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韓運聞到了熟悉的洗衣粉味道，是他家裏的洗衣粉，有股青檸味。

　　回想起那天浴室裏突然滅掉的燈，韓運貌似懂了些什麼。

　　他想不明白，國師就這麼見不得人嗎？

　　韓運一邊以最快的速度摸黑換起衣服來，一邊用眼睛在黑暗裏探尋，這種伸手看不見五指的黑暗程度，已經不僅僅是關燈可以造成的了。

　　更衣間裏，眾人都在罵罵咧咧：“艸！手機放櫃子裏了，哪位老兄有手機的，照個明啊！”

　　在這種吵鬧程度下，韓運低聲喚了句：“玄著？”

　　國師伏淵，字玄著，韓運不稱呼他愛卿的時候，就叫他的表字，以示君臣之禮。

　　男人在他耳邊輕輕地嗯了一聲，韓運循著聲源摸了摸，抓到了他的手，熱熱的，是人的溫度。

　　韓運安下心來，甚至有些暖，側頭注視著黑暗：“你一直都在我身邊嗎？”

　　現代社會，他已經不是過去那個君王了，自稱也該徹底換掉了。

　　可在韓運心底，他與伏淵的君臣關係是沒有發生任何變化的，哪怕……或許真沒准是他把自己毒死的。

　　他想起自己之前跟在原主身邊不能跑遠的狀況，彷彿有股向心力牽扯著他，一旦走遠就會遭遇看不見的屏障。他猜測道：“你是不是不能離開我？”

　　更衣間裏過於吵鬧，沒人聽見他低聲說話。

　　伏淵伸手摸了下他的頭，韓運趕緊歪頭躲過，還是讓他摸了個正著。他說：“是陛下不能離開臣。”

　　“胡說八道，我……”他話沒說完，就聽見外面有人高聲呼喚他的號碼：“一百二十一號選手，韓運，一百……”

　　韓運趕緊站起來，但他完全看不見，更衣間裏那麼多人，那麼多的椅子障礙物，他難以移動。

　　手上傳來一股牽扯力，是伏淵牽著他在走。

　　他或許能夠在黑暗中視物。

　　韓運猜他或許是道行比較高的鬼，抑或者是某種只能存活在黑暗中的生物。但他並不在乎伏淵到底是什麼，他也並不害怕，此刻，他只有一種遠超“他鄉遇故知”的喜悅，終於有人能陪他說說話了，他再也不用對著家裏的大黑狗自言自語了。

　　他簡直要喜極而泣了，對狗說話實在是太蠢了。

　　快走到門口了，韓運問他：“你晚上還來嗎？你是不是不能見光？像吸血鬼什麼的。”

　　伏淵簡短回答：“晚上還來。”

　　韓運笑了起來，他踏入另一個光明的攝影棚，伏淵如同煙霧般消失了。

　　攝影師是個年輕男人，微胖留長髮，正在低頭調試自己的攝像機。見到韓運進來，他抬頭看了一眼，接著又多看了幾眼。

　　長這麼好看的男模不多見。

　　大約是因為身上穿得太少，韓運頗有些羞澀，攝影師今天見到不少他這樣的人，這次《T台風雲》大賽，有一半都是以前從沒接觸過這方面的新人，另一半則是模特公司或各地模特學校送選來的。

　　而韓運現在看起來就像個十足的新人，青澀，但漂亮得耀眼。不僅臉很有辨識度，連氣質都叫人過目難忘。他明明很羞澀不安，但同時還有股意氣風發的氣勢，而且他身材極佳，比例很好，寬肩窄臀大長腿，這在模特群體裏也是翹楚。

　　攝影師笑著說了句：“別緊張，站在這裏，”他指了指，“不用擺Pose，站直就行了。”

　　這次拍照就像是一次體檢，把模特身材長相的缺陷和優點，都容納進攝像機，回饋給評委，這樣評委在看選手走秀時，能有一個更直觀的資料。

　　韓運站在灰色背景布下。

　　攝影師微微蹲下：“看我鏡頭。”

　　韓運眼睛望過去。

　　他還是有些緊張，因為從沒經歷過，他在心裏不住地安慰著自己，把這些人都當成宮裏侍從就好了，沒什麼大不了的。

　　只是拍全身照而已，所以閃了幾下，在韓運還未反應過來時就完畢了。

　　“好了，”攝影師道，“從這邊回去換衣服，再去那邊那個屋子裏接受採訪，然後去候場等待。”

　　韓運換回了自己的衣服，之所以節目組沒有發放統一的服裝，是因為這次入圍的兩百位選手中，會直接淘汰掉一半。

　　選手自身的衣品也是相當重要的一個部分，所以在走秀選拔時，是特別允許穿自己私服的。

　　韓運一穿上衣服，瞬間舒坦了，接著工作人員帶他進了另一個小房間，這房間實在是小，至多只能容納兩個人同時坐下，面前有攝像頭和螢幕，但是沒有一個人。

　　工作人員道：“根據螢幕上提示的問題自白就行了，時間是五分鐘。”

　　韓運坐進去，工作人員就從外面關了門。

　　螢幕亮起來，浮出第一個問題“以前做過模特嗎，家裏人支持嗎？”

