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豪擲千金
從遠郊小鎮回到市區, 兩個多小時車程, 對於他們這些常年開車的人是輕車熟路,並不嫌開車是件累贅事,還能繞路盡量走人少車少的高速口,躲避那些在路上橫衝直撞的超載大貨。這次沒有碰上囂張換道的車匪路霸,或者將活牛卸載在快速路上滿街跑的奇觀, 也沒人跟蹤盯梢。
嚴小刀下午即被人喊去公司簽字, 戚爺不在, 經手的文件基本都是他來簽字。隔天, 他又被手下港口分公司的小頭目搬去救駕。原來,與他們只有一牆之隔的某友軍公司, 卸載集裝箱和囤積貨物將他們的消防通道區域霸佔了,明明佔他們家地界竟還插上友軍山頭的旗子, 而且每個月繼續往他們這邊蠶食。消防口的領導帶著官兵進行年初例行檢查, 雙方小頭目正在碼頭扯皮吵架,消防隊領導負責在中間和稀泥勸架。
嚴小刀心裡也煩躁,這一幫眼皮子淺的整天不琢磨正經賺錢路子,淨玩蛾子!他穿一身西裝擼著袖子跟對方在太陽底下扯了快一小時,口乾舌燥。對方那一窩無賴說,東西搬不走,想移走您自己移啊。
嚴小刀覺著這家友軍最近欺行霸市勢力見長,以前那副摳唆雞賊樣,現在這是換老闆和股東了嗎?他轉臉給他的小頭目打眼色,小經理戰戰兢兢地附耳匯報:「嚴總,他們最近可囂張牛逼了,傍上大粗腿,『梁生』聽說已經內部入股準備收購他們,還沒對外公佈,這些人都新來的可張狂了。」
嚴小刀一聽,指著對方小頭目:「我操,大伯子家的地盤你也敢下嘴吞,你吞得下我?」
他在對方小頭目一臉懵的表情下抄起電話:「梁有暉你小子什麼時候到?太子爺您就是出這趟差的吧?趕緊的,老子現在就在碼頭上等著款待你丫的!」
嚴總乾脆利落一個電話就把這件扯皮事解決了,最後是由友軍公司領導點頭哈腰一路跑著把「大伯子」送回專車,並且約好改日與消防隊領導一起吃飯順便給嚴總敬酒賠禮道歉,瞬間瓷兒得跟一家人似的。
嚴小刀覺著,自己脾氣真是越來越妥帖順溜了,若是換成他今年二十歲,這事就不是這麼解決。他那時穿一件白色緊身汗衫,黑色長褲,腰裡別著刀,蹲在碼頭上跟對方「劃道」:「前幾個月臨灣港口有一家剛爆炸完你知道吧?你瞅瞅你這些貨值多少錢,你想也炸一次看看禮花嗎!」
現在他絕對不這麼幹了,爭強鬥狠的慾望都淡了,也是因為年齡大了,一晃眼也小三十歲的人。夜深人靜一人躺床上跟熊爺對著擼的時候,也會彷徨自己下半輩子是不是就這樣了,浪蕩得一個人過。
不對,熊爺自從迎娶了三娘,都不找他擼了,早就拋棄了他這個萬年單身王老五,每晚找媳婦滾狗窩恩愛纏綿去了。一個人孤寂慣了,有時,真希望每晚回到家時,有那麼一盞暖黃色的燈永遠是為他留著,有個人在家裡等他。
嚴總一般不需要專車和司機,屬於那種特接地氣特隨和的老闆,今天純粹去碼頭跟友軍掐架才擺個副總裁的譜,由公司裡一名司機為他開車。
他很快就發覺,還不如自己開得利索。
下了快速路準備進城時,嚴小刀淡淡地瞄了一眼後視鏡,說:「小李,你上右拐標誌的那條道,慢慢減速,對,但是別右拐,你左拐,快點,加速拐!」
司機是正正經經給老闆們開車的,習慣於將車駕駛得十分平滑穩健,路上顛一下硌著老闆都可能砸了飯碗,哪學過瞎開啊?嚴總幾個指示就弄暈了,不知道他要幹什麼。
嚴小刀的右手在大腿上悠閒地擺鋼琴手,快速地敲,自己都沒意識到,他不停在彈《卡門序曲》最歡暢高潮的幾個小節。
「先別回公司,從這個口出去上輔路。」嚴小刀又說。
司機莫名其妙,但秉承做司機的職業習慣,老闆讓幹嗎就幹嗎,絕對不問、不多話。
媽的,嚴小刀暗罵一句,從上了快速路他就已經注意到,這趟是一輛灰車在跟他的行蹤。
「看見前面那個公交站了嗎?靠邊,突然踩一腳,停車。」嚴小刀說。
司機依他指揮猛一腳剎車停在公交站口,嚴小刀都沒等車子停穩,冷著臉拉開車門衝出去。他表情凌厲,右手虛握掩蓋在西裝左襟下面,這是他迷惑性的威懾動作百試不爽。
他沿著便道大步走向後車,那輛灰車一激靈似的趕緊一踩油門,幾乎壓著他腳面呼嘯而過,很慫地跑了!
