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繼續現實（七）

　　散會後，幾人一同回到學校，現在已經是早晨八點了，大家都還有課。這兩天喬知學為他們請了假，都算出勤，可落下的課程還是要自己補的。

　　崔和豫梁顯根本不用補，他們早就自學會了。嚴永峰與邱齊正是努力型的，基礎扎實，兩天的課不起來並不難，柯浩幫他們記了筆記，比較重要的課還錄了音，一兩天也就補回來了。

　　譚硯是根本聽不懂，左右也沒學到這裏，還在啃高中知識，聽不聽都一個效果，著急也沒用。

　　最慘的是秦力，他本來就是靠運氣進的異能小隊（“空洞直接開在身後”），理論成績是班級裏的吊車尾，再落下兩天的課，補起來十分吃力。

　　好在崔和豫比較閑，他不用再進“空洞”了，于部長又暫時禁了他的電腦，根本沒辦法練習異能，便答應給秦力補課。

　　“你可要替我好好在異世界奮鬥，”崔和豫不開心地說，“我以後只能在現實世界待著了。”

　　“你幫我們看家。”邱齊正安慰道。

　　“嗯，等你們凱旋，我說‘歡迎回家’。”崔和豫想想那個畫面，心情稍微好了點。

　　幾個人剛剛才異世界回來，還沒完全恢復就被小鹿粗暴咬醒，又開了大半宿的會，科學觀再次經歷一番洗禮，回到學校還不能休息，拎起書本就去上課了，一個個眼圈都是黑的，不停在教室打瞌睡。

　　只有譚硯還精神抖擻，認真做筆記。今天的微積分課他一個字都聽不懂，但沒關係，笨鳥先飛，他將老師說的全部內容都記下來，以後等學到這裏，就可以看了。

　　梁顯坐在譚硯旁邊，趴在桌子上睡了一覺後，頭枕著胳膊，睜開朦朧的眼，側頭看向正在認真記筆記譚硯。

　　年輕的容顏，專注的眼神，修長的手指……

　　哪怕知道這個人已經58歲了，比他爸還大8歲，但梁顯還是忍不住被譚硯迷住。

　　還是他皮相太好了吧。

　　假如有朝一日，譚硯立刻變老了，自己還能喜歡他嗎？

　　事情還沒發生，梁顯也不清楚。都說三年一代溝，四十年已經不是代溝了，而是鴻溝。他的初戀本就看似前途無亮，譚硯是個鐵直鐵直的男子，晚上睡在一起蹭都毫無察覺。而現在，原本就只有朦朧的心動現在更是被年齡與閱歷的天塹所阻攔，他這可憐的感情，真的就這樣無疾而終嗎？

　　梁顯想要再努力一把，可是他能努力什麼呢？努力變老嗎？

　　他一邊想，一邊專心看譚硯，到最後，竟是癡迷在他認真的表情中。

　　微積分這門課，梁顯初中時就自學著玩了，老師現在講的內容對他而言根本就是小兒科，這麼簡單又無聊的東西譚硯也能聽得這麼認真，真的是……有點可愛。

　　梁顯試想了一下，譚硯如果與他是同一時代的人，會是怎樣的性格呢？

　　成績肯定是不會太差的，他一心向學，再難的科目也會努力攻克。現在之所以追不上，是因為他們學習了十二年，而譚硯與他們相差四十年，想要補回這麼多年的差距，是需要時間的。

　　而如果一開始就一同學習，譚硯的成績應該會與邱齊正差不多，雖然不是頂尖，但絕對不會偏科。

　　身體素質一定是班級裏最好的，不管是耐力還是綜合實力，沒人能比得上他。

　　品德的話，譚硯肯定會尊重師長，團結同學，熱心幫助每一位遇到困難的學生，小學時的譚硯，脖子上的紅領巾一定是紅豔豔的，像國旗一般。

　　他必定是德智體美勞全面發展的三好學生，優秀團員，大隊長乃至學生會長，每位同學都信服他。

　　而自己呢，一開始應該是會看不慣譚硯的吧。梁顯瞭解自己的性格，他骨子裏對於部長那種領導非常反感，于部長愛國愛人民愛社會，但是不愛家。于部長從來是舍小家顧大家，梁顯永遠是被捨棄的那個。

