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魔方（三）

　　梁顯等人的第三次“空洞”發生在選人三天后的淩晨1點鐘，由於多年來“空洞”只在午夜零點之前出現，當時他們已經放心地進入夢鄉，卻在熟睡中被電話叫醒。

　　接到“空洞”在平縣與B市中間的公路邊上出現的消息時，所有人的心都微微一驚。

　　喬知學昨天在興趣組會後輔導中曾說過，一直以來他們的穿越時間線都與原本世界的時間相同，但這並不代表所有平行宇宙的時間線都是一致的。不同的背景不同的末世成因可能會造成時間混亂，而他們的世界既然出現了部分空間坍塌，那麼時間變化也是早晚的事。

　　先是空間的擴大，再是時間的變化，按照這個發展下去，總有一天地球會變成隨時隨地都會出現“空洞”的篩子。

　　眾人的心情都很沉重，在無法徹底解決“空洞”問題之前，他們只希望“空洞”的擴張能夠變得慢一些，再慢一些，好留給他們足夠多的時間。

　　還是研究組為他們準備好的背包，這幾天內幾人已經將背包中的物品和擺放位置記得十分熟悉，一旦有需要，可以用最快的速度將物品取出。

　　“為防止再遇到落水感染之類的情況，我們分成兩個小組。”進入空洞前阿三吩咐道，“譚硯帶上我和崔和豫邱齊正，梁顯與秦力帶嚴永峰。”

　　會這樣分配也是考慮到譚硯的力量能夠護住三個人，而秦力最多只能保護一個，可能還需要梁顯從旁協助。

　　分配好組別後，前來送行的于部長分別與幾位戰士握了手，最後到譚硯時，他一臉凝重地說道：“這些孩子就拜託你了。”

　　如果可以選擇，他們當然不想犧牲任何人。

　　譚硯鄭重其事地點點頭，這大概是他從業生涯中任務最重的一次了。

　　“我知道各位同學都是班級中的佼佼者，甚至有些同學早在實習和軍訓時就取得了傲人的成績，”于部長囑咐道，“可是在異世界，諸位不過都是初學者罷了，即使是擁有異能的人也要保持對自然對末世的謙遜。譚硯是這個隊伍的負責人，各位必須完全聽從他的指揮，一旦有人做出會牽連到所有人的衝動行為，譚硯有權將他就地正法，無論是異能者還是非異能者！”

　　于部長最後一句話極其嚴肅，他的視線掃過眾人。此時的于部長不再是那個善解人意又體貼的好領導，他目光入刀，每一道視線都好似在眾人身上割下一刀。

　　這就是傳說中的殺氣，久經沙場的戰士與初出茅廬菜鳥的最本質區別。

　　幾人都打了個激靈，連最傲氣的梁顯與崔和豫都不敢再升起較量之心，在於部長的視線之下將尾巴夾得緊緊的。

　　“我會將所有人都帶回地球的。”譚硯鄭重道，帶上阿三三人率先進入了空洞。

　　梁顯和秦力拉著嚴永峰緊隨其後，他們的精神繃得緊緊的，保證一旦遇到危險便立刻做出反應，以思維的速度，是絕對能夠在致命傷到來之前保護住所有人的。

　　“希望他們都能夠沒事。”見七人進入“空洞”，于部長長歎一口氣。

　　“但願。”徐明宇喃喃道。

　　雖然于部長說得嚴肅，但大家都清楚，這七個人可以說是人類唯一的希望了。

　　-

　　崔和豫不記得自己是在初中還是小學的時候與同學討論過“假如有一天，地球突然停止自轉”這個假設了，當時好像是老師留的作業，每個同學第二天都要交。他們私下討論後，各執己見，將自己的答案寫在作業本上，那一天他與梁顯的答案不謀而合，得到老師的高度讚賞。

　　他還記得自己是這樣回答的——

　　如果地球突然停止自轉，由於慣性，地球上所有的物品都會以1670km/h的速度繼續自西向東運動，包括大氣層。屆時地球將會刮起比12級颱風還要大十數倍的強風，速度接近於核彈爆炸的瞬間，形成空前等級的全球風暴。人的身體會變成22.8cm口徑子彈，一旦接觸到強風，人體會變成“超音速滾球”，五臟六腑在一瞬間粉碎，根本活不過幾秒。

