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七章 披肝瀝膽
無論如何, 凌煌終於回來, 在這樣的時刻現身絕非偶然,下一步要做什麼?
假如這人也是為復仇大業籌謀已久, 怎麼可能不現身。
鮑局長前日提及的, 隱藏在凌河「身後的那個人」, 顯然指的也是凌煌。網上那些烏煙瘴氣但攻擊性明顯的爆料帖,操縱筆桿的就是幕後這位精明狡詐運籌帷幄的老凌先生吧!
倉庫大門虛掩著, 外面遠遠地傳來一陣嘈雜, 仔細聽就是通行車輛受阻戒嚴、警方隊伍集結的聲音,海灣上空警笛盤旋……準備強攻了?
凌煌抬起帶有金屬光澤的眼皮, 眼底射出精明的光線, 與凌河視線一對, 暗含了某種默契。
凌河這一早上都心事重重,只是嚴小刀誤以為這種沉默和沉思是因為昨天某些令人難受的威脅照片。
凌河這時突然遞上手裡的紙包:「給你幹爹買的栗子。」
紙包栗子仍然冒著熱氣,散發家鄉的香濃味道。凌河剛才耽擱挺久,就因為那家老字號生意興隆, 太火了, 隊伍排了一站地。
「小刀, 幫我剝兩個栗子吧。」凌河隨口說道。
凌先生平時提這種小要求很平常,嚴小刀不假思索拿出幾個栗子,牙齒輕咬開,在手裡剝了。
他把一顆剝好的栗子塞到凌河牙齒間,低頭拿第二顆。
凌河手起刀落,當然是以手代刀, 一掌劈在嚴小刀右耳後面脆弱的穴道!
嚴小刀「嗯」了一聲,被身邊人暗算猝不及防。一顆剝好的栗子崩飛出指尖,被凌河收走,默默放進嘴裡。
「凌河你……」嚴小刀吃驚。
「哦!……」毛致秀一回頭就瞧見這一幕,搖頭歎息,不長記性的男人啊,這兩口子又掐架動手了。
嚴小刀只是片刻幾秒鐘的身軀脫力,就被凌河抱起,直接抱到倉庫後面的隔間,再將他雙手反銬,與一根鐵槓子銬在一起!
「凌河你等等,你要幹什麼?」嚴小刀頓悟,然而此時雙手背銬著被迫坐到牆角,動彈不得。
「小刀,別怕,別亂動,你在這裡待兩三天,等我解決掉這些事。」凌河輕聲說,順手拖過一條毛毯,給他後腰墊得更舒服些。
凌河一開口就是借走「兩三天」。
「毛毯墊在下面,墊軟一些,我怕你坐硬地上屁股疼。」凌河說話葷素不忌,惦念凌晨時的萬般恩愛柔情。
嚴小刀還他媽有心思關照自己屁股疼不疼?他眼眶冒火,脫口而出,「我知道你想要幹什麼,不成,你不准去!古耀庭心黑手辣膽大妄為此時一定設了陷阱埋伏就等著你自投羅網!你現在貿然露面你就是愚蠢,小河……」
「我去向那個人求證,我母親究竟怎麼死的。」凌河平靜望著小刀,「你不用擔心,我能對付他。」
「凌河!!」嚴小刀面色遽然漲紅,是真急了,眉峰、眼眶和嘴唇都在顫慄,「我不准你去,你敢去?!」
凌河湊上前吻住嚴小刀,堵住更多絮絮叨叨的廢話,細緻溫存地吻了一遍。
這條路注定一個人走下去,絕不會連累了你。
「小刀,我是惡人,總是對你下黑手。」凌河吻著,萬分鍾情地撥弄小刀的眼皮和嘴唇,「小刀,是我把凌煌弄成殘廢。」
「……」嚴小刀驚愕無言。
「當初,他給我膝蓋裡注射了藥物,那些東西會侵蝕骨膜,導致骨骼無力肌肉萎縮,他想讓我永遠變成瘸子,永遠留在他身邊……幸好他挨整被人弄進監獄,他原先那幾名忠實的家僕把我弄出國外,我治好了腿。後來凌煌再回來時,我使詐算計了他,我對他做了同樣的事。」
嚴小刀聽著這些殘酷離奇的故事,難以置信。
往事的碎片終於在他眼前合攏成一塊完整的鏡面,映出一段殘酷而鮮活的現實。一切線索在凌河這半生坎坷的年輕人的命運軌跡上兜了一個大圈,終於兜回來了。
「沒錯,他的膝蓋就是我弄瘸的,我給他注射了同樣的藥物。我不能讓他會走,不然我沒法兒生存,一時半刻都無法獲得平靜安寧,在他身邊我夙夜難寐寢食難安。我整夜整夜地失眠,時時刻刻都要提防身邊還有這麼一個人!……」凌河講話時肩膀不由自主地發抖,眼底噴出強烈的厭惡。
儘管恩怨事隔多年,如今強弱形勢分明,少年時代的夢魘就是糾纏一生的陰霾,永遠無法擺脫。
「我都明白,但是,小河,你能就此放手嗎?」嚴小刀輕聲勸解。
他不評判這對養父子之間所作所為誰是誰非,他沒這個資格。
凌河半生獨自支撐過這些艱難,孤獨地飄零在一條浮冰險惡的黑暗河流中,誰有資格評判凌河一句你做得是對還是錯呢?
