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餘生，請多指教

　　齊安重重地鬆了一口氣， 就見到韓嶼的身子一軟。

　　他緊張地伸出手，探了探對方的呼吸——還好，韓嶼可能只是太累了。

　　這一路緊繃的神經終於鬆弛下來， 齊安也感覺到了深深的疲倦。

　　在下撤的路上。

　　齊安一直只將氧氣開到平時的三分之二。

　　由於曾經有過一次無氧登頂的經歷， 齊安明白自己的身體極限究竟在哪裡——最後的氧氣，他得為韓嶼留著。

　　C4營地其實也並不安全。但是至少， 有補給， 有帳篷，他們彷彿從酷寒之地的冰雪王國回到了人間。

　　韓嶼在C4休息的那個晚上， 劇烈的大風甚至吹倒了不少帳篷。

　　山頂的風雪仍未結束。

　　方姐在等到韓嶼安全歸來之後，就在齊安的勸說下直接下撤了——c4只是一個臨時營地， 實在不是久留之地。

　　第二天被齊安從夢中喚醒之時，韓嶼甚至還有點恍惚間回不過神：「我這是， 下來了？」

　　他原以為自己會死在那條看不到盡頭的路上——或許是由於頭腦不清時的滑墜， 或許是由於氧氣耗盡的難熬， 又或許是由於不知何時而至的失溫。

　　可是都沒有。

　　他隱約記得齊安拉住過自己一次。

　　那時自己的護目鏡被雪凍住， 前路模糊不清，大腦思緒沈沈，似乎覺得下一秒就會精疲力竭地睡去。

　　腳下一空的時候，他終於一個激靈，才猛然間清醒了一點。

　　齊安見他一臉不敢置信的模樣， 禁不住也從眼睛裡洩露出一點笑意。

　　「現在我們在c4了，得趕緊繼續下撤。」

　　韓嶼依言點了點頭，迅速開始收拾自己。

　　在回去的路上， 由於沒有了隨時盤旋在頭頂的死亡陰影，韓嶼的情緒顯得比之前高昂。

　　他甚至興致勃勃地向齊安描述了自己之後去往仙本那的潛水計劃。

　　齊安看著他臉上毫無陰霾的笑容，心下也經不住輕快起來。

　　大本營的一切令人感到如此熟悉又親切，營地的廚師為歸來的登山者們奉上了大餐和香檳——很快，直升機將直接飛抵大本營，將他們帶回盧卡拉。

　　韓嶼站在齊安的帳篷門口，有些遲疑自己此時該不該進去。

　　任務已經確定宣告失敗。

　　前路渺茫不知。

　　自己或許時日無多了吧。

　　在珠峰之巔的生死幾小時後。

　　他很想問問齊安，對自己究竟是何想法——那樣傾盡全力的保護、奮不顧身的相救，是否可以認為，在對方的心裡，自己也有那麼一點點重要？

　　還有幾個小時，他們將結束此次珠峰之旅——這意味著自己和齊安，或許再不會有機會像這樣朝夕相處、密切無間。

　　正在韓嶼沈默猶豫的當口，齊安自己從帳篷裡走出來，也想去找韓嶼說說話。他有很多的話要說。

　　兩人四目相對，韓嶼卻突然瞳孔一縮。

　　腳下的冰雪在震動。

　　韓嶼看到，在齊安背對著的方向，有巨大的雪崩氣浪撲面而來。

　　他本能地伸出手，把齊安往這邊用力拉扯。

　　齊安被他拉得一個踉蹌往前幾步。

　　而帳篷轟然倒塌。

　　站在原地的韓嶼被掉下的帳桿直接砸在身上。

　　他的大腦仍然清醒，但已經無法控制自己的行動了。

　　他能夠感覺到自己身邊有人走來走去。

　　各國語言夾雜著驚恐和慶幸，都在議論這場突如其來的雪崩。

　　方姐和山下聯繫時難掩焦躁：「現在我們這邊出現了地震引發的雪崩，氣浪毀掉了大本營，直升機什麼時候能上來？盡快！」

　　齊安的呼叫驚慌失措：「醫生，醫生，這裡！」

　　他想和他們說別擔心。

　　但是始終沒有力氣開口。

　　韓嶼被抬到一個較大的醫療帳篷裡，這裡放滿了由於剛才的雪崩而造成的傷員。

　　醫生冷靜地判斷著他的情況，為他進行簡單的包扎處理。

　　一個一個的衛星電話接連打進來——國內已經獲知了這個消息，韓父正在協調直飛加德滿都的飛機。

　　齊安看著韓嶼臉色慘白，毫無生氣。只有微微起伏的胸膛在證明他還活著。

　　心如刀割。

　　————

　　加德滿都醫院。

　　這裡的醫院現在住滿了地震造成的傷員。

　　韓嶼被匆匆推進了手術室。

　　齊安無言地守在病房門口，與風塵僕僕的韓父碰了個正著。

　　「韓總，對不起。」自己安然無恙，而韓嶼躺在病房裡生死未卜，齊安幾乎無顏面對韓嶼的家人。

