，多謝他。”

　　翻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