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魔方（二）

　　落葉歸根，狐死首丘。

　　比死亡更可怕的是，孤獨地被流放在其他世界，直到死亡都無法再見到家鄉的光景。

　　被秦力的癒合能力衝昏頭腦的三人漸漸冷靜下來，他們並不是要去小說中記載的奇幻迷離的世界中冒險，而是背負著任務，冒著隨時都有可能被拋下的風險。

　　喬知學視線掃過三人，見他們的表情都從興奮變為凝重，點點頭滿意道：“還不算蠢，拎得清孰輕孰重。年輕人心比天高，以為自己可以跨過一切艱難險阻，其實不知道在這世界上，人人都不過是命比紙薄罷了，要學會謙卑地面對一切事物。”

　　他說這番話時，著重看向崔和豫。這幾個人選倒還好，各有優缺，其中崔和豫優點最明顯，缺點也最明顯，太過驕傲，要好好挫挫他的銳氣。

　　阿三一臉古怪地看著喬知學，以他對喬知學的瞭解，這人可以說是個智商超能情商一般的人，竟然能說出這麼有人生經歷的話，有點不對。

　　殊不知喬知學心裏也在緊張著，于部長公務繁忙，不僅要和組織溝通，還要同國外扯皮。能保證每次“空洞”都在場，人員回來後立刻參與會議已經很不容易了。他不能親自到場，便將自己想說的話寫下來交給喬知學，讓他背下來在適當的時候說給新進隊員們聽，也算是間接教導隊員了。

　　我到底有沒有背對，使用的場合合不合適？喬知學帶著這樣的擔憂，望著梁顯，示意該他說話了。

　　梁顯立刻心領神會轉移話題：“那為什麼譚硯轉動魔方會這麼快？這與世界是否坍塌有關係嗎？而且宇宙是有限無界的，又是怎麼像魔方一樣與平行世界互相轉動的？”

　　“先說界限的問題，有限無界雖說是沒有邊界，但也代表著處處都是邊界。這個空間構架非常負責，當然不像魔方這麼簡單，四四方方的，一眼望到頭。我個人認為，人類是三維生物，以目前人類大腦結構，無法站在宏觀的角度去想像宇宙是如何運轉的，就像二維生物看世界也都是二維的，它們看到地上有個洞，腦子裏不會產生深度的意識，只會覺得平面上出現一個黑色的圓。同理，人類也無法想像多元宇宙是如何相互運轉又互相影響的，一切都只能從三維角度片面地猜測。”喬知學解釋道。

　　我怎麼覺得你想像這個運動模式想得挺輕鬆的啊……眾人心中默默地想道。

　　喬知學將大家說得雲裏霧裏，只有梁顯和崔和豫還在試圖理解。梁顯早就知道喬知學的大腦有多可怕，根本就升不起比試的想法。他與喬知學相差的是海量的知識，這不是一天兩天能夠補齊的。

　　倒是崔和豫，在見識到喬知學的可怕之處後漸漸沉默了。一開始他覺得自己無所不能，也就一個梁顯能夠與他競爭，但他並不是比不上梁顯，只要努力就能贏。可是面對喬知學，崔和豫彷彿看到一座根本無法逾越的高山，在知識的世界中，喬知學只要動一根手指便能叫崔和豫動彈不得。

　　見大家都消（放）化（棄）理（治）解（療）得差不多了，喬知學又道：“至於譚硯第一次玩魔方就能如此熟練的原因十分簡單，大家應該都知道肌肉也有記憶，而且比大腦記憶更深刻。同理，意識也是有記憶的，譚硯無數次進入異世界，他雖然沒有發覺，但潛意識已經察覺到不同平行宇宙的運轉規律。和無數的平行世界運轉規律相比，區區十七階魔方算什麼。潛意識已經先於意識，控制他的手轉動魔方了。”

　　眾人：“……”

　　秦力用胳膊撐著桌子，已經快睡著了。他從喬知學開始講魔方宇宙論時，就已經放棄理解了。

　　嚴永峰用胳膊碰了碰譚硯：“你還記筆記呢？懂了？”

　　譚硯靦腆一笑，提到學習他總是特別害羞：“沒懂，但是先記下來，以後多學習就會理解的。”

　　譚硯早年工作時，根本沒有電腦，條件最簡陋的時候連個錄音筆都沒有。所有筆錄檔案都必須手寫，而且還要在證人、原告、犯罪嫌疑人以及相關人員訴說時同步記錄下來，久而久之便練就一手好字，還會速記。

　　嚴永峰翻了下譚硯的筆記，寫得又好看又工整，就是裏面密密麻麻的理論知識，看得他眼睛疼。

　　都是報興趣組的，這些日子也一直在聽喬導員講課，現在理解起來怎麼就這麼難呢。

　　阿三是知道譚硯成績的，聽說現在還在為期末考試犯愁呢，就這樣居然還能把喬知學說的話全都記下來，甚至試圖將來去理解，真是……太讓人佩服了。

　　阿三拍拍譚硯的肩膀：“壯士。”