　　所以他會一邊認同譚硯的觀點，一邊討厭他，總是對譚硯冷嘲熱諷，而譚硯肯定不會與他一般見識的，不管梁顯怎麼挑釁，譚硯都會一笑置之。

　　這個男人心中，從來不會裝下這種小事。

　　他們要在一起學習、訓練十多年，這十多年前，他們肯定有朝夕相處的機會。譚硯會細心地發現梁顯的每個需求，會幫助他，照顧他，哪怕是遇到危險，也不會拋棄他。

　　譚硯會向體力不支的他伸出雙手，會背起腳扭傷的他，會徹夜不眠照顧生病的他。

　　這些，于部長從來沒做過，梁顯也都是一個人堅強地熬過來的。

　　但譚硯不會放開他，哪怕知道譚硯對班級中每個人都這樣，但梁顯知道，自己還是會被他吸引，從討厭變為依賴，變為戀愛。

　　即使身處不同環境，他還是會被這個人吸引。

　　想到這裏，梁顯鬼使神差地抓住譚硯的胳膊，被驚到的譚硯抬眼看他，梁顯開口：“我……”

　　他甚至不知道該說什麼，只是本能地想要抓住自己正在飛走的初戀。

　　此時下課鈴聲響了，大學老師不會拖堂，他立刻收尾下課，剩下的內容下一節課繼續。

　　譚硯鬆了口氣，他把所有筆記都記下來了。

　　鈴聲打斷了梁顯的思路，他僵了僵道：“我還是幫你補習吧，你這樣進展比較慢。”

　　“你不是還要學習？”譚硯小聲道，“你的那個與我們不同，需要多補充知識吧？”

　　“那個”指代異能，隔牆有耳，譚硯還是很謹慎的。

　　“沒事的，”梁顯搖搖頭道，“一些應急需要的物品我都知道是什麼構造，很多危險品也都清楚。可是力量不夠，懂再多也沒用，現階段還是以提升力量為主，這個只能在晚上喬教授的輔導下練習，平時我時間還是很充沛的。而且你也不是一直聽我講課，你做題的時候，我就可以看書嘛。”

　　總之，要一起學習。

　　“這樣啊，”譚硯不好意思道，“真是麻煩你了。”

　　“你我之間，不要說麻煩。”梁顯抓住譚硯的手，盯著他道，“我們同生共死，你用‘麻煩’這個詞，我會傷心的。”

　　“是我想太多了，”譚硯明白他的意思，“你真是個好孩子。”

　　梁顯：“……”

　　“你再叫我孩子，我就生氣了！”梁顯佯怒道。

　　“好好好，梁老師，哈哈哈哈哈哈……”譚硯爽朗地笑起來。

　　他與最初那個有些沉默內向的男人漸漸不同起來，本質上譚硯是個十分有人格魅力的人，來到大學，與年輕人接觸深了，譚硯也展露出自己的性格來。

　　聽到“梁老師”三個字，梁顯自腳底至天靈蓋一陣酥麻，隨之而來的是滿心的酸爽，他想笑，又努力控制，只扯著嘴角，硬生生裝威嚴道：“嗯，以後學習時都叫‘梁老師’。”

　　正聊著天，柯浩湊了過來，他對邱齊正等人道：“班長，我怎麼感覺好像挺長時間沒看見你們了呢？自從你們進了那個興趣組，宿舍也不在一起了，你們每天都魂不守舍心不在焉的，前天還請假說是……參加興趣組的戶外活動，你們一個量子力學興趣組去戶外幹嗎？不該在實驗室做有趣的實驗嗎？”