　　韓父一夜之間似乎憔悴了很多，此刻的他，相比於掌握龐大商業帝國的總裁，更像一個飽經煎熬的父親。

　　他蠕動了一下嘴唇，責怪的話也說不出口：「你已經盡力了，這種事，誰也預料不到。」

　　明明已經安全抵達大本營。

　　實在也怪不到登山的領隊身上。

　　兩個人繼續陷入沈默的等待之中。

　　————

　　「呦，師父今天又來得這麼早！」小山提著一袋子水果進來，發現齊安仍然守在韓嶼的病床邊，他悄悄對韓嶼眨了眨眼，露出一個心領神會的笑容。

　　韓嶼穿著病號服半靠在床頭，對這種調侃已經表現得習以為常：「現在我才是你師父身邊的第一紅人，還不快快把孝敬奉上？」

　　韓父過來之後，韓嶼很快被轉入國內的醫院進行治療，而齊安推掉了接下來的攀登計劃，跟著跑到了B市。

　　小山百無聊賴，每天窩在家裡看電視，最近倒是看中國的宮鬥劇入了迷。

　　韓嶼已經意識到了齊安可能對自己也有點意思，但他沒有拿准自己要不要向齊安表明心意——畢竟自己剩下的時間已經不到一年，若真到了那時，齊安該怎麼辦？

　　因此，當齊安終於向韓嶼開口的時候，韓嶼直接被打了個措手不及。

　　「我喜歡你，你考慮一下和我在一起嗎？」

　　「齊哥……」韓嶼努力地嚥下了口中的最後一塊蘋果，「你，你容我冷靜一下。」

　　齊安看起來仍是那副波瀾不驚的樣子，令人根本想不到剛才那句石破天驚的話正是出自他的口中。

　　而實際上，在聽到韓嶼的回答之時，他的心跳幾乎要衝破胸膛——這簡直比自己在喬戈裡峰發生滑墜時還要驚險百倍！

　　齊安僵硬地坐在床邊的椅子上，正襟危坐的姿態宛如在參加一場國際會議。

　　韓嶼的臉悄悄地紅了。

　　————

　　於是接下來的幾個月之內，齊安幾乎在登山界處於神隱狀態。

　　他與韓嶼去了很多地方，多羅米蒂的絕美山脈、仙本那的瑰麗海底、甚至是北極圈的絢爛極光——這一切美景使人沈醉，但是更重要的是有那個人一起欣賞。

　　當熟悉的神秘聲音在耳邊再次響起之時，韓嶼的內心竟然十分平靜。

　　「任務失敗，開始世界跳轉……」

　　韓嶼忐忑地等待著，不知道接下來會迎來什麼。

　　與此同時，另一處異度空間之內，有兩個聲音正在議論此事。

　　「太遺憾了，他還是沒有通過三生境的考驗。」

　　「我倒是很欣賞他的這種做法，」另一個人的心情反而相當不錯，「我決定助他一臂之力。」

　　韓嶼在睡夢中突發心梗逝世。

　　同年，齊安在老劉的再三邀請下，同意了攀登貢嘎的計劃，老劉成功登頂，而齊安為了救助同行隊員，意外滑墜身亡。

　　————

　　原世界時間節點。

　　當清晨的第一縷陽光越過窗沿，齊安迷迷糊糊地睜開眼。

　　望見躺在身旁的韓嶼，他有些猶豫：「我，我好像做了一個很長的夢……」

　　韓嶼一下子笑了出來，那個笑容燦爛、溫暖、毫無陰霾，就像是窗外初升的朝陽：「不，那不是夢……」

　　齊安瞪大了眼睛。

　　就聽到韓嶼接著說下去：「總冠軍賽場上的大聲告白是真的，珠穆朗瑪峰上的生死相依是真的，金像獎現場的許諾一生也是真的，齊安，我真的好喜歡你。」

　　齊安甚至不可置信地捂住了自己的嘴巴，以阻止即將出口的驚呼聲，但慢慢地，心中又開始漸漸湧出一種難以言明的幸福：在那樣漫長的世界輪迴中，每一世都能愛你，實在是太過巨大的一份幸運。

　　窗外的陽光明媚到刺眼，窗內的戀人青春正當時，還能有漫長的一生將攜手度過，令人對未來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充滿了期待。

　　餘生，都請你多多指教。

　　作者有話要說：　　

　窩們小羽毛和齊總的這個與暗戀有關的故事，至此已經圓滿結束（＾＿＾）

　　未來很長，而深愛的人就在身旁。

　　這就是我寫這本書的初衷所在——「在那樣漫長的宿命輪迴中，每一世都能愛你，實在是太過巨大的一份幸運。」

　　謝謝所有一路陪小羽毛和齊總走到這裡的小天使，作者菌的第一本書，你們真的給了窩很多寫下去的勇氣！

　　最後給小天使們比心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