　　譚硯不好意思地笑：“根本就不懂，但這是政治任務，于部長讓我必須學會。”

　　因為譚硯是關鍵，只有他理解了量子力學的知識，才能回想起遺忘在記憶中的關鍵點，為了完成任務，譚硯也是拼了。

　　“墓碑的研究進展到什麼地步了？”梁顯問道，這才是他最重視的事情。

　　不管他們的異能有多強，只要還是只有譚硯一個人能夠找到出路，他們就永遠不可能脫離譚硯行動。未來每一次行動要都是讓譚硯跟著，換誰都承受不了。

　　此時梁顯還不清楚，譚硯承受得住，他已經接連不斷地撐了四十年。

　　喬知學搖搖頭：“我根據自己做的437種假設一一排查，沒有一個是正確的。目前墓地與譚硯究竟是如何發生量子糾纏的，依舊是個迷。”

　　見他還要開口，阿三連忙說：“既然都不對，那就不用把假設都跟我們說了吧，你看譚硯的筆記本都快記滿了，再說就寫不下了。”

　　他算是被喬知學嚇到了，明明學習成績還算不錯的他，在喬知學面前宛若智障。

　　梁顯瞪了阿三一眼，他還想聽呢。

　　喬知學道：“我就說一個可能性最大的假設吧，其實我有猜測這個墓地裏的人會是譚硯的兄弟甚至雙胞胎，其實我更傾向于雙胞胎。因為同卵雙胞胎是由同一個受精卵分裂而來的，以前也有過實驗，一對雙胞胎就算從小分開，卻依舊會存在心靈感應，這大概就是一種量子糾纏。可我從墓地的屍體中提取出DNA與譚硯對比，他們沒有半點血緣關係，這個現象真是令人匪夷所思。”

　　“慢著！”梁顯突然道，“你剛剛說，雙胞胎可能從出生開始就存在量子糾纏，我們需要找一對雙胞胎進入‘空洞’！”

　　梁顯這個提議讓眾人都眼前一亮，對啊，還有這個辦法。

　　喬知學扶了扶眼鏡：“已經在物色人選了。”

　　“那……”阿三很激動，研究到現在終於有進展了啊！

　　“我們選了五對雙胞胎，兩對女性，三對男性，目前正在一個秘密基地受訓，他們不會知道自己為什麼要接受這個訓練。你們當前的最重要的任務是變強，不斷變強，如果將來要輪到雙胞胎上場，必須是在絕對安全的情況下，而且他們的安全等級僅次於譚硯。”喬知學道。

　　“明白！”阿三激動地敬了個軍禮，“保證完成任務。”

　　時間已經接近十點了，喬知學還要回去繼續驗證自己的假設，寢室也快宵禁了，幾人一起回宿舍。

　　一直沉默的邱齊正在回去的路上突然揉揉崔和豫的腦袋道：“服氣了？”

　　“服氣。”崔和豫將頭埋在邱齊正的肩膀上，聲音非常低。

　　“少說兩句話多好，像現在多沒面子。”邱齊正道。

　　“閉嘴。”崔和豫悶悶道。

　　與他們住在同一棟宿舍樓的阿三抽抽鼻子，疑惑道：“誰哭了？”

　　“什麼？”嚴永峰一臉莫名，“黑燈瞎火的你說什麼呢？”

　　“我聞到了，”阿三繼續抽鼻子，“空氣中的濕度不一樣，我對水分特別敏感，這個水從容積到含鹽量都是淚水，不會錯的。”

　　崔和豫：“……”

　　有異能了不起啊，偷偷哭個鼻子都要被拿出來研究！

　　這樣一個懟崔和豫的機會，梁顯卻難得沒有落井下石。阿三的反應讓他心情十分凝重，現實世界能夠使用異能這件事，根本瞞不了多久。

　　就算意識不到，只要是有異能的人，都會在日常生活中不自覺地用到。

　　比如柴助教對水的敏感度，秦力遠超常人的恢復力，以及譚硯的玩魔方的動作，這些舉動都遊走在意識的邊緣，只要給他們一個助力，就會有人意識到“現實世界無法使用異能”根本就是個悖論。

　　等等……譚硯玩魔方的動作？

　　梁顯心一驚，喬知學今天拿這麼多魔方過來，真的只是為了驗證自己的理論嗎？

　　當夜“空洞”並沒有來臨，梁顯第二天便聯繫了喬知學。喬知學大概是在實驗，給他打電話一直沒人接，直到晚上才給梁顯回了話。

　　“你一天給我打了27個電話？吸溜吸溜。”喬知學震驚地問道，“什麼急事，天塌下來了嗎？吸溜吸溜。”