他現在突然有種時光倒流豁然開朗的感覺。他好像終於明白當初凌河為了洩憤、為了「得到」他,不惜扎穿他腳踝,幾乎廢了他一隻腳,不過就是為了將他留在身邊。
儘管凌河自己絕不承認,在這些年心驚膽戰杯弓蛇影的生活中,一定不知不覺已經被凌煌扭曲了心思,養父子之間繼承了許多孤注一擲與偏執的性情作風,互相都不擇手段……而嚴小刀認識凌河這些日子以來,就是在不斷挑戰這個變態的小凌先生,生生地撕掉凌河的面具和外殼,掰出對方青春年少時本該擁有的可愛純真。
凌河痛苦,嚴小刀也調教得很艱難。
「小河,我愛你。你把手銬解開。」嚴小刀奮力掙扎,試圖掙脫身後禁錮住他的器械,說這話時眼底洇出濕氣。
他分明看到凌河流露極端的動容。
凌河再次吻他,決絕地起身。
「凌河!!……你回來!!」嚴小刀低吼。
……
倉庫大門遽然闔攏,凌河站在岸邊沙地上,面對藍灰色蒼茫的大海。天頂的雲層快速移動,轉瞬間就騰挪到他們面前,大戰在即。
凌河對身旁人說:「你要求我做的,我已經做到,也算幫你出了一口惡氣。」
他身旁就是操縱輪椅的凌煌。凌煌泰然安坐輪椅中,身殘也不妨礙一段志向和野心,悠然得意道:「做得很好,小河。」
凌河決絕地說:「我們徹底了結了關於陳九的舊案,游景廉已死,戚寶山投海,談紹安進了拘留所,古耀庭也已陷入彀中難逃法網,我們的計劃都一一實現,這是我回報你的救命之恩,你我之間兩清了。」
「老子很感激你,但說什麼兩情嘛,小河……」凌煌笑了一聲,「接下來就是為他報仇了,你我的目標仍然是一致的,你和我從始至終都走在一條路上啊。」
凌煌說話間轉動輪椅,順勢就往凌河身旁靠近一些。
凌河立即警覺,嫌惡地說:「滾遠點兒,別靠近我。」
「好好好。」凌煌乖乖地退了回去,「我的心肝兒,我對你這樣好,我從來沒有欺負過你。」
凌河心情梗塞,無言以對。
嚴格說來,凌煌確實沒有動手欺負過他。
凌煌這個人,但凡在財力能力允許的範疇內,給了養子最優越富足的生活。哪怕他們逃至海外,身為華商世家的凌大老闆,還是有一些積蓄和能量,足夠供養凌河的生活和學業。
凌河就讀於最好的私立名校,自幼受到優質教育,知書達理才情齊備。
凌河身邊總有僕人保鏢陪伴跟隨,走到哪都是凌家大少爺的身份待遇。
甚至在家裡,凌老闆對這位養子是言聽計從百依百順,給星星摘月亮式的伺候,絕無虧待……儘管這樣的寵愛體貼,在凌河眼裡又是另一幅景象、另一種滋味。凌河自己清楚,他不過就是被凌煌捧在手心裡供奉的一座描金木偶,一個用以移情的幼童傀儡。
凌煌就是要永遠霸佔他在懷,每天什麼都不用做,就欣賞著他、寵愛著他。這種變態式的移情足以把他折磨瘋了,發生在洗澡間裡和夜半時分那些猥褻的目光和淫靡的喘息聲讓他無處可逃……
凌河繞過那些糟心事不再提了,回到正事:「把古耀庭這個人解決掉之後,我們下一步還能怎麼辦?讓古耀庭就此覆滅很容易,但他後面的人,我們無論如何夠不到了。」
凌煌揉一揉眉心,思忖著歎息:「難啊,如果麥允良能夠再死一次就好了!」
凌河蹙眉:「你別再來一次。」
