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驚聞噩耗
第二天, 嚴總凌晨就腳底生風出門上班, 沒有給小弟們留下寒暄說笑互相潑水的活潑身影。他甚至有足夠時間替所有人買好早飯,將兩大摞飯盒擱在客廳桌上。
他仍像往常那樣,單獨預留兩盒凌河最愛吃的東西,臨走時一群懶漢都還沒有起床。
公司裡就他一人,就沒見過老闆是全公司裡來最早的。他站在十多層樓高的房間內面對落地大窗, 將心境一覽無餘, 眺望這座城市撥開濃霧現出微光那一刻的晨曦盛景, 回想這些年經歷。
他平生喜歡上一個人, 做事問心無愧,絕不後悔, 不會輕視自己,更不會怨恨對方。
到了上班時間, 嚴總還客串了一把前台先生, 玉樹臨風地站在大門口的櫃檯後面,垂著眼皮裝模作樣打字,然後抬眼給每位員工刷卡,道一聲「早啊」。
他讓閒嘴八舌扎堆進來的姚大秘及幾位姑娘嚇了一跳。嘴裡叼的油餅飛到文件桌上,手裡捏的包子「滋」的一聲,滋了姚秘自己一臉油湯,從睫毛膏滋到鼻樑上的陰影粉,再將新款伊夫聖羅蘭限量版口紅修飾過的飽滿紅唇塗成個大油嘴,生生糟踐了一副完美精緻的妝容。
一向演技耍寶的姚大秘,今天竟然沒有哭抱嚴總大腿讓他賠一張完美妝容臉,不在乎頂著大油臉在辦公區招搖過市,最後悄悄摸到老闆辦公室,抿著紅唇站在嚴小刀桌前。
嚴小刀抬眼:「季度獎金已經發了你還想幹嗎?」
姚秘書搖搖頭,笑得毫無矜持,得意而詭秘,突然向他一伸左手!
幸福的姑娘左手中指戴了一枚不算大鴿子蛋但對工薪族已經很有誠意的白金鑽戒,在纖纖玉手上得瑟著炫目的光芒。
嚴小刀一愣,旋即真誠地說:「恭喜你啊大美女,哪個男人這麼有福?」
「謝謝嚴總。」姚秘書抿嘴笑,「嗯,昨晚上求的,我還矜持了一會呢……嚴總,婚禮的時候誰都不請也肯定得邀請您哈!」
嚴小刀一哼:「你是真想邀請我,還是等著紅包把你那破車淘汰換輛新車呢?成,我先把大紅包準備好。」
「謝謝老闆!大紅包那必須的!」姚秘書笑得心花怒放,「我其實想請您當首席伴郎,但您長得太帥了,明星似的,把我老公都比下去了這很不合適啊!」
嚴小刀的笑容在姚大秘踩著高跟貓步出去將屋門闔攏的瞬間靜靜斂進嘴角,面部表情與簡約低調的辦公室裝修背景逐漸融為模糊的一色。
他忍不住伸開自己一雙手,手背,手心,翻來覆去端詳半晌。
從來也沒戴過什麼戒指,土豪擺闊的翡翠戒指之類他不稀罕帶,情投意合的對戒鑽戒也沒人送!他這種遍佈硬皮疤痕的手,可能就是一雙不適合戴戒指的手,糙人一個,沒人跟他互換戒指。
自幼也習慣了,好像從沒被人捧在手心裡疼愛過,因此也從不奢求有人垂憐他。
……
傍晚照常全員打卡下班了,嚴小刀披上外套已經邁入電梯,因此就沒聽到好不容易捱到下班終於能渾水摸魚上網刷幾分鐘娛樂八卦的姚大妹子在辦公區發出的驚呼。
姚秘書花容失色,左手光芒繚亂的鑽石閃花了電腦屏幕,轉過頭呆怔著對同事道:「天哪,天哪,你們過來看,網上流言說那誰死了,真的假的?……就是前幾天還來咱們公司合影的呀,他死了?!……」
公司離家不遠,行政區劃上都屬於港口新區。
嚴小刀是在接到梁有暉電話的同時再次瞥見後面那輛陰魂不散的灰車。
