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這下真要死了
周易進機構的時候,樓裡一片死寂,他上了四樓,視野裡只有一點光亮,從一間教室的門縫裡流出來的。
教室的門緊閉,裡面沒有響動。
周易帶上黑手套握住門把手,輕輕一轉,門開了。
撲鼻而來的是烤肉混著調料冷掉的味道,夾雜著醇厚的酒香。
教室裡燭光搖曳著,靜悄悄的,空無一人。
空氣裡沒有血腥味,沒有掙扎打鬥過的痕跡,也沒有死亡的氣息。
鄭原的行踪跟生死都不明。
那個男人如果在這裡,應該能嗅出更多的味道。
周易欲要在附近搜查一番,心裡沒來由的生出一種不安的預感,壓制不住的扯拽著他的理智,迫使他掉頭退出教室,立在走廊給那個男人打電話,無人接聽,給小白打,也是一樣的結果。
那一瞬間,心裡的不安暴漲到頂。
周易冷著臉往樓下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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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邊,小區裡嘈雜無比。
有棟樓突然發生火災,黑煙滾滾,樓裡的居民驚叫著跑了出來。
哭的哭,喊的喊,埋怨的埋怨,亂成一團。
起火的正是王于漾住的那棟樓,他是被熊白拉下來的。
手電筒沒帶,手機也沒帶,腿跟手臂還磕破了好幾處地方,風一吹,刺刺的疼,膝蓋骨那裡的傷口在淌血,腿上有點癢。
事發時大家都往樓下跑,橫衝直撞的,他一個夜盲症患者夾在逃生的隊伍裡面,沒磕的滿臉血就不錯了。
熊白自責的耷拉著小腦袋,「叔叔,我要是像老大一樣強壯,遇到剛才那情況,就能把你抱下來了。」
王于漾,「……」
「阿嚏——」
熊白被煙味嗆的打噴嚏,「怎麼好好的就起火了呢?」
他瞥見什麼,眼睛立即受驚的瞪大,「我天!叔叔,你腿流血了!」
王于漾後退兩步,阻止他卷自己的褲腿,「沒事,就破點皮。」
熊白卻一點都沒鬆口氣,他搖搖晃晃的蹲到地上,兩手抱頭把臉蒙住,嘴裡不停的碎碎念,「老大讓我照顧叔叔,我拽他下樓的時候忘了他眼睛不好,光線稍微暗點就看不見,沒注意讓他受傷了,慘了慘了,老大知道肯定要崩了我…… 」
對了,手機呢,給老大打電話,主動認錯好了。
熊白一摸口袋,小臉頓時垮了下去,手機好像在床頭充電。
「叔叔,我去找人借電話給老大報個平安,順便問問起火的情況,你就在這裡待著啊,一會消防隊把火滅了,煙散了,咱再回去。」
「好啊,你去吧。」
王于漾站在灌木叢邊的路燈下,鼻端是燒焦的煙味,以及消防隊開的大水槍飄灑下來的水汽,他揉揉被不知道誰踩腫的手背,捋了捋微亂的頭髮,頭有點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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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易在路上接到一通電話,陌生號碼,他接通,聽到了小白平常的聲音,繃著的那根弦微松。
「怎麼回事?」
熊白說,「我們那棟樓起火了,我跟叔叔下來的時候忘了帶手機。」
周易把車停在路邊,「他呢?」
熊白撓著臉上的蚊子包,「在前面的路燈底下……」
周易腦子裡的那根弦再次繃緊,「你沒跟他在一起?」
「我借電話……」
熊白沒說完再次被打斷了,那頭是老大冷冽又急躁的聲音,「你現在過去。」
「老大,叔叔夜盲,手機手電筒都沒有帶在身上,哪兒也去不了,一定就在原地……」
熊白聽著老大粗沉的呼吸聲,頭皮有些發麻,他趕緊跟手機的主人說了幾句,拿著手機往叔叔那邊走。
快要到那兒時,熊白倒抽一口涼氣。
周易敏銳的問,「他不在?」
熊白弱弱的說,「之前還在的,我找找,老大你別擔心,叔叔應該就在附近哪兒歇著呢,他看不見,腿又受傷,不可能走太遠……」
那頭掛了。
熊白苦哈哈的想,完了,這下真要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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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的老居民區裡亂糟糟的,居民們的注意力都被火災吸引了過去,扎堆的議論,唏噓,慶幸,看熱鬧。
沒人留意茂密的大樹底下,竹林裡的橋上有誰經過。
王于漾正在朝嘈雜區域相反的方向走,像是接到了什麼信號,連接著某個地方,不需要用眼睛看,那條線就在他的腦子裡,閉著眼都能走過去。