　　海洋會由於慣性引起超強海嘯，彷彿聖經中描述的大洪水一般，海嘯會將地底灌滿，人類上天不行，入地不能。同時，地球磁場將不復存在，周圍環境變為足以致命的電離輻射環境。

　　由於地球突然停止轉動，板塊之前的擠壓碰撞會引起大地震，整個地球的大陸結構再次改變，人類的文明瞬間滅絕，不會有生命存活下來。

　　這之後，地球上的晝夜交替也從24小時變為一年，地球將會變成一半極晝一半極夜的星球，成為像木星火星一樣沒有生命的星球。

　　老師當時高度讚揚了他與梁顯的答案，說他們考慮問題很全面，連就算有人存活也會因為電離輻射而患上絕症的事情都想到了。

　　不過梁顯的作業分數比他還高一點，因為梁顯提到了“舒門共振”。

　　隨著軸心的運轉，地球有所謂的磁場存在現象，但這磁場卻在不斷減弱，這種現象叫做“舒門共振”。過去許多世紀以來，舒門共振的指數都維持在7.8轉/秒，但在最近幾年已經上升到了11轉/秒。梁顯在作業上提到，按照這個速度減弱下去，當舒門共振指數達到13，地球就真的會停止轉動。隱患一直在我們身邊，這並不只是一個假設。

　　由於梁顯查了作業中沒有提到的東西，崔和豫屈居第二。他很不服氣，認為所謂末世只不過是無稽之談，老師的作業也只是在考察大家能否將所學到的知識與一些現象結合起來，熟練運用。

　　他從未想過，一次普通的作業，一個假設，竟然會成為現實。

　　才一進入空洞，剛剛體驗過一次被分解又再構成的經歷，他還沒有來得及體悟那奇妙經歷，就看見面前一團血肉在眼前炸開，狂風呼嘯之下，他甚至看不清那東西是人還是動物。

　　究竟發生了什麼？

　　崔和豫與邱齊正連及時反應都做不到，便聽見譚硯的聲音：“抓緊我，我沒辦法撐起這麼大的防護罩！”

　　他們下意識地抓緊譚硯，這才發現他們正在一個透明的防護罩中，方才的血肉正是砸在了防護罩上。

　　周圍滿是不斷旋轉飛舞的的高樓大廈和甚至連慘叫聲都發不出的人類。以崔和豫等人的視力，甚至無法看清身邊飛著的究竟是什麼，核爆一般的壓力不斷衝擊著譚硯的防護罩，一棟高樓狠狠地砸在防護罩上，巨大的震動讓崔和豫等人幾乎抓不住譚硯，但譚硯的防護罩沒有破。

　　“這是什麼，這到底是什麼！”阿三大聲地喊道。

　　“找到梁顯他們，”譚硯冷靜道，“這樣的災難，他們撐不住。”

　　他說著說著，只覺胸口一疼，嘴裏一陣鹹腥。

　　譚硯視線掃過另外三人茫然又慌張的臉，用手按了一下胸口，硬生生將這口血咽了回去。

　　可是不能張口，一張口就會被人發現他已經滿口血腥。譚硯背過身不去看他們：“必須找到他們三個，秦力的防禦力很強，或許還能活下去。”

　　“怎麼找？”崔和豫臉色慘白，天地之威竟然可怖至此，在這巨大的狂風下，他們甚至連外面是什麼樣子都看不清。

　　是啊，怎麼找呢？

　　他們失算了，前幾次末世讓他們錯估“空洞”的可怕之處，這種環境下，根本不可能有人活著！如果沒有分成兩組，七個人都聚在一起，譚硯至少可以在一瞬間護住他們，接下來有異能的人再幫助譚硯撐著防護罩。偏偏他們為了減輕譚硯的壓力，分成了兩組。