灰車每次就只是攆著他,摸他行蹤,沒撞他也不找他打架並沒幹什麼壞事,然而咱們嚴總今天心情不太順溜。
他接上耳麥:「喂,有暉?」
梁有暉的聲音破碎而斷續,聽起來簡直像一部瀕臨崩潰下崗的破舊車載音響裡傳出的嘈雜電波,好像也在開車的路上:「小刀,小刀你在哪啊?」
嚴小刀道:「公司回家路上,你怎麼啦聲音這麼亂?!」
他這邊說著話,眼尾掃過後視鏡,冷銼著牙猛地拐上了便道,令後面的小灰車猝不及防被他懟到了前面。他隨即衝下便道,攆上那輛灰車的屁股。
被跟蹤的轉眼就變成了跟蹤者。
梁有暉繼續發出如崩潰電波一般的聲音,抖動著波痕:「小小小刀,我我能過來找你嗎,我有點害怕,我出了點事……」
「出什麼事了你說話!」嚴小刀最煩他媽的講話墨跡,他知道梁少最近幾天還在新區,正在尋覓長期駐紮的酒店或公寓。他在下班堵車的長蛇八卦陣中猛一踩油門逼上前一輛車,卻在幾乎撞爛對方屁股的瞬間再踩剎車,粗暴地頂了對方的保險槓。
「小刀我、我、我們家,不不不我住的酒店房間,好像死了個人……」梁有暉的聲音淹沒在那聲碰撞中。
「什麼?!我聽不清楚你說什麼!」嚴小刀這時拉了手閘下車就能把前面那灰車裡的人揪出來,掀開帽簷墨鏡看個清楚。他心裡總產生異樣的第六感,懷疑某個人……但梁大少這不懂事的廢柴,關鍵時刻隔空都能拖他後腿,他只略一遲疑剛想下車,前面的擁堵很不湊巧突然間疏通,灰車剁了一腳油門溜之大吉了。
嚴小刀肚裡那股無名火稍微散去,他不願承認他今天就是受了姚姑娘手上那枚鴿子蛋的刺激,他也想送一顆,送誰?誰能疼他一回呢。
他放慢行駛速度,往自家別墅區方向駛去:「有暉,你剛才說什麼,我沒聽見。」
梁有暉喘息聲很重,說話聲卻很小,這時還在避重就輕魂不守舍:「我能去你家麼?我現在你們小區裡了,你是哪一棟?我都沒地方住了,我那房間裡,好像死人了……」
梁有暉又說了一些話,在嚴小刀聽來,那聲音像老式點唱機將舊唱片磨出穿越時光的沙沙的質地,話音完全都不真實。
嚴小刀注視前方道路的眼神一寸一寸變色,四周綠蔭道在他黑色瞳仁裡突然緊縮成一團,然後迅速放大、瘋狂地抖動盤旋。
「有暉你說什麼?」
「誰死了?!」
……
嚴小刀駕車駛入自家電控大門,梁有暉等在林蔭小徑旁邊,已經揮手讓出租車駛離。
梁有暉失魂落魄地低頭小跑著,跟著嚴小刀的車屁股就進了院。這人腦頂頭髮就是沒經整飭的一叢雞窩,衣服明顯是昨天穿的今天就沒換,還帶著懶睡後蹂躪出的一層衣褶,皺皺巴巴的,平時光鮮闊氣的富家子弟派頭今天蕩然無存。
嚴小刀莫名問了一句:「你車呢?」
梁有暉哭喪著臉,一攤手:「車也沒了啊,我不知道啊,這怎麼一回事啊,我什麼都不知道……」
嚴小刀怒了,心情顫抖:「到底怎麼回事你看見什麼了?」
梁有暉怔怔地望著他,見到他的「知心大哥」兼「保護神」他才安定了,才回過神:「我昨晚沒回酒店,出去玩了,睡到中午,然後下午才回去,就在剛才,回去還沒進門就聽見掃房間的清潔工尖叫了,房間裡全是血,滿床滿牆滿地都是,我都快嚇瘋了……我瞅見那人還是睜著眼睛的呢,就像電影裡演的那樣,好可怕啊……」
睜著眼睛,就是死都未能瞑目。
