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上完課,不情不願地去電腦公司,店長的臉拉得老長,說:「今天生意冷清,來一個你接待一個,別老想著吃乾飯。」
秦禮言更加不情不願,想想可憐的黑眼鏡,這工作要是沒了,對他可是雙重打擊,於是答應了。
早上站了半天,沒來一個人,下午倒是來了三四個,光看不買,店裡原本還有五個店員,一看這光景,大呼無聊,跑光了,秦禮言也想跑,就是不敢。
終於來了個三十多歲的人,在眾電腦間繞了一圈,問秦禮言:「這店裡就你一個人?」
「不是,前兩天週末,顧客太多,其他人忙得腳不沾塵,這幾天歇歇。」
那人點點頭,「什麼牌子的電腦賣得最好?」
秦禮言笑了起來,「那得看什麼電腦,筆記本還是『聯想』好賣,其它組裝的就難說了。」
「那就拿台聯想來看看。」
秦禮言見有門兒,非常歡快,一路小跑到小廳,對店長說:「來生意了,要看聯想筆記本。」
店長問:「哪個型號的?」
啊?忘記問了!硬著頭皮說:「最好的。」
店長也沒指望他能談成生意,取了台樣機給秦禮言。
秦禮言興沖沖地捧著樣機見客人,那人說:「什麼配置的?內存多大?」
秦禮言掃了一眼配置表,看到個數字「14」,便說:「內存14。」
「14?那得多大的內存啊?」那人匆匆瞥了一眼小言手上的配置表,笑著說:「這14似乎是尺寸吧,這1G才是內存吧。」
秦禮言老臉通紅,仰著頭乾笑。
「有沒有國外大品牌的?」
換了話題,秦禮言正巴不得,趕緊接上,「有有有有,IBM,蘋果,戴爾……您想要哪一種?」小言真佩服自己居然能記住這麼多品牌名稱。
「戴爾。」
秦禮言又興沖沖進小廳,對店長說:「是筆大生意,要看戴爾。」
店長根本不為所動,看了半天最後不買的客人多了。收下聯想,又取了台樣機。
秦禮言興奮地回去。
客人問:「是原裝的嗎?」
應該是吧?「是的。」
那客人接過去,「這電腦的配置……呃……算了,還是我自己看吧。」
鼓搗了半天,說:「這是瘸腿電腦,換一台最好的。」
瘸腿電腦?秦禮言臉立刻拉了下來,你這是在污蔑我們公司的信譽。
憋著氣回小廳,對店長說:「這傢伙是來踢館的,說我們的電腦瘸腿。」
店長神色一凝,「來了行家了,小秦,把這台拿去。」
秦禮言氣勢洶洶地回去,把樣機往桌上一放,說:「這是最貴的,肯定不瘸腿。」
那人掃了一眼,「日本貨?別是水貨吧?」
秦禮言火了,狠狠瞪他一眼,「你是來找茬的?」
秦禮言端起筆記本扭頭回小廳,進門就嚷嚷:「這傢伙是來砸場子的。說這是水貨。」
店長一拍桌子,「反了他了,我跟你去看看。」
倆人大步流星趕到賣場,店長剛想發作,一看來人,眼直了,氣勢頓消,滿臉獻媚地跑過去,「張總,您怎麼來了?坐坐坐坐,秦禮言,倒茶。」
秦禮言傻愣愣地瞪著眼,好半天才回過神來,「噢」了一聲,轉身去倒茶。
進了小廳,嚷嚷:「真是不得了,你們老總來了,快去看看吧。」
一屋子人齊刷刷地看著小言,「呼啦」一聲全跑光了,各司其職,裝得認真努力任勞任怨。
倒完茶回去正好聽見張總問店長:「那傻小子你是怎麼讓他進來的?連尺寸和內存都分不清。」
店長也氣苦,說:「他是來頂工的,原來那個店員去外地了,那是個計算機專業的博士生,是個人才。」
「這小子氣跑多少客人了?」
店長抹了把冷汗,「今天他第一天當推銷,以前一直干搬運工作。」店長又抹了把冷汗,就怕老總來個連坐,自己豈不冤死?