　　他們的確是攜帶了短距離聯絡的通訊器，可是這樣的風暴之下，怎麼可能還會有信號。

　　怎麼辦？他們每猶豫一秒，梁顯等人的存活率就降低一分。在這樣的環境，就算是異能者，又能撐多長時間？

　　“我在看。”譚硯瞪大眼睛，牢牢盯著防護罩外。

　　維持住能夠保護三個人的防護罩對譚硯而言已經是極限，現在還要增強視力找人，他真的能做到嗎？

　　譚硯的手在不斷發抖，不是無法維持防護罩，而是恐懼、害怕。他從來不在乎自己是否會死在異世界中，他怕梁顯三個年輕人死。

　　他剛剛向于部長立下軍令狀，發誓要保護好每一個人的！

　　喬教授說過他的異能是增強，還在臨行前提醒過他，不要只想著物理學意義上的增強，他能夠增強的東西很多，包括有形的無形的，盡可能發揮想像力。

　　想像力，他要想像什麼才能找到梁顯等人。視覺嗎？靠著被增強過的人眼在這一片不斷撕扯著生命的血海中找到他們嗎？不可能做到的。

　　那還有什麼能夠做到？視覺、聽覺、嗅覺、觸覺、味覺……他的五感在這樣的環境中還有什麼用？那些孩子可能還在堅持在等他去救，他要怎麼做？

　　一個念頭在譚硯腦海中劃過，驀地，他的手不抖。

　　譚硯靜靜地閉上眼睛，一言不發，阿三等人驚慌的呼吸聲和心跳聲在他耳邊彷彿很大聲，又彷彿很遠。他的意識好像還在身體中，又好像飄得很遠。

　　他突然有些明白梁顯說的話了，如果說意識是大腦中處於糾纏狀態的海量電子在週期性的坍塌中產生出來的，他的異能是通過意識控制客觀環境中的電子達到目的的話，那麼他現在就算是身在防護罩中，也可以用意識控制環境中的微觀粒子去尋找梁顯等人。

　　不是用眼睛耳朵鼻子這種有形的感覺，而是更玄妙的，意識。

　　譚硯早就有過環境中一些小小的看不見的東西很親近自己的感覺，他很多時候只是用本能去控制這些微觀粒子，而這一次，他釋放出了強烈的意願，他的意識力具有極為明顯的指向性，從最初的“親和”變為“命令”。

　　去尋找，尋找梁顯三人，找到後，不管是死是活，都要保護他們，帶著我去找他們！

　　強烈的意識讓譚硯覺得自己好像被分成了兩個，一個還留在身體中，拼命支撐著防護罩，另一個卻已經無限擴大無限增強，擴散到狂風中找人。

　　漫無目的的找人好似大海撈針，但如果是梁顯的話，他那麼聰明，是不是能夠給我們一個信號呢？譚硯滿懷希望地想著，他覺得自己好像已經隨著意識離開防護罩，但周圍惡劣的環境傷不到他，一塊岩石“穿”過他的身體，譚硯覺得自己在虛空中的“身體”好像消散了一下，但又馬上聚攏起來。

　　這就是所謂的，剛剛受到外界環境影響粒子分散，但由於譚硯的意識足夠強，意識又重新凝聚起來了。

　　他在空中不斷飄蕩著，“看到”一個熟悉的建築物從眼前飛過，很快捲入風中四分五裂。

　　是鳥巢，他還記得曾經申奧成功時，B市那一晚成為了不夜城。

　　原來這裏就是B市啊……

　　那他們呢，他們在哪兒呢？譚硯用意識大聲呼喊，雖然不是用聲音傳出去的，但如果是他們的話，應該能夠聽到的。

　　他喊了幾聲後，突然聽到一聲彷彿很虛弱的聲音：“在……這裏……在……這裏……”

　　一開始是一個人的，聲音太弱，譚硯無法辨別方向。他使勁地無聲“喊”道：“哪里，在哪里？我找不到方向？”

　　聲音還是那麼虛弱，好像馬上就要死了，只能聽到斷斷續續的音節，連他的在說什麼都聽不清了。譚硯正焦急時，突然一聲宛若洪鐘般的聲音在他意識中回蕩：“在這裏！”

　　彷彿無數人彙聚在一起用力在嘶吼，一聲強過一聲，聲聲震天，撕裂了風聲撕裂了海嘯撕裂了周圍的絕望，每一聲都透著力量。即使是宛若轟炸一般的風聲中，依舊能夠為譚硯指明方向。

　　譚硯向聲源處“看去”，無數光點在升到空中，讓譚硯一眼就看清目標所在。

　　他循聲找去，意識的速度堪比光速，1670km/h的風速根本就不是他的阻礙，幾乎是瞬間他就找到他們。

　　秦力抱著梁顯和嚴永峰緊緊地閉著雙眼，像個殼子一樣，縮在一道長長的城牆之下。

　　這道城牆在如此惡劣的環境之下，竟然還艱難地維持著沒有倒，彷彿在用盡全部力量為三人撐起一片天。

　　那是……

　　凝結了中華人民數千年汗水與民族精神的標誌性建築，守護了祖國數千年的長城。

　　在譚硯的眼中，無數光點貼在長城的每一個磚塊上，讓它不至於倒下去。

　　譚硯突然明白了，那是過去無數人民殘留在長城上的意識。

　　作者有話要說：　　愛因斯坦：科學的盡頭是神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