兩人就站在前院別墅樓前,一個心急火燎,一個不著邊際。梁有暉也不用再囉嗦了,因為這時嚴總手下幾個兄弟出來,也是一臉「有重要情況要向老大匯報」的惶恐表情。
峰峰和寬子二人是陪同嚴總參加過紅場酒會的。「老大,不就是前天開演唱會還請咱們去看的歌星嗎?」楊喜峰直接遞上手機,連續刷開幾個不同網站幾乎要神經癱瘓的網頁。
嚴小刀神情嚴峻地低頭默視那些消息,一言不發。
網絡這玩意兒,是徹底顛覆生活維度的,永遠在猝不及防時已經攪了個鋪天蓋地,永遠奔跑在圍觀看客承受能力的前線,甚至不斷大步跨越著碾壓鍵盤俠們的興奮點。只是,在這類事件發生時,這樣的興奮顯得比較殘忍。搶在官微發出任何官方口徑之前,各種渠道的流言蜚語已甚囂塵上,概括就一句:前幾天剛在本地開完演唱會的大明星麥允良,意外暴亡。
嚴小刀頸間喉結抖動了一下。
更多細節在爆料者隻言片語中展開,可能就是酒店目睹的服務員急不可耐跳出來求蹭熱點:「只說我看到的一些實情,麥允良是死在某家高檔六星酒店裡,而且是裸死,當時就沒穿衣服。」
「富商身份不明,不知誰做的,現場判斷像是玩太大了,結果把人玩死了。」
「天哪,麥允良一直沒有公開的女朋友,他竟然可能是彎的,還是那種癖好,真幻滅!」
「沒錯,就是。房間看起來很像電影裡佈置的調教現場,很多那種奇奇怪怪好恐怖的玩具,據說比性窒息什麼的更嚴重,因為出了好多血,好像失血過多給弄死了,有錢人好殘忍啊。」
……
嚴小刀眼睛特疼,他需要頻繁擠眼才能辨認屏幕上的小字,各種爆料和渲染排山倒海衝擊著考驗他的防線,在旁人都看不見的地方。他極力撐住如山般堅韌的表情,內心像被撕裂開來,被人抓扯著、攪著的難受。
別人都不知道的,他就在昨天傍晚,還見過麥允良,而且雙方說過那些非常重要的話。
他記憶力很好,以致這好記性已經成為一個沉重的累贅和負擔。麥允良說過的話講述過的往事一句句一樁樁交織迴盪,陪襯著網絡流言裡最刻薄尖銳的字眼,無法抹去。
……
嚴小刀與旌旗獵獵的各路八卦隊伍立場都不相同,他是個清醒且知情的、立在局內與局外之間那道門檻上的人。站在風中,他突然抬眼看梁有暉:「你當時報警了嗎?」
梁有暉怔然搖頭:「嚇壞了,想問問你怎麼辦。」
「酒店肯定看到就報警了也不用你報。」嚴小刀迅速替這人回答了,卻又皺眉審視梁少,「網上說的富商是誰?你房間裡還誰住,你跟我說實話?」
梁有暉搖頭:「沒有,就我,可我什麼也沒幹啊。」
簡直他媽的豬腦子!
嚴小刀都想替梁家親爹扇醒這位此時此刻還在走傻白路線的少爺:「是你房間裡出了人命,有暉,你跑我這裡幹什麼呢?你就不應當離開現場。」
他甚至能看到梁有暉褲腳和鞋頭上有輕微的血跡,但那也是麥允良的血跡,踩在他前院草坪上,洗刷後的一丁點痕跡都能驗出生化反應。
梁有暉的俊臉上填滿沮喪和失望,視線隨著嚴小刀原地徘徊的身形而移動:「小刀,你是不管我了麼?出了事你就、你就這樣,你還吼我……」
「沒不管你,而是你就不應該脫離現場亂跑,很簡單一件事,讓你跑成作噁心虛畏罪潛逃一樣,還潛逃我家裡!」嚴小刀搖頭十分無奈,與一個智商水平有嚴重差距的人談話真是件很累的事。這平白又讓他腦海裡掠過凌河的身影,跟凌先生談話絕對不累,沒一句廢話——凌河還在家吧?