麥允良最終抑鬱症發作走上絕路,背後一定有人暗中唆使。就像麥允良在遺物中自述透露的那樣,有人暗中聯繫他指揮他,導演了這一幕大戲。
「麥先生假若不自殺,事情能進行得那樣順利?哈哈哈哈。」凌煌陰測測地笑,成竹在胸,「你猜,盧易倫或者貝嘉鴻手裡有沒有他們跟那些人的視頻?如果這倆人能死掉一個……」
「你夠了。」凌河打斷他,不想提舊事,何況那是他和小刀之間的齟齬和瘡疤。
凌煌不讚許地搖頭:「小河,你變得心軟了?」
「我比你正常和清醒,沒你那麼瘋狂變態。」凌河冷眼打量他的養父,「別再傷人命了,你以為我不知道是你暗中作弄麥允良誘導他發病自殺嗎?你再沒完沒了折騰,我一定把你從這裡扔下海去,讓你跟戚寶山作伴做一對水鬼!」
「你跟戚爺才是真般配。」凌河很不解氣地又補充一句。
「哎呦……」凌煌怕得齜牙咧嘴,摀住胸膛誇張地一抖,可不想去跟他的老冤家戚寶山作伴。
這人從上衣貼胸的口袋裡,小心翼翼掏出一張照片,雙手捧在手心裡,湊到眼前很近的地方,看著照片就悲苦地笑出聲:「呵,呵,呵呵呵……」
凌煌笑著,笑卻很像是哭,從充滿砂礫的嗓子裡放出壓抑了十餘年的淒厲悲聲。
照片中的人氣質高貴,笑容安靜迷人,黑色長髮襯托淺綠色雙眸,美好得讓人不忍觸摸,彷彿摸一下照片都是舉止輕浮,都是褻玩侵犯了那裡面的人。
照片背面是凌煌自己筆力深厚寫下的幾個字:顧雲舟。
凌煌吹拂呵護著手中的照片,不敢用嘴唇碰觸,肩膀劇烈抖索。
「雲舟……我們回來給你報仇了……」
……
凌煌暫時棲身的這間廢棄倉庫,現在成了嚴小刀的臨時囚禁地。儘管凌河囚禁他的原因意在愛護,嚴小刀可並不需要這樣的呵護和保護,尤其不能忍受被迫置身事外。
毛小隊長時不時過來瞧他,愧疚地不斷解釋:「嚴先生您千萬不要生他氣,可別不理他啊!他這人就是這臭脾氣,但凡是他想做成的事情,他一定要做,絕對不會聽別人勸!」
毛致秀是很怕嚴小刀這時發怒,老子收回聘禮,毀約毀約,不娶了不娶了!
嚴小刀連忙說:「你們勸住凌河,別讓他鋌而走險!我跟古耀庭交過手,那個人很厲害。」
毛致秀表情無奈:「你都勸不住,我勸得住?」
嚴小刀嚴肅道:「我知道凌煌這人心思。他的籌謀和野心顯然就不是為了凌河,他不會顧及凌河真正的安危,畢竟不是親父子,他根本是利用凌河作為復仇的那把刀!」
毛致秀:「……這些我們哪說得清。」
嚴小刀難過地闔上眼,片刻睜開,好像是放棄了進一步的掙扎,歎氣道:「我想解個手,讓我出去上廁所。」
上廁所是個難題,毛致秀說:「我還是給你找個尿壺吧嚴先生。」
毛致秀走出儲藏間,去問小弟們找尿壺。
毛致秀轉身剛閃出去,嚴小刀立即睜開雙眼。他此時被銬在牆角鐵管子上,背靠牆壁坐著。他右腿迅速蜷曲起來,用力往後扳過去,右腳一直夠到自己的手。
他從自己皮鞋鞋底夾層裡,摸出一隻輕薄的刀片。他的手指靈活程度是已百煉成鋼,輕而易舉就撬開手銬……
倉庫門外的沙地上,凌河腰間藏了槍械,長髮用發繩束成利落的馬尾。
驚濤拍岸,海浪的轟鳴聲震耳欲聾,蓋過一切窸窸窣窣的響動。
毛致秀已經追出倉庫大門,緊追其後想要阻攔逃跑的嚴小刀,嚴小刀這時回身跟毛致秀狠狠對了個掌,直接就把姑娘拍了回去!