看來跟衙門局長沒多大關係,對方盯的就是他。
而且每次都在他出門辦事的時候悄悄尾隨,也並不動手悶他懟他,沒有什麼危害動作,但整天拖著一條陰魂不散的尾巴,還不知對方是哪一路,著實令人不爽。
前兩天他帶凌河一起回母親家,特意帶了一班小弟,就是防著有人路上跟蹤下手。然而帶凌河出去一路平靜,就沒遇見盯梢打劫。對方意圖也不在凌河?
嚴小刀到家,先脫了西裝在客廳裡抖乾淨煙味,然後叼著一個玉米餅上樓,幾口吃光。
這玉米餅還真是凌河從他老娘家特意打包回來的,只要是吃這件事上,凌大少爺是手腳最利索而且真不客氣。凌河看起來也愛吃嚴氏做的菜餚,這讓嚴小刀心懷慰藉,估摸一大半是因為嚴氏弄出來的那一桌河鮮水產土雞野菜的農家筵席確實好吃,還有一小半原因……嚴小刀只當凌河是在「愛屋及烏」……
凌河獨自坐在起居室外的露台上,眺望遠處港口徹夜通明的燈光。夜裡風大,這人身著單衣,竟然也不覺冷。
凌河扭頭白他一眼:「你襯衫褲子上也有尼古丁味道,特別嗆,還不都脫了抖抖?」
嚴小刀一笑:「懶,活得沒那麼精緻。」
凌河的笑一貫帶有揶揄意味:「嚴總,其實你渾身上下就像在焦油裡已經浸泡過十幾年的老槍味道,你那味兒都浸在軀殼裡了。我每天見你就如同在吸二手煙,你抖衣服有什麼用?」
這話本意是玩笑,卻讓嚴小刀立時生出自慚形穢的羞愧。面對凌河他心思比較敏感,以前沒覺著,自己是不是看著特別不修邊幅?
「……特糟糕啊?那我走了。」嚴小刀一轉身,有點受傷。
凌河忙改口:「沒有,你坐下。」
凌河就是嘴毒成癮,沒想埋汰小刀。在他眼裡心裡,嚴小刀的一切都是極美的,難聞的二手煙他都樂意忍了,因為那抽煙的唇形和夾煙手指都是完美的……
嚴小刀將西裝外套給凌河披了御寒,自己單衣而坐。
他偶爾瞟向他家正門方向,從露台這個位置,恰好可以看到車輛從外面拐進自家別墅的林蔭小徑,然後駛入電控大門。面朝大海,背靠大門,確實是個觀賞風景順便等人歸家的好位置……
凌河很不見外地從西裝外套兜裡摸出一枚信封,打開瞧了:「『麥動隨風,夜景良人』巡迴演唱會——臨灣站』,紅場貴賓坐票第二排?呵……咱們認識的麥先生要來開演唱會?」
「哦,對。」嚴小刀應道。貴賓票是快遞到公司前台的,他順手放兜裡忘了留在辦公桌上。
「麥先生一番心意,嚴總可別辜負。」凌河端詳他表情。
「他什麼心意?我就沒準備去。」嚴小刀理了理襯衫領口,直視某人。
自從上次「雲端號」上認識,那位麥允良確實一直跟他有聯繫,每天堅持不懈發兩三條短信,走的是婉轉抒情的文藝路線,還忒麼都是繁體字,非常考驗嚴總搜腸刮肚的那丁點學問!嚴小刀回復得很不勤快,基本上是一堆「嗯哦啊好」和最有用的一個字兒,「忙」!麥先生也不介意他的冷淡,每天早晚三省身似的問候他,可能人都有這種賤脾氣……
「為什麼不去?跟熟人敘個舊。」凌河笑得深邃,「我在你家憋得也悶,你養的這群小壞蛋現在打牌都故意不帶我玩!我還沒去過你們本地鼎鼎大名的『紅場』。」