　　但他們的確是戶外實踐去了，而且不僅僅是“戶外”，甚至是“地球外”、“宇宙外”、“世界外”。

　　都是穿一條褲子長大的好兄弟，大家都不願意欺騙柯浩，只能黑著眼圈沉默。

　　“你們這精神狀態……”柯浩一臉不解，“班長，你上課從來不睡覺的，剛才我見你打好幾次瞌睡了，就算你三天三夜沒睡覺，也不會這樣吧？”

　　雖然睡覺了，但是比七天不睡覺還累，現在還耳鳴呢……

　　柯浩也挺可憐的，他連續問了幾句，大家都沉默，與他一起來跟邱齊正玩的小夥伴們都有點看不下去了。

　　“這月末休兩天，不然組織全班去游長城吧。軍訓後，咱們班還沒集體活動過呢。”柯浩繼續建議，這件事要身為班長的邱齊正牽頭才好。

　　特別班自從升上大學後，只要沒有特殊活動，每個月最後一個週末都會休息兩天，平時的週末是訓練日。相比普通大學是很辛苦的，可對於特別班的學生而言，兩天假真的很多了，他們高中時連兩天都沒有，寒暑假都要集訓。

　　月末，長城……

　　邱齊正只能回答：“到時候再說吧。”

　　誰知道這兩天假他們會不會遇到空洞，還能不能回來，邱齊正不敢直接答應。

　　柯浩滿臉失望：“班長，我感覺跟你們不是一個世界的人了。”

　　的確不再是了。

　　這個時候，邱齊正想得更多的不是柯浩，而是譚硯。

　　他們剛剛進入異世界一次，就覺得遠離了曾經的朋友，對於這種感覺，他心裏很難受，也覺得孤獨。不過好在他還有同伴們可以訴說，喬教授與于部長也為他們準備了心理醫師，可以隨時去傾訴。

　　但譚硯，是怎麼做到一個人遠離正常世界四十年的呢？

　　如果問他，他大概也只會說“習慣了”吧？

　　輕輕的三個字中，透著多少辛酸與孤寂。

　　“耗子，”邱齊正道，“我現在不清楚能不能去，我們週末早晨再約好嗎？我也很想去長城看看，哪怕以前去過，也想再去一次。”

　　感謝它們的救命之恩。

　　“好！”聽邱齊正這麼說，柯浩很開心，他又小心翼翼問道，“班長，我能知道你前兩天去哪兒了嗎？”

　　“興趣組戶外實驗而已，”邱齊正簡單地說，“你……或許有一天，也會參加吧。”

　　他沒有勸柯浩努力學習加入興趣組，異世界並不是鬧著玩的。

　　邱齊正自己願意為那奇幻的世界冒險，但不能勸別人犧牲性命。

　　如果哪天，情況真的嚴重到需要大量異能者時，邱齊正會盡自己的力量，幫助柯浩成為一流的異能者，可現在不行，還是讓他享受平凡卻又安全的人生吧。

　　我來保護你們。望著班級裏的同學，邱齊正心中突然冒出這樣的想法。

　　他覺得胸口暖暖的，一股力量自心臟流入血脈中，方才的寂寞全部被驅散了。

　　“你也是這樣的吧？”回到宿舍後，邱齊正突然問道。

　　“嗯？”從題海中抬起腦袋的譚硯一頭霧水。

　　邱齊正摸摸心口：“其實很害怕，孤單，也想過正常人的生活，多強的異能都比不上生命重要，想要放棄。可是一看到自己的同學、老師……對你來說是同事和平縣的百姓，這裏就暖洋洋的，一點都不怕了。”

　　譚硯笑笑：“是的。”

　　他知道，邱齊正懂了。

　　不是別人告訴他，為了種族安危，你必須奉獻；不是國家推他，強求他一定要去送死。沒有人喜歡疼痛，大家都想在安全的地方躲藏著。可總有人要站出來，為身後的人擋住風雨。

　　不要以為只有你一人在承受風雨，你能夠站在風口浪尖處的力量與勇氣，永遠是身後人給你的。

　　這一天，大家好像變得有些不一樣了，每個人對守護這件事都有自己的看法。

　　譚硯的過去給他們的觸動，正在一點點融入每個人心中。短短的幾行簡歷，對於他們並不是枯燥的資料，而是一句又一句的人生教誨。

　　到了晚上，大家發現，他們似乎真的無法將譚硯視作同齡人了。

　　只有梁顯還堅強地爬上譚硯的床，一臉無畏。

　　猜透梁顯心思的崔和豫：“……”