毛致秀那時一定感到渾身輕飄飄的,半騰空地後退了幾大步,後背砸上倉庫外牆,砸了個花容失色。她也才意識到,以前無數次搶沙發、搶椅子、搶吃的,她能搶贏歸根結底是嚴小刀脾氣好、總是讓著女孩子。女人與男人在打鬥上的力量和反應能力上,就是幾何級數的差距。
凌河聽到身後動靜還來得及反應,然而回頭的同時已經中了狠辣的一招。
凌河萬分吃驚地瞪視膽敢暗算他的人!
嚴小刀這次出手決絕毫不猶豫,七成功力都使出來,一點都沒手軟。這一掌砸得可就狠多了,直接把凌河後脖頸上砸出一大塊青色瘀痕,就是意圖讓凌河半小時都緩不過勁兒、爬不起來。
「嚴小刀你……你混蛋。」凌河咬牙切齒地罵人,脖子迸出一陣劇痛,仰面摔倒在小刀懷中。
從來都是他算計別人,他就不允許自己被人暗算。
坐在輪椅上背身的凌煌,反應就更來不及,連輪椅都不及轉向,就被嚴小刀一腳踹翻。
凌煌先生的輪椅今天一個小時之內翻車兩次。這人以倒栽蔥的姿勢,從水泥台基上不偏不倚摔到下面一片柔軟的沙灘上,啃了一嘴沙子。
凌煌抬頭一看是嚴小刀,憤慨地捶地:「你!……嚴先生你別想壞我的大事!」
嚴小刀回敬道:「凌先生您也甭想坑害我的小河!」
他猜到凌煌一定還留有對付惡人的後招,然而這些後招恐怕都要以凌河作為代價和棋子。
「我說過,不會讓你一個人扛這些事。」嚴小刀把人橫放在沙地上,捏住凌河的下巴深深地吻了,「小河,你根本打不過古耀庭,別逞強,我不會讓你冒險,我絕不會讓你再受到任何傷害。
「沒有什麼是不能解決的,我替你去,你要完成的事情,我都願意為你做。」
凌河身體疼痛而僵硬,仰面躺著,目瞪口呆地看著嚴小刀起身大步離開。
……
5號碼頭的包圍圈目標,此時已經從古耀庭逃跑時乘坐的車輛變為碼頭上某一處船工宿舍。古耀庭身邊稀稀落落所剩無幾的人馬,護著這人棄車進入這間廠房宿舍,暫時躲避過夜,等待外面各路人物冗長的談判扯皮過程。
這些年囂張不可一世的人物,終究也有虎落平陽被重重圍困的這一天。這棟廠房宿舍破敗不堪,在碼頭大風中微微震顫飄零,絕非久居之所,或許今日就要成為某人的葬地。
鮑局和薛隊安排的火力狙擊佔據了附近各個制高點,誰敢露頭就打誰。
老趙家有個年輕人還是按捺不住了,再次托「中間人」遞話過過來:局座您給個通融,先把人放回來,您提任何要求咱們都可以商量。
鮑局長一句話給懟回去:凌河的父親如何遇害?「燕城十二少」是怎麼回事?在公眾面前讓真相大白敢嗎?
當然是不敢,真相不能大白。
古耀庭就像引爆炸藥桶的最後一個按鈕、最後一根引線。這根引線如果燃爆,背後的陳年污垢再也藏不住了。
太陽逐漸高昇,已經移至天空頂端。海濱晝夜溫差很大,此時是一天裡最熱的正午,陽光刺眼。
薛隊長偶然往那邊屋頂上一瞧,遽然愣住,對著通話器怒吼:「怎麼回事,誰要出來?!」
狙擊觀察手向他匯報:「不是有人出來,是有人要進去!」
就是古耀庭狼狽躲藏的那間廠房宿舍的房頂上,出現了一個身穿緊身黑色背心長褲的身影,動作矯健,就像準備突擊攻堅的特警隊員,然而薛隊長還沒有下令發起強攻呢,這怎麼回事?
觀察手請示:「薛隊,要把那個人弄下來嗎?」
薛謙吼了一聲:「都別動,別開槍,那個是自己人!」
房頂上的人是嚴小刀。
嚴小刀對5號碼頭這片地方實在太熟了,他是這地兒混了十幾年的地頭蛇,比警方任何一人都更熟悉地形以及各種直達目標的密道捷徑。
所以,他就沒走正門和後門,他直接鑽了房頂的大煙囪。
這種類似結構的廠房煙囪,他以前都鑽過。他撐住煙囪口,利落地將自己的身軀順入煙囪鐵壁!