嚴小刀一票否決:「你別去,我也不帶你去。」
凌河一雙眼瞇出不善的寒意:「我去了影響你看演唱會,還是妨礙你跟麥先生互訴衷腸重敘舊情?」
嚴小刀皺眉:「這什麼話?」
凌河淡淡地遞了一記白眼:「成,您自己去!我是怕嚴先生萬一徹夜不歸,您這別墅空蕩蕩的,我夜裡睡覺不安穩。」
還忒麼訛上我了?嚴小刀說不清是嫌膩歪還是好笑,搖頭吐槽:「你這人真是夠了!……凌河,我不帶你去,因為不想讓你見你曾經在船上遇到的人,我怕你難受不開心……你不是真心樂意見麥允良吧?」
凌河不以為意:「我為什麼難受?我怕什麼?」
嚴小刀神情有異,許多回憶片段紛至沓來,黑暗樂章中某段華麗而奔放的詠歎詞湧上他腦海,帶著濃墨重彩的色澤和尖銳的對比度,背景裡還有基督堂的鐘聲,這些他怎麼可能忘了?他身體微微前傾,反覆斟酌著詞彙:「那天在教堂,對邱牧師,你曾經說過你非常在意那段不愉快的經歷……凌河,我一直很抱歉那時沒有照顧好你,當時貪圖做事手段和效率因此選擇了極為糟糕的方式『贏』下你,可能讓你感到深受傷害……」
也許今夜是個較好的時機,兩人促膝交談解開一些心結。
「嚴總!哈哈哈哈……」凌河竟是用一陣大笑打斷了嚴小刀非正式的道歉和「懺悔」,「我都忘了我那天說過什麼!我怎麼啦?」
嚴小刀咬著下唇:「……」
凌河笑得極其頑劣無賴:「我錯了嚴總,你媽媽那天給我紅薯和糖豆喂多了,我血糖高就抽了,在牧師面前說了一番胡話,當時心情特好就嚇唬你的!我好得很,我們年輕人隨口開個玩笑,老大爺您別當真。」
嚇唬你老大爺的?嚴小刀難以置信地盯著對方,眼前這人到底哪句真話?
凌河渾然不覺自己作風多麼惡劣,笑得沒心沒肺,夜光下浪出一臉妖氣:「抱歉嚴總,我那天大姨夫來了,您真的別當真,呵呵……」
凌河的表情分明在講:這就叫作代溝,老大爺婆婆媽媽的。
嚴小刀捏著眉頭闔上眼,罵了一句凌河的這位大姨夫親戚。
他突然起身逼近,對著凌河的臉,鼻尖幾乎摁上對方的鼻尖,強行壓抑住最後一刻可能暴露他隱秘情感的失控動作。
「凌河,以後別再說那種讓人難受刺激的話,我當時真的當真了。」
凌河不知是否聽進去這句懇求,但他盯著嚴小刀鼻翼上秀氣的黑痣也盯很久了,這是需要多麼強大的心智和自控能力,才能在小刀的臉湊過來時不失控撫摸這張英俊動人的臉……
凌河口中的話永遠只能信一小半。
嚴小刀表面內斂,不發脾氣,那晚翻來覆去徹夜難眠地回想前日在基督堂內讓他觸動驚心的懺悔。
我的憤怒和仇恨在我把一切邪惡念頭付諸實施之前永無解脫,因為除了它們我已經一無所有了……
那些傷害過我、羞辱過我的惡魔,我會讓他們一個一個自取滅亡、在野火中化為灰燼……
嚴小刀幡然醒悟,這些話其實才最像那位將伊露島「雲端號」攪得天翻地覆的凌公子說出來的話,句句都是經典凌氏語錄,字字誅心,令人畏懼膽寒,散發出帶著黃色信號煙的危險毒性。凌河不就是那副德行嗎,隨心所欲隨時噴你一臉!傾國絕色的面孔上彷彿就刻著 「本宮很惡毒有本事你們來砍我」!