　　韓運根據記憶一一回答了，節目組似乎很喜歡探究選手的隱私，螢幕上有太多關於家庭的問題，如果熟悉選秀運作模式的選手，就會知道這是最佳賣慘時刻，節目組需要話題度，知道觀眾就喜歡看這些，所以越慘越好。韓運一邊回憶一邊答，但他並不想過多地透露這些悲慘的過去，所以回答的很簡短。

　　他這才想起來，原主父親似乎得了癌症，要五十萬救命。

　　原主想要參賽拿冠軍，也正是這個原因。

　　“你認為選手當中誰會晉級，看見強敵了嗎？”

　　“這個啊……我沒注意。”

　　“為什麼來參賽？”

　　韓運說：“因為有五十萬獎金……”有人等著這五十萬救命。

　　他略微皺眉，心裏突然有些酸楚，這或許是記憶本身的意識在影響著他。

　　在韓運心裏，原主的義務並非他的義務，他沒有責任去管原主留下的爛攤子，可現在……他發現拿冠軍、拿到獎金，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事。

　　錄播間的導演看見這一幕，又看見他身上穿阿瑪尼，道：“看來這是個在溫室裏長大的富家子弟啊，咱們比賽的選手可都是吃人不吐骨頭的，他肯定會被欺負得很慘。”

　　“不過，這倒是一個話題選手。”

　　長得像這麼好看的模特太少見了，大多都去混娛樂圈了，故事不慘也不打緊，富家子這個人設，已經夠吸引人了。

　　隨後，韓運在候場等了一會兒，就按順序進了演播廳。

　　演播廳不是舞臺，沒有觀眾席，一條十幾米長的T台，面前則坐著四位評委。

　　韓運看見了宋霖，他那一頭烏黑的秀髮，還是讓韓運特別地羡慕。

　　除了宋霖，剩下三位評委都算比較重量級，一位女模特也是一位很有名的超模，走過三大時裝周。還有一位新加坡華裔秀導，曾指導過Moschino的秀；剩下一位設計師，則是專為大牌明星做高級定制的服裝設計師，藝人出席國外電影節，通常會排隊來請他為自己設計紅毯服裝，這位設計師還是個很出名的網路段子手，粉絲千萬。

　　比起國內各種參差不齊的模特選秀比賽，今年《T台風雲》在全亞洲都可以算是最為專業的比賽了。

　　前期宣傳也很到位，買了許多個搜索引擎門戶網站的首頁推薦，吸引了非常多的人報名。

　　韓運上去前，評委們手中的平板本應該出現韓運方才拍攝的只穿著內褲的照片的，但或許是網路原因，照片只有一個模糊的剪影，一點開看大圖，螢幕上就會浮現出正在載入中的字樣。

　　信號出錯了。

　　連耳麥裏都聽不見導演的聲音了，評委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麼：“這網路是怎麼回事！連選手照片都看不見！”

　　一位評委走下評委席，到旁邊問了問：“網路什麼時候好？”

　　工作人員去問了回來：“好像是線纜出什麼問題了，正在搶修。”

　　“那得多久去了。”

　　“是啊不能耽誤比賽啊，後面排著八十多個選手呢。”

　　“算了咱們先看資料吧，我這裏有資料，我剛剛緩存了的，叫……韓運，是Moss送選來的模特。”

　　韓運報名時上傳的硬照也被緩存了下來。

　　“咦，這個模特還拍過詩音的封面？”

　　三年前入行時，他的確拍過全國發售量最大的期刊，《時尚詩音》的少女版封面。

　　“還是三年前的《詩音》，不過這個修圖是不是太過了，哪有男孩子皮膚這麼吹彈可破的，長得這麼帥，混娛樂圈早就火了。”

　　另一位評委笑道：“少女版嘛，封面都這樣，唇紅齒白美少年。”

　　宋霖沒說自己認識這選手，道：“還是先讓選手進來吧，我們看一眼真人，就知道是不是唇紅齒白了。”

　　沒能看見韓運脫衣的照片，他心裏有些可惜，準備等會兒網路好了，去下載保存一份。

　　韓運進來看見宋霖，表情沒什麼變化，倒是在座的評委，側頭湊到一起：“還真是唇紅齒白啊。”

　　“和硬照長得一樣，但變化很大。”

　　因為韓運是模特公司送選來的，資料上有指示說保送五十強，所以假模假洋地演了幾分鐘後，評委全票送他入圍。

　　下班高峰期，堵車堵得更厲害了。

　　回到家，已經是晚上七點了。

　　韓運連狗都沒顧得上喂，一進門就把燈關了，把窗簾拉上。屋子裏倒是暗了下來，但並非是全黑，窗簾還透著一點點光。

　　韓運坐在沙發上，還能看見屋子裏的陳設輪廓。他滿意地心想這次總算能看見國師人了，兩次見面都黑漆漆的，只聞聲音不見人，還怪嚇人的。

　　他特小聲地道：“天黑了，玄著，你……還在嗎？”

　　很快，韓運發現……屋子裏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被一股黑氣籠罩，陷入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

　　作者有話要說：　　韓運：……

　　國師：等角沒了，我再開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