　　“你不是怕睡著後不小心用異能被我們發現才同譚硯一個床嗎？”崔和豫問道，“這會大家知道了，你還爬什麼？”

　　“怕我力量太強傷到你們唄。”梁顯瞪他一眼。

　　“那我也求抱抱，”嚴永峰嬉笑著說，“萬一晚上我一不小心抽出了那把四十米長的大刀怎麼辦？”

　　其實他們都清楚，自己的異能已經穩定，潛意識更是不想暴露，睡覺時是不會意外使用異能的。

　　“不是的，”譚硯解釋道，“梁顯同學是去了異世界心慌，我懂這種感覺，陪他睡嘛。”

　　眾人：“……”

　　也就你信他！

　　崔和豫看不慣梁顯大概是源自基因，他想了想，露出一個惡意的笑容：“誒？你們說，等來了新隊員，他們也覺醒異能，要不要告訴新人譚硯的真實年紀？”

　　梁顯：“……”

　　崔和豫絕對是不刺激他心裏會難受。

　　不料大夥異口同聲道：“當然不說！”

　　譚硯：“……為什麼？于部長不是說過，如果值得信任，為了教育他們，起到榜樣作用，可以透露的嗎？”

　　秦力：“晚點再說。”

　　嚴永峰：“我們吃到的苦，也一定讓他們再吃一遍。”

　　邱齊正：“你在新人面前最好表現得年輕一些，什麼孩子們這種話就不要說了，叫小鹿兒子還是可以的。”

　　崔和豫：“我們明天就向組織打報告，要將譚硯同志的年齡保密到底，這是每個新人都該接受的洗禮！”

　　嚴永峰：“這個辦法不錯，我喜歡。”

　　譚硯：“……”

　　這些孩子怎麼了，一個個變得好奇怪。

　　本以為只是戲言，不曾想第二天晚上興趣組學習時，他們真的交了申請報告，連柴助教都寫了！都不知道他們是什麼時候溝通好的。

　　喬知學將所有申請都看了一遍，歎氣道：“這種事情一向是徐明宇處理的，連這些瑣事都交給我，你們是想累死我？”

　　“可是徐幹事……”柴助教一臉為難。

　　徐明宇可沒有異能者那優秀的癒合能力，至今仍在醫院躺著，飯都吃不進去，靠注射營養液維持身體機能，也是怪可憐的，阿三怎麼敢將請示交給他。

　　被喬知學一起帶來訓練的小鹿抖抖耳朵，羞愧地低下頭。

　　當晚，眾人在訓練館中針對各自的異能一起訓練，崔和豫沒事做，只能幫大家記錄資料，並不時冒出奇思妙想，為訓練提供思路。

　　第二天晚上，喬知學帶來了于部長對幾人請示的回復以及兩名興趣組的同學。

　　于部長的回復是“已閱，可以，由譚硯同志酌情處理”，簡單明瞭。在兩位新同學面前，大家都瞪著譚硯，一副“你敢說我們就咬人”的樣子。

　　譚硯：“……”

　　真沒想到自己的年齡給大家造成這麼大的傷害，但他也沒辦法……

　　兩位新同學叫做封武與洪立人，分別是二年級和三年級的學生，看起來關係不錯的樣子。

　　他們還不知自己將要加入什麼組織，不過因為優秀被選中執行一項神秘任務還是很開心，熱情地做了自我介紹。

　　可是一年級學弟都特別不禮貌，沒有一個回應他們，包括柴助教在內，大家都瞪著那名叫做譚硯的同學。

　　封武與洪立人，兩個高年級的學生，莫名發現自己竟然被低年級學弟給孤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