只不過最近田園悠哉生活過久了,嚴小刀在刻意遺忘那些令他不舒服的記憶,刻意地遺忘最初相識時那個出言狠辣性格刁鑽、讓他很不適應不喜歡的凌河。他硬是把凌河塞進一個形象單純美好的橢圓形盒子,合乎他的口味,偏偏對方最近也努力配合,將四方稜角和尖銳的矛刺都收斂了,愣是生塞硬套鑽進這橢圓形的盒子裡,刻意塑造出個溫柔體貼彬彬有禮的年輕後生模樣。
凌河是不是也裝得挺辛苦的,快要憋不住了?
究竟哪一副軀殼,才是屬於這人的真面目?
……
嚴小刀也想過著手暗中調查往事的蛛絲馬跡,然而時隔多年,南北相距,都不知從何下手,沒人可問,集團裡幾乎所有人手都比他的資歷還淺,問誰?誰清楚戚爺當初底細?
……
接下來一個星期,嚴小刀白天除了去各家分號和港口處理公事,找各路友軍和衙門口官員閒嚼打屁,其餘空閒時間都給了過來出差的梁有暉。梁大少是為自家企業跑腿辦事,梁董事長有意鍛煉獨子出來跟外人多打交道,而且臨灣新區又毗鄰燕畿交通方便,這地方就成了太子爺們常來常往的一塊私塾教場,許多二代在港口減稅區都有跨國生意往來。
梁有暉問:「小刀,你跟那位凌先生,還在一起?」
嚴小刀垂眼一笑:「你說的哪種『在一起』?當時在船上你誤會了,我跟他沒什麼。」
「行啦我都懂!」梁有暉略感遺憾落寞,「以前哥們跟你兩地『分居』,也沾不上手,現在我終於準備常駐臨灣新公司了,可以經常找你消遣,結果你已經娶了!」
「誰娶了?滾。」嚴小刀用口型罵了對方一句,卻又莫名為這句「娶了」而心動。
回到公司,他發現自己辦公桌上又有一個信封,打開一看,竟然還是兩張『麥動隨風』演唱會貴賓票,位置還都差不多,還夾有麥允良親筆的問候短簽,客氣誠摯地邀請嚴總一定賞光。
嚴小刀有點沒弄明白,麥允良一個多星期前就已經給他寄來演唱會入場券了。這人怎麼又送票?票賣不出去吧?只是上次的信封沒夾帶親筆信箋罷了。
他秘書小姚風風火火進來,特興奮的德行:「嚴總,剛才麥先生親自來公司給您送票的!我一開始都沒認出來,他還戴墨鏡棒球帽遮著臉!」
嚴小刀瞄著姚大美女一臉意猶未盡的陶醉:「你們一幫人圍觀索要簽名來著吧?」
姚秘笑嘻嘻地:「我們也沒有太給您丟臉,就簽名加合影唄……微信號都沒告訴我!」
嚴小刀沒話說,還能攔著姑娘們追星麼?現在誰不追小鮮肉?就連一年一度的年三十晚主旋律政治晚會都塞滿了各款可口的鮮肉。
姚秘扭著A字裙小蠻腰出去了,臨走還拍了一句言不由衷的馬屁:「嚴總其實您也特別帥,另外的一種帥,跟麥先生不一樣口味!您仍然是我們大家最愛的寶寶,您別吃醋哈!那個什麼,咱們的一季度末獎金,這個獎金啊……」
嚴總絲毫不帶任何慾念地很想在姚美女屁股上狠掐一把……
位於燈塔山腳下的「紅場」,是經濟新區最大一家文化設施場館。它的前身是公家的民族宮大舞台,在臨灣成立新區行政區劃的那兩年迅速改制私有,被簡家旗下的文藝公司以抄底價格收走了,再耗費巨資裝修,迅速改建成這樣一家走高端豪華路線的演藝場館。因其外牆呈現磚紅色宮牆模樣,夜燈下富麗堂皇,又被稱為「紅場」,這幾年承辦各類明星商演,賺大了。
炫目的燈柱旋轉掃射著噴向天空,將夜幕下的紅場襯托得像一隻熠熠發光的大號聚寶盆。大規模應援團式的迷妹粉絲們從四面八方聚來,年輕學生是送錢的主力軍,化作一股人潮前仆後繼湧向紅場發光的入口處。
