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找了個祖宗
王于漾也沒看,就接過遞到面前的水杯,喝了兩口水,朝過來的蘇沫打招呼。
蘇沫似乎是目睹了什麼,若有似無的看了眼對面的青年。
那一眼裡的東西難以形容。
周易撩起眼皮看去,蘇沫已經將視線挪到了旁邊的人身上。
「先生,我們又見面了。」
王于漾在他身上聞到了煙味,跟上次的不同,清淡很多。
「這店裡每天人來人往的,你還能記得我?」
「我記性好,客人只要跟我說五句話以上,我都會記得。」
蘇沫的嗓音溫潤平和,「再者說,先生是我知道的第一個吃出四種味道的客人,難免讓人印象深刻。」
王于漾抬頭說,「小易,你去點兩份四味餅,兩份咖啡,我們一會帶走。」
周易皺眉,你要支開我?
王于漾眼神安撫,聽話。
周易跟他對視幾個瞬息,沉默的起身,頂著一身低氣壓離桌。
王于漾看著立在他左手邊的頎長身影,「蘇先生,上次你說你不是這家店的老闆,我看你也不像店員跟甜點師。」
蘇沫說,「我是看店的。」
王于漾笑,「這樣啊。」
幾個年輕人笑鬧著從旁邊經過,其中一個小青年拐碰到了桌角,王于漾面前的水杯震動著倒下去,水灑了他一身。
二樓的很多顧客看過來,小青年吊兒郎當,「叔叔,您沒事兒吧?」
「溫水,沒事,也不燙。」王于漾起身,衣褲上的水滴滴答答的往地上滴落,他慵懶的嘆息,「就是衣服濕了啊……」
小青年莫名嬌羞,「對,對,對,對,對,對不起。」
其他同伴,「……」臥了個大槽,你丫的沒毛病吧?對著一個大叔臉紅結巴個屁啊!
王于漾往衛生間走,蘇沫跟上來說,「先生,不介意的話,我帶你去休息室清理一下。」
「那就麻煩你了。」
王于漾對他笑笑,快速發了個短信。
樓下的周易拿出口袋裡的手機,劃開,一條短信映入眼簾。
-在樓下等我,別上來,乖啊。
周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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休息室裡,王于漾拿紙巾擦著衣褲上的水跡,偶爾咳嗽幾聲。
蘇沫說,「我這裡有感冒藥。」
「不用了。」王于漾把潮濕的紙巾扔進垃圾簍裡,換一張繼續擦。
「乾淨的衣服需要嗎?」
蘇沫打開儲物櫃,拿出一套白色運動衣。
王于漾又聞到了清淡且純正的煙味,應該是常抽的牌子,味道都在儲物櫃裡。
上次跟周易抽的同一種煙,似乎只是一時興起。
見蘇沫還拿著衣服,王于漾想說不需要,但轉而一想,這人之前某個瞬間笑起來的樣子,讓他有種在哪裡見過的感覺。
索性改了主意,接過那身運動衣換上。
不知道是不是第一次穿一身白的原因,王于漾低頭打量自己,覺得有點怪怪的,卻又說不上來是哪裡怪。
「這次謝謝蘇先生了。」
「不客氣。」蘇沫說,「顧客第一,有什麼事我能幫的,都會盡力。」
王于漾笑著對他伸手,「我姓王,王于漾。」
蘇沫握住伸過來的那隻手,「于漾……有點像女孩子的名字。」
王于漾一愣。
手心一空,握住的手抽離了出去,王于漾回過神來,笑著說,「你不也是?」
蘇沫的眼角眉梢染了笑意,「嗯。」
王于漾被莫名的氛圍給弄的渾身不對勁,「蘇沫,我叫你名字可以嗎?」
蘇沫說,「可以。」
「我得走了。」王于漾看看手機,「衣服等我洗乾淨了給你拿過來。」
蘇沫關上儲物櫃,「這衣服我買小了,一直放在櫃子裡沒穿過,給我也只是放著,你穿著吧。」
王于漾探究的目光不易察覺的掃過去,他確定上一世三四十年的記憶裡沒有這人。
這種古怪的熟悉感覺只能是因為原主。
可為什麼有種靈魂上的親切感?