張總說:「別人都偷懶去了,他還堅守崗位,也算有點功勞,留著吧,就讓他一直搬搬東西。」
店長連連點頭。
秦禮言真夠倒霉的,這張總千年不視察一次,今天第一次來就撞到他槍口上。
秦禮言並沒有因為保住工作而高興,黑眼鏡要是知道把他的技術活降成了賣苦力,一樣會讓自己吃不了兜著走。
解決晚餐,心情憋悶地去飯店。
方錚馳正站在大廳跟客人談話,那客人一瞧就是成功人士,精明幹練得厲害。
正好有個服務員從秦禮言旁邊走過,碰碰小言說:「這人不好對付,我們老總會不會吃虧呀?」
秦禮言驚愕地看著他,「方錚馳會吃虧?」秦禮言又向那兩人掃了一眼,心說:這就是兩隻狐狸在互相謀取對方身上的皮,還指不定誰吃虧呢。
方錚馳正好側過臉來,倆人的視線撞在一起,方錚馳微微一笑,秦禮言轉身撒腿就跑。
剛到鋼琴旁坐下沒一會,方錚馳和那客人進了餐廳,點了菜邊吃邊聊,秦禮言看了看掛鐘,才四點五十,不得以只好提前演奏,心裡還在考慮:這算不算是加班?能不能討點加班費?想想,還是拉倒吧,狐狸身上的毛是不好拔的。
幾首曲子彈了一輪,彈第二輪的時候,那客人走下樓來,站到秦禮言旁邊,側著頭看著小言,秦禮言一陣心慌意亂,他問:「你就是鋼琴師?叫什麼名字?」
秦禮言點了點頭,說:「我叫秦禮言。」
那人轉頭仰起臉對樓上笑著說:「方總,你這裡人才真不少,還有個只會彈五首曲子的鋼琴師。」
秦禮言一陣窩火,心說:我會彈幾首關你什麼事?愛聽不聽。
方錚馳輕笑出聲,「他確實是人才,就這幾首曲子還是最近才練熟的。」
秦禮言大怒,「砰」一聲把琴蓋蓋上,那倆人一愣神。
客人緩了一下,笑著說:「聽我公司的人說,你有一天彈了整晚的《月亮代表我的心》,下星期三我要在這裡開慶祝會,找你演奏音樂,你能勝任嗎?」
「不能!」秦禮言回答得非常乾脆。
客人挑著眉問方錚馳:「方總?」
方錚馳笑著掃了一眼秦禮言,對客人轉話題:「你覺得食物怎麼樣?」
「不錯!」
「那就好!鋼琴師我幫你解決。」
那客人又上樓吃飯去了。
秦禮言乾坐著,心說:你們倆欣賞不了我的音樂,我沒必要彈。把琴譜翻了一遍又一遍,居然在某本裡發現首《小丑滑稽曲》,瞧瞧旋律很簡單,秦禮言樂呵呵地打開琴蓋,架上樂譜,一個晚上,這小丑滑稽了好幾個小時。
那客人吃到八點多才走,浪費了無數食物,方錚馳和他下樓來,站在秦禮言身後,客人說:「他脾氣不小,我要是你早就……」
方錚馳笑著問:「要是我,你會怎麼做?」
「是啊!難啊!總不能為了打老鼠傷了玉瓶吧。」
秦禮言「噌」地往上竄火,一拳頭狠狠砸在琴鍵上,鋼琴「轟隆」一聲巨響,連顧客帶服務員嚇得一哆嗦。
秦禮言僵立不動,眼裡的火一直燒到客人臉上,咬牙切齒地說:「你才是老鼠!」
這客人驚愕之極,一臉不可思議地望著方錚馳。
方錚馳皺著眉,走到鋼琴旁,按了按被砸的琴鍵,秦禮言絕望地發現——居然……居然不響了!
方錚馳笑容滿面地輕輕喊著秦禮言的名字,「秦禮言?怎麼辦?」
秦禮言腦袋一陣眩暈,踉踉蹌蹌跌坐在凳子上,眼前金星直冒,往後一仰不省人事。
客人笑瞇瞇地拍拍方錚馳的肩膀,「這回用不著煩惱,事情好辦了。」轉身走了。
方錚馳心情極其愉快地把秦禮言背到辦公室裡,打了個電話問總務處鋼琴多少錢,總務處回答九十二萬。方錚馳心滿意足地放下電話,靜靜地看著秦禮言那張扭曲的臉。
過了將近一小時,秦禮言醒了,眼神渙散,躺在沙發上一動不動。
方錚馳走過去,坐在茶几上,秦禮言突然站起來,愣愣地盯著方錚馳,眼圈通紅,膝蓋一軟,差點跪下來,方錚馳急忙伸手扶住他,安放在沙發上。
秦禮言滿臉驚恐,慌張地望著方錚馳的表情,方錚馳柔和地開口:「你……」秦禮言嚇得大叫:「啊~~~!!」跳起來,全身哆嗦地緊攥著方錚馳的手。
方錚馳長長嘆了口氣,等了很長時間,秦禮言終於平靜了下來,接著說:「你的手機號碼是多少?」
秦禮言抖著嘴唇說不出話來,方錚馳又嘆了口氣,從他褲子口袋裡掏出手機,給自己手機打了個電話,沒幾秒,響了,又幫他把號碼儲存起來,說:「有事給我打電話……」再看看秦禮言那癡呆的模樣,還是不說了。
「我送你回去……還是在客房部開個房間?」秦禮言腦袋嗡嗡直響,無意識地搖著頭,方錚馳伸手抱住他。
方錚馳一手摟腰,一手架胳膊,帶秦禮言出門到停車場,塞進車裡,幫他綁上安全帶,坐進駕駛室給自己父親打電話問李群的號碼,然後打給李群,叫他到宿舍門口等著。李群疑惑而驚奇地答應了。
一路開往學校,背著秦禮言到宿舍,李群吃了一驚,問:「小言這是怎麼了?他的病不是好了嗎?」
方錚馳沒說話。倆人把秦禮言扶進宿舍,幫他脫衣服上床,蓋上被子,李群拍著他的臉問:「你到底怎麼了?小言。」又轉頭看著方錚馳,方錚馳說:「他沒生病,只是情緒低落。」
情緒低落?這叫情緒低落?這叫失魂落魄丟了半條命!!
方錚馳專注地看著秦禮言的臉,對李群說:「我放他三天假,麻煩你告訴他。」
待了很長時間,秦禮言回過神來,看見方錚馳就是一陣哆嗦,方錚馳嘆了口氣,像下定決心似的走了。