梁大少爺擤一擤通紅的鼻頭,拽著嚴小刀風衣後襟像綴著個尾大難掉的秤砣似的進了屋,彷彿這樣拽住小刀才能讓他擁有安全感。臨灣新區這裡不算他家地盤,他在此地最要好的哥們、最信任的人,還真就是嚴小刀,因此出了事除了給親爹打電話求助,就是就近跑到哥們這裡避難。梁少爺就沒想那麼多該來不該來的考量,第一,他害怕,需要有個堅實的臂膀靠一靠,所以要找嚴小刀;第二,他沒地兒住,更需要找嚴小刀。這就是他腦子裡唯二重要的兩件事,至於死者是誰、怎麼死的,他腦容量照顧不下那麼多。這就是一個缺乏強大心智和遇事自理能力的超級巨嬰。
而嚴小刀恰是那種很能給別人安全感的人,一向很靠譜。
嚴小刀假若是斷案的條子,頭一個就把梁少先排除了,所以梁有暉根本不用跑。就梁有暉純良軟弱的老好人脾氣,這人連隻貓都弄不死,平時即便再風流無所節制,也不會弄死人。
嚴小刀將巨嬰扔進沙發,隨手拋給這人兩袋零食:「有暉,你先歇著,你自己看著表,不出半小時,市局刑警隊的就會上門來請你去局裡問話,你就在這裡等吧。你也別在我家洗臉換衣服,就這兒坐著不准動窩!別把你的生物痕跡踩得我滿屋都是!」
超級巨嬰明顯感覺出刀爺對他的嫌棄不滿,這時安靜消停了,終於沒敢問出「刑警隊怎會這麼快找到你這裡」這類弱智問題,然而那無辜可憐的表情,就差攥著衣角啃手指了。
嚴小刀都沒有心思去嫌棄和不滿,他腦子裡糾纏放大的就是兩件事。死的是麥先生,怎麼會突然這樣?人怎麼死的,誰害的?
他上樓之前經過楊喜峰,眼神一示意樓上。
峰峰附耳低聲道:「一直在樓上,就沒下過樓,午飯是我送上去,也沒吃太多,胃口不好吧?」
嚴小刀中午在公司也沒怎麼吃,心情嚴重影響胃口。他更加對凌河生出一些愧疚。
再仔細回憶昨晚情形,他感覺凌河就是在被他伸進褲內大力撫摸、摸到近乎放肆忘情並且捏住臀部柔軟又堅實的部位時,突然整個人就僵硬暴怒了。好像腿都能動了,要不是他壓得結實就要從床上蹦起來……還是自己當時做得太過分,太粗魯了吧。
起居間的半透明窗簾隨風飄揚,琴凳和沙發上都沒人。坐輪椅的人以一叢高大絢爛的鵝掌楓樹為背景坐在露台上,長髮的背影好看極了,悠閒地眺望港口那一段波瀾壯闊的海天盛景。
白灰相間活潑好動的三娘在露台上顛來跑去,時不時用脖頸與凌先生的大腿進行親暱接觸。
三娘吃著地上什麼東西。
「別亂吃!」嚴小刀低吼一句突然大步邁上木質露台,凝重的腳步將木板擠壓出嘶啞聲音驚起狗狗。嚴小刀毫不猶豫將三娘子嘴巴裡咀嚼了一半的什麼東西硬給掏出來,手指十分凌厲而且不怕被狗牙劃到,愣是掰開嘴摳到喉嚨口,把三娘子摳得極不樂意地嗷嗷。
凌河略詫異地抬頭看他,指尖捏的是半隻涼包子,看著像中午剩的。
另外半個包子被嚴小刀硬摳出來了,三娘子表示非常委屈和憤慨,扭著胯骨「汪」了一聲,對如此的霸道集權專制十分不滿。
嚴小刀給出一個很刻板的解釋:「我一貫不讓這倆狗亂吃,怕被人餵下不該吃的東西。」
凌河唇角淡淡一個表情:「我就餵了半個包子。這包子不是號稱『狗不理』麼?我就試試,狗理它還是不理。」
「看來三娘不是狗,已經成精了。」凌河白了他一眼。
嚴小刀的解釋也是真的,熊爺和三娘被他調教得,這家裡只有他、峰峰、寬子三人喂的飯才能吃,三人每日早晚輪流餵食,別人給的不能吃,狗食必然絕對可靠。這是他別墅養的一對看家護院狗,他管理狗都力求謹慎。
說直白了,別人若隔牆丟個包子進來,給你家狗下藥下毒呢?