按理說,這副身體不是他的,靈魂跟記憶卻都是他的,不應該覺得親切。
解釋不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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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于漾出了甜點店,沒走多遠停下來回頭,發現二樓窗戶那裡立著一道青藍色身影。
「小易,不出意外的話,這個蘇沫認識原主。」
周易聞言,並沒有轉身查探,「你嫌跟原主扯上關係的只有何長進跟小邱,查不出東西,現在多了一個,不是很好?」
「是很好,有踪跡可查了。」王于漾咳嗽著問,「你說他為什麼要裝不認識?」
周易沒給回應。
王于漾的胳膊碰他,「叔叔跟你說話呢。」
周易給了三字,「不知道。」
王于漾拍拍他後背,「猜猜啊小易。」
周易僵了僵,說,「上次我們去店裡,他就明顯的在接近你,這次更加明顯。」
王于漾意味深長的嘆氣,「確實。」
周易邊走邊說,「既然他能讓你在沒有原主記憶的情況下有感應,說明他跟原主的糾葛很深,即便多年不見,也不至於完全記不起來。」
「但你拿他當陌生人,似乎在他意料之中,他沒驚訝,反而配合的做陌生人。」
「是啊,詭異著呢。」王于漾在老街上走著,漫不經心的掃視一排排門臉,「那你說原主跟他會是什麼關係?」
周易來一句,「什麼關係都有可能。」
王于漾瞥他,「廢話。」
周易說,「實話。」
「……」
王于漾若有所思,「跟他接觸的時候,會覺得安心,不管是什麼關係,想必都不壞,原主的死可能跟他無關 」
周易的身形猛地一滯,下顎線條收緊,「你對個來歷不明的人安心?」
王于漾又拍他後背,「只是受到了原主的影響。」
「這一點叔叔也很意外,多接觸接觸蘇沫,說不定能得到點原主的記憶。」
周易半響沉聲開口,「他的底細沒查清,你別單獨跟他見面。」
「好。」王于漾笑道,「聽小易的。」
周易沒出聲。
王于漾將被退燒貼壓住的髮絲撩出來,「咖啡。」
周易說,「感冒不適合喝這個。」
王于漾鼻子裡發出一聲笑,「那你還買?」
周易面無表情。
「讓你買就買,」王于漾搖搖頭,「有時候很聽話,有時候就是不聽。」
說著就伸手去夠青年拎在手裡的咖啡。
周易把袋子舉高,低頭俯視。
王于漾的臉色陰鬱,語調沒怎麼變,「好了,知道你高,咖啡給叔叔吧。」
周易居高臨下的看著他。
王于漾微笑,「小易,難不成你想要叔叔蹦起來跟你搶?」
周易下意識腦補那個畫面,莫名紅了耳根,等他平復情緒時,袋子裡的咖啡已經少了一杯。
「……」
王于漾喝一口咖啡,「孫成舟那邊什麼情況?」
周易拿出另一杯喝起來,「沒情況。」
王于漾說,「孫成舟很重視那個研究員,留了對方一條命,換地兒藏起來,說明還沒跟那起實驗的幕後之人,或者團伙搭上線。」
「要么是一個連他都忌憚的存在,要么是研究員沒能給他準確的方位,自己也不知道是哪兒,導致他找不到,聯繫不上,後者的可能性稍微大一點。」
他一路走一路沉思,不知不覺走到馬路邊,沒注意來往的車輛。
周易拽他后腰,連同運動衣跟褲腰一起拽住,「看路。」
王于漾回頭,「褲子要掉了,幫叔叔往上提提。」
「你就沒有難為情的時候?」周易黑著臉。
「難為情嗎?」王于漾擺出認真思考的樣子,「叔叔想想啊……」
他頗為遺憾的嘆口氣,「還真沒有。」
周易,「……」
王于漾咳嗽幾聲問道,「孫成舟女兒呢?」
周易給男人提褲子,手掌控制不住的往他腰上蹭,「上學。」
「她好像是陳子旭學姐?」
王于漾轉頭,周易立刻縮回手塞口袋裡,「嗯,嗯?什麼?」
「小易,你……」
王于漾話沒說完,手機響了,是陳子旭的電話。
他一邊接通,一邊將青年煩躁懊惱的可愛表情收盡眼底。
「小鬼,這個點你不在上課,給我打電話幹什麼?」
「沒勁,懶得去。」陳子旭躺在樹蔭下,「大叔,跟你說個事兒啊,你想去看看『金尊』什麼樣嗎?」
王于漾挑眉,「怎麼?」
「想去的話,這個週五晚上跟小爺走。」陳子旭得意的笑,「小爺帶你去玩兒。」
「週五啊?」
王于漾看向身旁的青年,眼神詢問。
周易的面色古怪,這人竟然問他意見,不會是燒糊塗了吧?
下一刻就听到對方說,「可以啊,週五你放學了回來找我就是。」
「……」所以問他幹嘛?逗他玩?