「王哥!」
左側小路上猝然傳來一聲驚慌的大喊,信號彷彿瞬間關閉,腦子裡的那條線也啪地一下斷了。
王于漾的世界伸手不見五指。
他停在原地,聞著飄蕩的各種味道,抓住夾在裡面的一縷魚腥味,「長進?」
「是我是我。」何長進跑過來,氣喘吁籲,「王哥,你不是夜盲嗎?怎麼一個人跑這兒來了?你弟弟跟那小子呢?」
王于漾摸索著去碰他的胳膊,肩膀,他在發抖,果然沒聽錯。
「小易不在家,小白找人借電話問情況去了,我好像聽到一個小孩子在哭,就過來看看。」
王于漾半真半假的說著。
「看什麼啊,王哥你又看不到。」
何長進推著掛在鼻樑上的黑框眼鏡,瘦黑的臉上佈滿冷汗,「要我說,你這眼睛原來多好啊,自從前段時間出現夜盲的症狀以後就不行了,你得小心點,這麼晚了,一個人亂走,要是掉水里,磕石頭上,那不是玩完?」
王于漾拍他肩膀,笑道,「嗯,以後是要小心點。」
「今晚可真嚇人。」何長進深呼吸,驚魂未定的說,「我戴耳機打遊戲呢,看遊戲刷屏才知道咱小區起火,就是你住的那棟樓,還好你沒事。」
他把手機的手電筒打開,「王哥,能看見不?」
王于漾的視野裡多了一束光,莫名的不舒服感覺就消失了,「手機上有沒有小易的電話?」
「沒有。」何長進說,「王哥你不記得嗎?」
王于漾讓他把手機給自己,試著撥了一串號碼,那頭是粗獷的聲音,「餵?哪個?」
「抱歉,打錯了。」
王于漾掛掉,換了 串撥過去,「這次應該不會錯。」
話音剛落,電話那頭就響起一聲,「您撥的號碼是空號,請查證後再撥。」
「……」
何長進滿臉黑線,「王哥,要不算了?」
王于漾揉了揉太陽穴。
何長進鏡片後的小眼睛掃視四周,咽了咽唾沫,「王哥,我先帶你去找那小子吧。」
王于漾調到拍照模式照路,「好。」
「我扶著你。 」何長進趕緊抓他胳膊往回走,「那邊的火勢還沒滅乾淨,煙味挺嗆的,還好只有幾個人受傷。」
王于漾漫不經心,「是啊。」
「對了。」何長進停下腳步,「王哥,我給你求的平安福呢?」
王于漾說,「放床頭了。」
「臥槽!」
何長進嚷嚷,「你掛脖子上啊,要隨身帶著,保平安保平安,你不帶怎麼保?」
王于漾的嘴角抽搐,「掛脖子上?」
何長進一臉正色,「對啊,得掛著。」
「好,掛。」王于漾拍拍他的手臂,「長進,謝謝啊。」
何長進翻白眼,「就一個平安符,你謝我兩回,真夠可以的。」
王于漾笑了笑,「白天你說你親戚找你,是有什麼事嗎?」
「有台階,慢點哈,你褲子都紅了一大塊,也不知道摔的口子深不深,回去得上點藥。」何長進嘮叨了句,呵呵兩聲,「那個啊,屁大點事,煩得要死。」
王于漾把手機往上舉,看他模糊的臉,「有需要我幫忙的地方可以告訴我。」
何長進嘿嘿笑,「那當然,我不會跟你客氣。」
他碎碎叨 叨,「王哥你往我這邊來點,再過來點,別被樹枝勾到了,我就納悶了,這會我扶著你,還打個手機你都走成這樣,之前烏漆墨黑,你一個人怎麼過去的?」
王于漾笑了聲,「你還別說,我都不清楚。」喝斷片似的。
「你跟小邱怎麼樣了?」
何長進沒出聲。
「怎麼?」王于漾問道,「吵架了?」
何長進搔搔頭,「我跟她還是只適合做朋友,她值得更好的人。」
王于漾說,「我看她對你很有意思。」
「光有意思還不夠啊。」何長進苦笑,「兩個人在一起要為將來打算,她跟了我,沒有將來的。」
王于漾轉頭,「你才二十二。」
「別人的二十二是夢想還沒啟航,或者是正在啟航,」何長進長長的嘆口氣,「我的二十二已經沉海了。 」
王于漾的腳步一頓,「這麼滄桑?」
何長進咧咧嘴,「裝逼唄。」
「……」
王于漾聽著何長進的嘰嘰喳喳,不知不覺走回了自己住的地方。
「誒,」何長進咦了聲,「王哥,那不是你弟弟嗎?」
王于漾擺動手機,「哪?」
「就在你……算了你看不到,我帶你過去。」
何長進扶著他朝一個方向走,扯著嗓子喊了聲,「易哥!」
人群後方,周易的身子一震,他望著過來的人影,汗濕的胸膛大幅度起伏著,籠罩在面部的冰雪寒川眨眼間破碎融化。
熊白激動的都快哭了,「是叔叔,老大,是叔叔,他胳膊腿都在,全須全尾。」
周易一屁股坐到草坪邊的台階上面,低著頭拿煙盒跟打火機。
「老大,你……」
熊白要走近點,聽到一聲低喝,「別過來!」
嚇得他頓時把腳縮了回去。
周易半闔眼簾點煙,手一直在抖,怎麼都扣不開打火機。
一隻細白的手伸過來,拿走他的打火機,「啪嗒」聲響後是一簇橘紅的火苗,被那隻手帶到他眼皮底下。
以及一張清秀蒼白,病態橫生的臉,一雙他怎麼都看不清那裡面有什麼,卻總是忍不住想去窺探的眼睛。
周易喉頭艱澀的厲害,他叼著煙,愣愣的看著男人,眼眶充血。
王于漾摸了摸眼前這隻大狗的腦袋,「好了,沒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