　　“你……”本來就有些猶豫要不要坦白的梁顯聽到這麼古怪的聲音，更是沒辦法開口，“你吸溜什麼呢？”

　　“昨天回去後一直在驗證魔方理論，才出來吃口泡面，吸溜吸溜。”

　　昨晚散會後到現在才吃東西？梁顯正是長身體的大小夥子，每天運動量還大，不管有多沉迷於學術，也不會忘記吃飯，實在是會餓。今天見到喬知學，才明白什麼叫廢寢忘食。

　　“我有件事不知當說不當說。”梁顯猶豫道。

　　“小喬，把電話給我，你專心吃飯。”梁顯聽到電話那頭于部長說道，“你要坦白什麼事？是不是你早就知道‘現實世界可以使用異能’這件事？”

　　梁顯：“……”

　　他費勁巴力瞞了這麼久，敢情都是無用功？人家研究組早就知道了？

　　“總算你還知道坦白，否則我們就要將你列為重點觀察對象了，哼！”于部長最後一個哼聲十分有威嚴。

　　梁顯：“……你們怎麼知道的？”

　　“喬教授猜到了意識力不受世界控制，我們又聯想到剛搬進興趣組寢室時，你突然頭痛的事情。柴三和秦力都曾說過，在異世界超負荷使用異能後就會頭痛欲裂，意識渙散，整個人像要精神分裂一般。我們做了比對，同你那天的狀況一模一樣。”于部長嚴肅道，“為什麼要隱瞞？”

　　梁顯沉默著。

　　“是怕失去自由，還是不相信組織？”于部長聲音放緩了些。

　　“都有。”梁顯悶悶道，“擁有異能的消息要是傳出去，會引起有心人的算計，我們作為第一批異能者，也會成為眾人眼中的稀罕物品。解決這種困境的唯一辦法就是增加異能者，只要人數變多，就算事件暴露，我們看起來也沒有那麼明顯。而且屬於國家的異能者越多，就越能壓制一些惡勢力。”

　　“嗯，想法倒是挺好，不全是私心，只可惜太幼稚。”于部長沉聲訓斥道，“紙是包不住火，你越早告訴組織，組織就能準備越充分，將來一旦事情爆發，我們能夠在第一時間掌控局面。”

　　梁顯沉默著。

　　“你不是不相信組織，是不相信我。”於部長歎道。

　　這個時候父子情深似乎不是時候，于部長又道：“目前這件事只有我們三個知道，但你不用盡力保密，適當的時候，可以透露給其他人。”

　　“你要做什麼？”梁顯警惕道。

　　“梁顯，力量越是強大就越危險，但這並不代表異能是無所不能的，也不代表國家無法掌控它。像喬教授這樣的人，你覺得擁有異能的秦力和喬教授，他們兩個要是反社會的話，哪個對社會的危害更大？”

　　“喬教授。”雖然很對不起秦力，但事實的確如此。

　　在一旁吸溜泡面的喬知學：“……”

　　跟他有什麼關係啊！

　　“你不要將異能看得那麼玄妙，再厲害也不過是強大的武器而已。一把槍落在普通人手中，其殺傷力甚至可能比不上赤手空拳的你。只要掌控得當，為什麼不能正確對待異能與異能者？”于部長沉著道。

　　聽到這番話，梁顯眼前一亮，一直困擾著他的問題迎刃而解。

　　“我現在最擔心的是，一個人平時可能表現得很好，但當他擁有了遠超自己想像的力量後，可能會變一個人。你們的隊員都是我們精挑細選的好孩子，但是太年輕，容易走上歪路。所以你要多盯著他們，在他們走上岔路口時，幫他們一把。”于部長道，“如果實在幫不了，至少不能讓他們犯更多的錯。”

　　“明白了，可這任務交給我，你們怎麼不懷疑我？”梁顯反問道，“因為我是于部長的兒子？”

　　“跟我沒有關係，是你這些天無論行動還是心理上都通過了我們的考驗。”于部長的聲音中好像藏著一絲笑意，“你是個各方面優秀的孩子，我為你驕傲。”

　　“行了，別誇了，我知道該怎麼做。”梁顯道，“不過……這件事我要告訴譚硯嗎？他這個人，暗示可能不太湊效。”

　　如果暗示有用的話，譚硯早就該發現他的感情了。

　　“當你需要幫助的時候可以告訴他，我相信譚硯同志的品質。他這個人，就算有足以毀滅世界的力量，他也只會用來守護人類。”于部長非常肯定地說道。

　　聽到于部長誇譚硯，梁顯心情一下子好了。

　　“隱瞞不報的事情給你記一過，至於要不要記錄在檔案上，就看你以後的表現了。”通話最後，于部長鄭重道。

　　“是，保證完成任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