王于漾跟陳子旭聊了會,掛掉電話後想起來個事,「那個肖明今天怎麼沒出現?」
周易淡聲道,「林少南給他的任務是監視你,任務沒起色,他回不來。」
王于漾沒什麼表情變化,「你跟他打,誰贏?」
周易瞥見了什麼,抬手蓋在男人臉上,扣住他的口鼻,不讓他說話。
王于漾撥下臉上的寬大手掌,恢復呼吸後順著青年的視線望去。
街對面的一個門臉裡面,鄭原半蹲著選小羊玩偶,專注且溫柔。
店員過來說了什麼,鄭原禮貌的笑著回應,將那一排小羊玩偶都買了,大包小包的拎著離開,之後又進了一家店,渾身上下都散發著愉悅的氣息。
王于漾收回視線,「心情很好啊。」
周易低聲道,「回去。」
「咖啡你拿一下。」
王于漾騰出手在手機上查日曆,一推算,今天距離劉峰死亡剛好一個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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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晚十點多,周易在閣樓做伏地起身,王于漾喊他下來給自己煮麵條。
「多放點胡蘿蔔丁跟菜葉子,冰箱裡有豆腐嗎?」王于漾說,「你用油煎過的那種很不錯,再放點西紅柿汁……」
周易把鍋往水池裡一丟,「你來。」
王于漾靠著玻璃門,懶散的笑。
周易抽著臉重新拿起鍋,快速用抹布擦擦鍋底。
誰讓你什麼人不挑,偏偏挑了個祖宗。
「出去等著。」周易開火。
王于漾沒走,他瞇眼打量著灶台前的青年,一米九,高大結實,長了張侵略性十足的臉,汗濕的黑背心貼在身上,顯露出的肌肉線條充滿爆發力,男性氣息極其濃烈。
這兇猛的樣子,跟小白兔真的是一天一地啊,哎,頭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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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易剛煮好面,熊白的喊聲就從房里傳了出來。
「老大!」
周易當下就開門進去。
熊白急忙說,「就在剛才,培訓機構的監控突然被關了。」
周易的眉頭一皺。
熊白劈裡啪啦的敲打鍵盤,「鄭原在機構的講師裡面排名第一,待遇最好,他有單獨的休息室,今晚沒回去。」
「監控被關前,機構就他自己,現在不確定都有誰進去了,他凶多吉少,我看看能不能想辦法找到點……」
沒等熊白說完,周易就已經拿掉圍裙出去,對桌前的男人說,「你在家,別外出。」
王于漾什麼也沒問,只「嗯」了聲。
周易又冷聲叮囑,「也別給別人開門,誰來都別管。」
王于漾無奈的安撫,「放心好了。」
周易得到他的回應,這才拿車鑰匙出了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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培訓機構四樓
夜晚的教室裡,燈沒開,只有幾盞燭火搖曳。
教室的課桌被拼在一起,放上一條紅色鑲金邊的桌布,彷彿一張歐式的長桌。
金色的燭台,華麗而奢靡,各式金銀餐具整齊擺放,在燭火中反射出點點金光。
三種不同的酒杯,裡面分別放著紅葡萄酒,白葡萄酒,還有香檳。
桌子的中間擺著一個完美的白瓷盤,雖然被金色的器具罩著,但烤肉的香氣早已溢出,令人垂涎。
這是一場精緻的歐式晚宴,就在這間白天講課的教室裡。
桌邊的椅子有六張,卻有五張都是空的。
幽靜的教室裡,沒有一絲聲響。
鄭原坐在一張屬於主人位置的椅子上,手中的酒杯輕輕晃動。
酒水晃動的聲音,在死寂的房間裡迴盪著。
一兩分鐘後,鄭原突然向著對面的空位微微一禮,優雅的開口,「劉經理,今天你能來,我倍感榮幸。」
教室裡只有他一人,他在和誰說話?
沒有人回答他,一段沉靜之後,鄭原抖動著肩膀笑了起來,「哈哈……劉經理還是這麼風趣,當年的事情,確實是我的失誤。」
「還請原諒我的失職。」鄭原彎腰鞠躬。
「……」
他似乎在向什麼人道歉,語氣恭敬而卑微,彎下的身子久久沒有抬起。
一陣陣夜風從窗戶的縫隙裡鑽進來,發出嗚嗚的聲響,彷彿有人在低低的哀鳴。
沒人回答他,也沒人原諒他。
沉寂良久之後……
鄭原終於緩緩地直起身,目光中的恭敬迅速退去,面部猙獰著怒吼。
「劉峰,我只是沒在給你開門的時候喊你一聲劉經理,你就把我開除了!」
「那時候如果不是你,我就不會失去沈氏的工作,失去我的女朋友跟孩子,全沒了,我的人生全毀了,都是因為你!」
手中的酒杯被他用力砸向對面,報復的怒火瞬間將他吞沒,他神經質的大笑。
「哈哈……怎麼樣,成為一隻青蛙的感覺很爽吧。」
「哈哈……誰會想到,那個在人前趾高氣昂的劉經理,其實是一隻愛吃昆蟲的青蛙……哈哈哈……」
「笑死我了……哈哈哈……」
鄭原捂著肚子,已經快笑岔氣了,笑聲傳到外面的走廊上,顯得格外詭異。
「咚咚咚——」
教室的門響了,門外有人。
鄭原的笑聲戛然而止,臉上現出一絲驚慌,「誰?」
今天培訓班提前放學,學生和同事應該早就離開了,這個時間點,還會有誰沒有離開?
「咚咚咚——」
門又響了,敲門的聲音輕緩而有節奏,顯得非常有禮貌的樣子。
鄭原帶著疑問謹慎的開門,他看清了來人,那人正對著他禮貌而刻板的微笑。
「晚上好,鄭老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