嚴小刀並非特意戒備某個人,只是被許多他無法解釋的事情縈繞和打擊,精神過度敏感了……
凌河簡短直白:「麥先生是不是出事了?剛才聽見你們在樓下說。」
凌河眉關緊鎖,在傍晚涼風的調停之下愈發顯得黑眉白面,眼神深邃且陷入某種沉思,看起來也像為麥允良的事情感到困惑和困擾。這人勻稱的上半身罩在嚴總的亞麻色襯衫裡,一條大蓋毯覆住雙腿,搭在腿上的兩手骨感修長,若有所思眺望遠方時整個人竟比平日成熟高大許多,眉目深沉不可測量,又或許就是觀感上的錯覺?……
聰明人都絕口不再提昨夜的故事,都成年人了,這床單滾了也就滾了,沒做也就沒做,過去的都過去,沒必要自尋煩擾或者過度騷擾旁人,更不會死纏爛打。
嚴小刀端詳安然穩坐的凌河,瞇眼道:「你覺著,誰做的?」
凌河詫異地回他:「這怎麼說?我只知道,肯定不是樓下那位愚蠢的少爺做的,他不去錄口供找不在場證明,跑你這裡避難,可笑!」
嚴小刀艱難地說:「看描述情形,是在酒店裡做得太過火了,把人折磨死了。「
凌河的口吻索然淡漠,都不看他:「入幕之賓那麼多,挨個排吧,幾十口子人,誰不都有嫌疑?」
嚴小刀心裡驀然一緊,卻又無法反駁凌河這很難聽的話。凌河但凡提及麥允良,就是一貫的鄙夷和不齒,哪怕得知對方死訊仍不改昔日冷漠,看不出分毫的憐憫與同理心。只是,如今嚴小刀隱隱約約猜測到一些內情淵源出來,對凌先生這樣的態度說不清是應該「理解」,還是感到難過?
「我說話直,嚴總別介意,就是實話實說。」凌河察覺到他不開心,順嘴又是一記悶雷重劈,「舉個例子,假若昨夜死在床上的人不幸是我,並且是以那種比較暴力刺激重口味的性愛方式被人弄死,那麼幾乎唯一的嫌疑人,就是對我看起來很感興趣的嚴總您了。沾過皮肉必然有說不清的牽連,不然你幫麥先生排一排,能不能排出一手停牌的麻將,看看哪張牌能和?」
……
港口烏雲密佈,山雨欲來,整個天都像發怒變臉一般,突然陰沉下去,露出掩藏在光鮮潔淨背面的陳年污垢鍋底之灰。
嚴小刀睜大了眼,不願相信此時此刻眼前的凌河。傾城的面孔仍然令他心動,說出的每一句都是拿刀割他的心,沒割出血就毫不留情再補一刀。
嚴小刀一聲不吭,轉身走下露台。
凌河暗綠色漂亮的瞳仁裡映著小刀的背影,以嚼碎臼齒之力壓下內心最深處想要爬過這滿地的荊棘險壑、翻山越嶺將小刀拖回來請求他留下的渴望,放任那個背影最終失望蕭索地消失在門邊。
凌河扭過臉去,昂首注視天邊如血如妖的紅日最終墮入洋面,讓自己恢復原本該有的面目,如同他當初在「雲端號」上那樣。
一切都結束了。
一切也都開始了。
兩人之間可能無法再維繫心靈相通的柔情繾綣,也不再需要虛與委蛇的溫存體貼。只是,在狂風暴雨夾裹著冰雹降臨的一刻,他悄悄攥在手心的那枚八萬骨牌,明明被他的指紋都快磨圓了,為何還是能割疼他的手、割開他的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