薛謙眼瞧著嚴小刀進去了,眼神與鮑局長一對,終於在通話器裡下達命令:「一隊二隊按照先前計劃,分別走正門和後門,還有兩分鐘,11點整準時行動。盡量不開槍抓活的,不要誤傷自己人。狙擊手外圍戒備,一個都不要放跑。」
……
宿舍廠房內部光線昏暗壓抑,雙層鐵架子床之間一片狼藉,散落的床單被褥與蛛網糾纏在一起,看起來這骯髒的程度沒有比煙囪內壁好多少。
已經被困了這麼長時間,零星的匪徒們意志消沉,戰鬥慾望低落,此時應當都在默默後悔為什麼要跟著庭爺出來這一趟?得道升天的雞犬一旦被打下天界,終於也露出喪家之犬的真實面目,畢竟就是一文不名的泥腿子出身,還以為自己是根正苗紅的貴族子弟?笑話,關鍵時刻誰還管你死活?
幾名歹徒坐在牆角,腳邊是幾個被踩扁的空啤酒罐。
這些人被困在甕中,只能依靠帶顏色的視頻錄像打發無聊時間,作為最後的瘋狂。宿舍內只有一台舊電視,屏幕不大,畫面聲音也都不夠清晰,但足以看清那裡面放映出的驕奢淫靡的場面……
歹徒們盯著電視機目光呆滯,偶爾爆出一兩聲猥瑣的淫笑,低聲品評著畫面裡不堪入目的內容。有人甚至按捺不住,手伸向自己鼓脹的褲襠……
這些人麻木到幾乎忽略了天花板上方的奇異響動,一塊鐵篦子式的蓋板被掀開,精健的身軀一晃就跳進房間!
所有人驚惶,猛地躍起,一陣掏傢伙「卡嚓卡嚓」的上膛聲音。
「都別緊張,別走火了。」嚴小刀神情極為鎮定,兩手空空,身上看不出帶了什麼傢伙。
那些人面面相覷,當然不敢輕易出手,認為嚴小刀敢於當槍匹馬闖入,一定有所預謀並留有後招。
「我找庭爺有話說。」嚴小刀道。
「哈哈哈哈……嚴先生。」古耀庭從那些零七八碎的床單蜘蛛網八卦陣後面走出來,還能維持步履從容,果然不是一般人。
古耀庭往房間正中一條破舊沙發上坐下,坐得大刀金馬,頗有幾分霸氣:「我還以為凌河會來,結果那小子不敢露面,嚴逍你來了!」
嚴小刀毫不避諱:「凌河是我的人,我替他來也一樣,你有什麼話儘管對我說。」
「呵呵,老子是想有機會跟小凌先生暢快聊聊當年往事,我也同情他,真心可憐他,他……」古耀庭笑得浪蕩。
「他不需要你的同情可憐。」嚴小刀冷冷地說。
「他不需要?這個孤苦伶仃沒爹沒媽的小屁孩兒,這些年也吃了不少苦頭麼!呵呵,難怪報仇心切歇斯底里,見了我就眼紅想砍死我……哼!」古耀庭從唇齒間噴出不善的話音,「他一定也很想知道他母親是怎麼死掉的。」
嚴小刀神情嚴峻:「我也想知道,庭爺如果知曉內情,不妨說說?」
「哈哈哈我當然知曉內情,那一對父子可憐蟲!」古耀庭毫無常人的憐憫心理,笑聲帶毒,讓嚴小刀很想用刀插進這人的喉嚨。
古耀庭笑完了說:「凌河那不走運的媽,說到底是被他們父子『害死』的,是為他們父子而死。」
「這話怎麼講?」嚴小刀眉關緊蹙,厲聲質問。
古耀庭突然抬手一指:「這麼傾城絕色的父子倆,就是讓人銷魂蝕骨欲罷不能的一對大魚餌麼,那女人怎麼能不死?不死她活著礙手礙腳,太礙事了!」
古耀庭不過是轉述當年故事,然而這惡毒的話,其中含義足以讓嚴小刀不寒而慄。
順著對方手指的方向,他調轉過頭,這才發現房間一側的電視機。電視畫面一直沒有停止播放,只是剛才一群人劍拔弩張,嚴小刀沒留意到放映的內容。
他只瞟了一眼,愕然而喉嚨劇烈痙攣上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