嚴總所住的別墅離紅場還真不遠,同在港口區。他也不著急看時間,與凌河二人捯飭妥當了才抱了人下樓。
兩人穿了兩套幾乎同色的西裝,只是款式上凌河那件的領子是緞面,袖口有四顆金色紐扣,而嚴總不喜歡這種累贅的花飾,只穿純色。
隨行的1號保鏢峰峰和2號保鏢寬子在客廳門口圍觀,互相打一眼色:「哎呀嘛,老大這看著跟結婚似的……真般配,乾脆就結了唄……」
就在他幾人準備出門,門口又來一撥送快遞的。這回送的貴重大傢伙,來了一輛鐵殼押運專車,五六名裝卸工人,手法專業,十分小心嚴謹。
從那輛專車上,抬下來一架三角鋼琴……
凌河遽然愣住了。
他只需要瞄一眼那些巨型紙箱紙殼上的德文和英文雙語標識,就知這是哪一家進口品牌的演奏會級別鋼琴,昂貴不凡。
凌河是不太喜歡身邊的事情出乎他預料、讓他沒有絲毫心理準備的,忍了片刻才轉過頭看嚴小刀:「嚴總……以您那三支半曲庫的卡拉OK水平,好像不太需要購買施坦威D級演奏會型號的鋼琴,太土豪太浪費錢了。」
「給我用就屬於糟蹋東西暴殄天物了。」嚴小刀淡淡地答,「我給你買的。」
凌河喃喃地:「不對,他家高檔琴需要提前三月預訂,拿不到現貨,你從哪訂的?」
嚴小刀說:「我『截胡』了。我說我需要最快時間運到,多加點錢,把預訂名單裡排最靠前的這架琴悄悄先賣給我。」
凌河坐在那裡,像演繹慢鏡頭一般將頭緩緩低下去,眼睫上點染著門外的夕陽微光。他故意用手指不停摩挲西裝袖口的紐扣,藉以掩飾極其複雜彷徨的情緒。他又不是沒見過施坦威,他這樣的人,對於豪擲千金博君一笑這類奢侈風流的小把戲早就應該嗤之以鼻、無動於衷了。若是發生在別人身上,他覺著特無聊,特俗氣。
可是,是小刀啊……
他不遠千里回來大陸,這一趟精心織構籌謀已久他為了什麼?他順水推舟如願以償住進嚴總的家他為了什麼?他今夜一定盛裝出席麥允良的演唱會又為了什麼?而在此時,這些重要的議題好像又都不重要了……凌河是在不知不覺間眼眶發癢、鼻塞、喉嚨痛,症狀發作類似春季過敏,他對嚴小刀這個人就是嚴重過敏!
凌河望著嚴小刀,盡量用十二分真誠的語氣說:「嚴總,我原本也不會久住你這裡,或許再過十天半月就不在這裡,不願辜負您的好意,太浪費了。」
嚴小刀微一搖頭:「不會浪費,將來你找到更合適住處,琴也跟著你搬走,就是送給你的。」
這事木已成舟,都沒法拒絕。凌河認為他若是此時說「太貴重了我不敢收」之類的屁話,就顯得忸怩作態太不爺們了,墨墨跡跡的不符合倆人的性情作風。
嚴小刀又不缺這百八十萬塊錢,其實他凌河也不缺這筆錢,都買得起。豪擲百萬買琴,就是一見如故相送知音,與錢無關,兩人心裡都懂。
凌河笑問:「嚴總其實有意偷師,你是想跟我學彈琴吧?」
「可不是麼!」嚴小刀自嘲道,「不然每回都是那三首半,都沒法出去跟那幫文化人兒大老闆得瑟!拜託你了凌先生,多多關照,勉強栽培一下這個不識譜不入流的學生。」
有些人,認識十年八年,好像也沒怎麼瞭解對方,沒剩多少情誼。
有些人,認識十天八天,卻好像已經認識一輩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